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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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希宁瞪大眼睛,透过大门的玻璃反光看着身后那张僵硬的脸,和他手里的匕首。
恐惧让她叫不出声音,她就要死了吗?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童希宁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空中飞掠过来,猛地扑向她身后抓着她的男人。
男人被身影压在下面,双眼露出惊恐。
童希宁看清楚了,是一条身躯庞大的狗。
那只狗咬住男人的手臂,两只前脚踩在男人身上,男人挣扎着奋力挥刀,大狗机敏地闪躲,黑暗中只觉得银光闪亮,让在一旁呆呆看着的童希宁突然担心起大狗的安危来。
“阿一。”随着一声低唤,大狗跟那人无比默契的配合,甚至童希宁还没有看清楚来人怎么出手的,男人手里的匕首已经掉在地上,又听一声闷哼,男人后颈吃了一记,顿时晕了过去。
童希宁惊吓过度坐在地上站不起来,但总算从惊险中逃脱,因为她听见的那声低唤正是来自杜霖。
“你没事吧?”杜霖一只手压着额角,另一只手伸向她。
童希宁惊魂未定,只是眨着眼睛愣愣看杜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狗来来回回从昏迷的男人边上走到杜霖身边,好像是在守着这个男人以防他随时醒过来。
杜霖心知童希宁吓坏了,于是放下手,可就在下一秒童希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激动跳起来抓住他问,“究竟是谁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霖眼底的内疚一闪即逝,有些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只能摇摇头,再摇摇头,很低很低又极缓慢地道,“我只知道你有危险,我解释不清楚,我能够预感到,否则,我又怎会出现在秦明明自杀的地方?我又怎能知道苏茜想自杀?”
这句话半真半假,但很多事情他的确解释不清楚,就像他不知道他脑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一旦有人出事就会疼得无法忍受。
童希宁闻言怔住。
杜霖却自嘲地笑道,“像我这种人,在中世纪的时候是会被烧死的。”
他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能力,但这种解释也已经很接近了。
童希宁一屁股坐下来,她的脑子一团乱,杜霖说的她不知该不该相信,她不禁抱住头道,“但……他为什么要杀我,又是谁要害雅然?”
杜霖沉默,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静了好一会儿,就听“啪”的一声,一楼大厅的灯忽然大亮,童希宁被亮光刺得猛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又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她睁开眼,看见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的好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
江优赜也从外面走进来,童希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他是谁?”问话的人是带头的那个医生,他指着地上的男人问。
“他袭击了这个女孩,请你们打电话报警。”杜霖简短地回答。
“袭击?他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吧?”医生们一阵手忙脚乱,童希宁很想置身事外,无奈她就是受害人。
问话的功夫杜霖和江优赜短暂交谈了几句,江优赜见杜霖浑身湿透,脱下大衣套在杜霖身上。
“她刚才受到不小的惊吓,我们先带她回去休息。”江优赜冷静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清晰地响起,显得从容又不容抗拒。
“好、好,那就拜托你们先送她回去。”
在车上杜霖终于了解到全部情况,受到病毒感染的人是方雅然,并不是童希宁,但童希宁被袭击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再一次深深痛恨起那个男人,可却无能为力。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回方雅然。”杜霖这句话不知是对童希宁还是对自己说的,他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攥紧的拳头微微透露出他坚定的决心。
童希宁转过头,看见的是玻璃窗上映照出的杜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将童希宁送回去后,坐在的士后座上的二人都没说话,江优赜闭目休息,杜霖抱着狗取暖,大狗很安静,叫都不叫,杜霖想了想算是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恐怕是被他之前无缘无故跳海的举动给吓到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阿一的头,除了江优赜,没有人会知道其实他跟这条柯利犬才是真正的好朋友,它很亲近他,虽然有时候也爱闹他,在江优赜面前它就不敢闹,估计是它很明白江优赜才是它的正主的缘故,在阿一身上,能分辨出它对他跟对江优赜的不同来,所以有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在江优赜眼里也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江优赜才会一直容忍他的任性。
“阿嚏——”杜霖身上凉,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裹紧身上的大衣,江优赜已经睁开眼睛看过来,杜霖对上他镜片后面的双瞳,夜里那双眼睛也覆盖了一层夜色,黑幽幽的。
“又去海边了?”他的嗓音极哑,低低的没有任何起伏。
杜霖垂着头,“嗯”了一声。
