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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流年不利

  “——丁宁宁!”
  
  “昨天给你的报表做好了没有?”
  
  “下午的紧急会议你通知各部门了没有?”
  
  “我的咖啡你怎么还没煮好?”
  
  “快快快快!”
  
  丁宁宁一手夹紧文件、高举电话,一手抄起马克杯飞奔到办公室门口一身名牌的女上司面前:“报表在这里!会议正在通知!咖啡马上煮!亲爱的陈总监,我能先去趟洗手间吗?”
  
  陈总监挑了挑眉毛,嫣红的双唇缓缓吐出三个字:“你说呢?”
  
  丁宁宁咬牙,泄气道:“我去煮咖啡……”
  
  休息间里,丁宁宁盯着温吞加热中的咖啡壶,不禁心酸地想起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陈总监的那一天。
  
  “陈妞妞——”丁宁宁在行政部门报到的那天,发现人事部总监竟然是自己儿时的玩伴,一时激动,不小心叫出了这位陈总监一直引以为耻的曾用名——陈妞妞。以至于陈总监当场脸色大变,冷冷吐出一句“你认错人了”。
  
  丁宁宁在亲戚朋友的评价中一直就是“缺心眼”三个字。所以必然,她在陈总监的脸色黑得跟锅底的时候,还只顾盯着人家的工作证,不知死活地哈哈笑起来:“原来你改名叫陈婉蓉了啊!这名字也太土了!你妈真当你是琼瑶剧的女主角啊,还婉蓉……哈哈哈哈哈……”
  
  至此之后,丁宁宁就没再有过一天好日子。
  
  她以为,她跟这位多年未见的陈总监会迸发出相见抱头的少时友谊之情,可是她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人家陈妞妞,哦不,应该是陈婉蓉,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儿。当年没待见过她,如今更不会。她还想当然地抱着多年未见情谊更深的希望,想让人家在公司里多照顾照顾。这弄巧成拙了吧?
  
  丁宁宁从一系列惨境中大彻大悟时,后悔到每晚睡不着觉,捂着胸口往死里捶,B罩杯都快给她捶成负B了!人家陈妞妞是谁?是丁宁宁儿时直到少女时代唯一的女性伙伴兼邻居,是她老妈比较了十几年的“隔壁阿姨家的乖女儿”,是众人眼里成绩优秀、样貌美丽、得体大方的好学生。
  
  人人都爱她!
  
  而丁宁宁呢?
  
  幼时的她爱跟在男孩子后头瞎闹,喜欢搞破坏,不是往隔壁家丢爆竹,就是偷了哪家院子里种的黄瓜,整天都是脏兮兮的。除了她家老爸老妈,大院子里几乎没有大人喜欢她。
  
  因此在人人口中夸赞比较的陈妞妞的阴影下,丁宁宁心理渐渐变强大了。她居然决定放弃从小玩到大的竹马们,要跟陈妞妞做好朋友!
  
  这个决定以至于在未来的几年里,大院里就出现了一个每天穿着蓬蓬裙的小公主身边总跟着一个脏兮兮的黄毛丫头的不和谐画面。但尽管丁宁宁想了各种办法去讨好陈妞妞,却依然不被她待见。直到丁宁宁十五岁那年,陈妞妞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举家搬离了B城去了A市,大院里才稍微显得和谐一点儿。不过陈妞妞走的那会儿,丁宁宁还失落了好一阵子呢。
  
  因此这次再见到陈妞妞,丁宁宁是高兴的,毕竟那么些年,她只有陈妞妞这一个“朋友”。可现在她才发现,不论什么时候,她跟陈妞妞都不在一个频道,因为两个人的世界观从来就不同。
  
  等到丁宁宁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如今她在陈婉蓉的“照顾”下,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就好比现在。
  
  公司一群陪客里就只有丁宁宁一个女孩子。她是被陈婉蓉临时叫来的,为了陪一群油头粉面的老男人喝酒唱K。小姑娘嘛,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最招老男人喜欢了,被人摸了几把她也不能吭声。她一心想挤进公司的精英部队——销售部,工资高、有面子、前途好。陈婉蓉就经常利用这个理由让丁宁宁跟销售部那些小伙子出来陪客户喝酒。
  
  丁宁宁的家庭条件虽然比一般的要好,可丁妈妈从小就教育她,凡事都要靠自己,不能靠家里。于是她硬着头皮考了一大堆证书回来——普通话证书、教师资格证、英语四六级、BEC证书、计算机证书、导游证等,也因此练就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
  
  丁宁宁凭借着流利的英语,成功进入了如今她所在的外企AG公司。她整整高兴了一个礼拜,在自己蜗居的民居楼顶大喊:“丁宁宁的时代到来了。”正当她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才知道,她居然只是个前台接待!可是她之前明明应聘的是销售员!
  
  丁宁宁的时代是到来了,但是陈婉蓉同志随着她的时代也一同到来了。于是活生生地将充满光明前景的丁宁宁时代变成了苦逼不堪的陈婉蓉时代。
  
  丁宁宁给自己总结出一句话:一直在苦逼,从未被超越。丁宁宁足足做了大半年前台小妹,才艰难地进入行政内部做文员,离销售部依然遥远……


  
  此时一口一口吞酒的丁宁宁,又想起丁妈妈那职场经典的三句话——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妈妈说的真是至理名言。丁宁宁想,自己既狠不了也滚不掉,那就只有忍了呗。
  
  所以对于陈婉蓉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她忍!忍了一次两次三次直到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了。
  
  丁宁宁从烟雾缭绕的包厢里冲了出来,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前脚刚一踏进去,一个没忍住,张口就吐了出来,吐在面前这个被她挡住去路的男人身上。她感觉胃部抽搐得就快拧成一根麻花了,胃里什么乱七八糟的食物混合着酒精全部呕了出来,臭气熏天。她拽着面前男人的衣服,趴在那人身上,张口呕得只剩下酸水,好像那就是浮木,就是救命稻草般地死死抓住。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变了脸色,整张脸冷得吓人。他一把揪住丁宁宁的衣领,把烂醉如泥的她从男洗手间拖了出来。一路拖进电梯直到车库,然后戳了戳她的额头,一字一顿冷冷地说:“小姐,我们得谈谈。”
  
  丁宁宁拍掉那人的手,口齿不清地瞎嚷嚷:“谈你大爷,你再敢戳一下试试!小心我揍你啊!”
  
  那人冷笑了一声,利索地脱掉被她吐得恶心巴拉的外套丢进她怀里,厌恶地说:“算了,跟个疯子没什么好计较,滚吧。”
  
  丁宁宁努力睁大双眼,尽管她有点醉,脑袋有点晕,还有点尿急,但她还记得是这个男人把她从洗手间拖到这里的。再霸道无礼也不能这么使唤她啊,叫她滚她就滚?
  
  她把外套丢到地上狠狠地跺了几脚,醉态依旧,踩了好几次才踩到那衣服,摇摇晃晃很是滑稽。男人的衣服顿时又多了几个大大的脚印。
  
  丁宁宁耀武扬威地冲他挥了挥拳头,嘴里喊着:“嘿哈!打死你……个小王八……蛋!打死你个卑鄙下流无耻不要脸……的衣冠禽兽!”
  
  男人阴沉着脸,眯着眼睛盯着她,身上无处不散发着戾气。他薄唇微微张开:“行,随了你的愿,让你看看什么叫作卑鄙下流无耻不要脸。”
  
  他一把扯住她的衣领,拎着她塞进车里,然后重重地关上车门,把她锁在里面。随后,男人便消失在地下车库……
  
  丁宁宁彻底傻了眼,趴在车窗上使劲捶打车窗,胡乱踢踹车门,张牙舞爪地哇哇直叫。
  
  这个时候,对面的电梯里走出来一对情侣,丁宁宁想这下有救了,她脸贴在车窗上激动地挥手呼救。谁知情侣二人根本就看不见车内的情形,只能见到车子前后左右摇来摇去。
  
  他们吓了一跳,赶紧低头匆匆相携着离开,还不忘感叹:“哎,世界人民都阻挡不了车震啊……”
  
  丁宁宁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离去,郁闷不已。她在车里喊破嗓子都没人听见,终于泄了气,躺在后座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丁宁宁翻了个身,哐当一声摔了下去,脑袋砸到地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捂着后脑勺儿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四周黑漆漆一片,黑暗里有一抹火星子跳动着,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她这才看到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刚刚把她锁在车里的人。
  
  丁宁宁隐隐感觉到胀痛,有点尿急。她噌地一下站起来,表情痛苦地问那人:“洗手间在哪儿?”
  