“回去好好泡个澡,你原本就容易生病,嫌海水不够冷是吗?”江优赜的话听起来是难得的脾气。
“对不起……”杜霖埋在大狗身上低低地说,他还没有打算跟江优赜说唐的事,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这副模样让江优赜想起在纽约街头看见他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抱着一条狗,一双眼睛静静盯着某一处,那个时候他虽然在流浪,但眼神里完全没有那种让人同情可怜的感觉,这样一双眼睛,让江优赜觉得很极静,又相当倔强执拗。
本就气不起来,只好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杜霖感觉到江优赜的手心很烫,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江优赜在发烧。
一瞬间心疼起来,杜霖这才想到江优赜不接电话应该是在休息,“学长……”他刚要开口,却被江优赜一阵激咳打断。
杜霖看在眼里,闷了声,又看着闭眼休息的江优赜一阵,转眼看窗外风景,眼看的士到了宿舍门口。
付钱下车,杜霖先跑上去开门,大狗跟在他身后,江优赜走进去时已听到杜霖在浴室里放水的声音,他从冰箱里取出一杯牛奶加热,送进去给杜霖。
杜霖整个人浸在浴缸里,接过江优赜递给他的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身体瞬间暖和了许多,将杯子还给江优赜,杜霖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明显有着疲惫,杜霖想说罗兰的事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他只对江优赜道,“学长,你先去休息吧。”
江优赜凝视杜霖片刻,然后点头,叮嘱一句道,“你别在这里睡着了。”
“知道了。”杜霖冲他点头,江优赜这么说都是因为他有在浴缸里很多次睡过去的前科。
江优赜出了浴室,杜霖又加了一句说,“药别忘了吃。”
江优赜没有回头,只做了个“我知道”的手势,然后就拿着杯子出了浴室,顺手将浴室门带上。
杜霖盯着那扇门半响,整个人又往下沉了一点,头向后仰起靠在浴缸边缘,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热牛奶的缘故,杜霖觉得他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跟学长保证过不会在这里睡着,可是身体越变越轻,逐渐热了起来,眼睛不想睁开,眼前有一点苍白的光线。
摇摇晃晃中杜霖看向一点,那是一盏白晃晃的灯,每天亮十二个小时,另外十二个小时是一片黑暗。
他熟悉这里,甚至他很清楚周围也跟这盏灯是一样的白。
是梦境?或是现实?
他痛恨这些白色,还有架子上无数的药剂跟针管。他常常被固定在床上不能动弹,面对无数次的抽血跟打针,他每次的头疼都会越来越剧烈,那双永远带着无菌橡胶手套的手在他太阳穴上抹着酒精……每天都要重复上百次或成功或失败的试验。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感觉到他的笑,冰冷不带感情的笑。
“小霖……集中精神……”
“不……我的头很疼……”喃喃自语,似乎又有某种液体从他的血管流入,同样很冷。
“你想好好休息一天的话……就集中注意力……告诉我……外面布帘盖着的笼子里,有什么……”
“休息……”
“对,注意力集中……乖孩子……”
“是……”药性似乎发作,他能听见一种熟悉的叫声,“是……是一条狗……”
“不错,还有呢?”
忍受着剧烈的头疼,但脑海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是一条杜宾犬……七个月大……它很痛苦……它快要死了……”
“接近了,还差一点……”那个冷静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屏住呼吸,一种什么忽然掠过脑海,他猛地睁开眼,他想挣脱开手脚上的束缚,手臂上的点滴随着他的挣扎晃动起来。
“镇定下来……小霖,告诉我,还有什么?”一只手按住了他,那是一只很大的手,力气也很大,这样的手很让他感觉到恐惧。
“是一颗心脏……被剖开了胸膛的杜宾犬,和,它的心脏!”恐惧血腥掩埋了一切,他觉得到处都是一片空洞,苍白的墙壁上全是鲜红。
“对极了。”他觉得那个男人又笑了,甚至笑得很愉悦。
可他很想呕吐,他想把一切都吐出来,可遗憾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头疼到想毁灭一切,痛到汗水淋漓,咬紧牙,可还是逃不掉。
学长——救我——
猛地睁眼,杜霖坐了起来。
是梦!还是那个梦!
那么真实的梦境,正是他那时经历过的。
唐,你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抱膝坐了起来,把头埋在环抱的双臂里。
连梦里也逃不掉!
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杜霖抬起头。
记得是在浴缸里睡着的,怎么会变成在自己的房间里?还穿着睡衣?
掀开被子下床,杜霖推开房门,倒了一杯水喝下之后又在里面装满水,然后走到江优赜的房间外。
房门没有锁,里面有着淡淡的光线。
杜霖轻轻推开门,看见江优赜躺在床上,书桌上的计算机还亮着,杜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水杯放在江优赜床头,床头上有几板药片,是退烧药和咽喉片,再边上是江优赜的眼镜。
江优赜正睡着,呼吸很安稳,额上有着汗水,他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手上有一张照片。
杜霖瞥了一眼,上面的两个人他都熟悉,一个是江优赜,一个就是罗兰,他仍然记得这是在纽约的夏日舞台边拍下的,罗兰很喜欢看露天舞台剧,如果是帕瓦罗蒂,她几乎每场都去,那时他也在里面,但是正好被罗兰挡住了。
罗兰其实很讨厌他,因为每次约会他都会偷偷跟着江优赜跑出来,当个瓦数超强的电灯泡,但是江优赜一次也没有提出让他离开。
罗兰当然也不想江优赜说她小气,何况每次约会虽然他会跟着出来,但基本上都离得他们远远的,罗兰也不好发脾气。
怔了半响,杜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从江优赜手里抽出来放平在他的枕边,替他关上台灯,然后走出去带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