  那人顿了顿,抬起修长的手指了一下拐角的门。还没等他开口说话,丁宁宁就捂着肚子飞奔进去了。
  
  丁宁宁解决完内急问题出来,客厅已经亮起了一盏小灯。那个男人侧着面对她正在打电话。他的背脊很宽厚,身姿颀长挺拔,侧脸线条硬朗。丁宁宁为之一怔,远远看过去,这男人竟然与文景瑜那么相像,害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文景瑜回来了。

  
  想到文景瑜,丁宁宁的心情低落了几分,望着那身影有点怔怔发呆。
  
  这时,男人挂了电话转过身来。他那双慑人的眸子一下撞进她的眼里,让她的心脏狠狠地顿了一下。男人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她,渐渐变得平静但依然透着倨傲。他拥有非常好看的五官,线条硬朗,但又不过分精致;他的气场慑人,英挺的面容显得他更加不可接近,戾气逼人。
  
  这会儿看清楚他的样子她才发现,他跟文景瑜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不论是气质还是长相。她是鬼迷了心窍才会觉得这么可怕的人,同她温润如玉的景瑜相像。
  
  “看够了?”男人薄唇微动,面无表情地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声音浑厚低沉,每一个字都压在她的神经上,冷漠又迷人。
  
  要死了!这男人简直就是个妖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不可一世的气质。还好她丁宁宁阅人无数,否则今天她铁定跟个花痴一样,托着下巴流口水。
  
  不过丁宁宁还是脸红了一下,呵呵一笑,说:“你家洗手间挺好用的。”
  
  男人对于她不着边际的回答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停顿了一下,说:“我们现在谈谈赔偿问题。”


  
  “啊?”丁宁宁有点懵。
  
  “你刚刚吐了我一身不说,还踩了我的衣服。”
  
  丁宁宁屏气,不说话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她一喝醉酒,动作意识完全就不由她自己,耍酒疯什么的,真的不能怪她,她也不想啊!
  
  “明码标价,七千八百八十八,票据在茶几上,不信你可以看一看。”男人的眸子示意了一下茶几。
  
  “七……七千八……”居然这么贵!丁宁宁欲哭无泪。
  
  男人不出声,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被他盯得背脊发凉,丁宁宁只好自认倒霉,讨价还价地说:“你也看到啦,哪个女孩子大半夜会喝得醉醺醺地出现在KTV里?我的工作就是那种……那种……陪酒……嗯,你懂得哦!所以啊,我很穷,没钱的!”
  
  “去掉零头七千整。”男人大方地让了一步。
  
  丁宁宁还是觉得肉疼,七千块啊!两个月的工资,二十二件淑女屋的衣服,四十六支ZA口红啊!
  
  “能……能分期付款吗?”丁宁宁怯生生地问。
  
  男人的眸子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笑意,然后轻快地缓缓吐出两个字:“可以。”
  
  丁宁宁松了口气,这人看起来虽然生人勿近,不过还算好说话。她在茶几上找到一支签字笔,却找不到可以写字的纸片,最后只好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我叫丁宁宁,有什么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找到我。那个……我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还清,你不介意吧?”
  
  “可以,只要你不打算赖账就行!”
  
  “呵呵,当然……不会……”
  
  卓纪衡回忆起这一天,只记得笔芯划在手心上痒痒的感觉,一直痒到了心里,其实他是认得丁宁宁的。
  
  那是很久以前,他还没进监狱的时候,某一次跟好友文景江吃饭时遇到他的堂弟文景瑜。丁宁宁那时是文景瑜的女朋友,扎着高高的马尾,倾着身子神采飞扬地望着文景瑜说些什么,白皙的脸庞清纯又活泼。文景瑜把她介绍给他们。丁宁宁羞涩且欢快地喊着文景江“堂哥”,那样子滑稽又可爱。卓纪衡还忍不住笑起来,结果招来丁宁宁毫不含蓄的白眼。
  
  彼时,他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爱玩也闹腾。然而四五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性格也变得冷漠寡言。今天是他出狱的第一天,没想到就遇见了故人。尽管丁宁宁已经不记得他了,但不知为何,她毫无征兆的出现,却一扫他烦闷焦躁的心情。
  
  他忽然想起,如果丁宁宁知道刚才在车里她毫无酒品地对他上下其手耍酒疯,搂着他死都不肯撒手,又是亲又是咬的,她会不会羞愤地去撞墙?虽然她那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口齿不清不楚,但他还是听见她贴在他的耳边可怜兮兮地说:“景瑜,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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