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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八年了,他没有一夜不在这里徘徊,不,就一晚他没来,因为那天高烧让他差点儿住院。第二天他虽然骨头关节还在疼,但是,他知道感冒大体好了。这是因为他身体强健,很少吃药,所以用了些抗生素,病魔就赶快跑了。但就在这一晚,一个女人被杀害了。据说,叫梅兰英。大报是不会登的,可小报才不管那一套,立刻就登了出去,还有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报道题目用吓人的大黑字,两边带着毛茬:“劫财、劫色、凶杀!震惊本市的巨案!”
  
  报道得还算详细,也就是小报的水平了。他看完后,颓丧地坐在木头制的简易沙发上,报纸从他的手中滑落。“这是天意吗?难道这是老天不让我复仇吗?”他是那么失望,也可以说是绝望,这让他连问天的力量都失去了。妹妹那清秀的脸不断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么真切,那笑容,那哀怨,那撒娇,还有那无尽的痛苦,这让他闭上了眼睛,可泪水照样从他闭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难道就差这么一天,我就没逮住他?这也太巧了吧!兴许不是他呢。不,就是他。只有这个王八蛋才在那里作案,虽然他已经有八年没动静了。”可他知道,这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又出来了,恶魔复活了。
  
  “这感冒来得真不是时候,简直是老天在帮助他。难道老天真的在帮助他吗?也许是魔鬼在帮他呢。就是让他坏事做绝,逍遥法外。完了,完了!这下子又得多少年呀!”他仰身半躺在沙发的木头靠背上,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就没了,头剧痛起来,就像昨晚感冒时一样。


  
  八年前的一天夜里,妹妹下班后,经过那片荒芜的地带,就是现今梅兰英死的那个大街心公园,被歹徒抢劫并强奸了。歹徒是戴着面罩的,知道妹妹认不出他,就放了妹妹一条生路。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在家里,坐卧不安,因为妹妹回来得太晚了,要是平常他会去接的,但那天他和同事喝酒,回来得也晚了。可妹妹更晚,当他实在坐不住,正要往外走时,门开了。
  
  他以为见到鬼了,一个头发散乱、遮住了脸面的女人,连衣裙破烂不堪,露出的胳膊上是泥土的污垢和血迹。
  
  “你怎么啦?小妹。”他大喊一声,心像是炸碎了一样,虽然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但他也知道连这一丝希望也是幻想。
  
  “我累了……”妹妹瘫坐在地上。他赶紧扶起妹妹,父亲和母亲都从里屋跑了出来,他们也没睡,看到这种情景,母亲顿时痛苦起来,父亲流着泪。谁也没说话,不用说,也不敢说,都知道发生了天大的事。以后会怎样没人知道。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妹妹醒了,但只是瞪着眼,一句话都不说。母亲摇着妹妹的肩膀失声痛哭。父亲站在妹妹的床前,脸像张纸一样苍白、单薄,本来他的话就不多,现在好像彻底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不能发出声音了。
  
  他看着这种情景,知道凭着家人,妹妹是不会说话的,于是,就报了警。
  
  经过警察的询问,才知道案件的经过,警察很愤怒,发誓说要抓住歹徒。他和母亲都给警察跪下了,父亲则扭过了头……后来他知道这一跪居然跪了八年,警察没有线索,虽然没有放弃,但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渺茫了。他才知道父亲为什么扭头了。
  
  不过,他并没有在家静等着警察发威,抓获歹徒。他自己行动了,不是他不相信警察,而是因为妹妹在两周后,跳楼自杀了。从那天回家后,她就没跟家人说过话。她是个多么有自尊的女孩儿,原来是那么开朗活泼,整天有说有笑,静下来又是那么温柔可爱,通情达理,她是全家人的宝贝,更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最喜爱的小东西。但在她临走时(当然他不知道),只是幽怨般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扭身走进自己的房间,一个小小的、里面溢着清香、无比干净的房间。妹妹死后,他明白了这一眼的意义,那是她在埋怨他那天没去接她。他痛哭流涕,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妹妹死后,他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星期。后来,他想起一本外国侦探小说,好像说过一个犯罪者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作案,就像心理不正常一样,其实罪犯大部分是心理不正常的。


  
  于是,他便行动了,每天晚上在妹妹案子发生的时间,他都要去现场,不管是刮风下雨、五冬六夏,他没有落过一天。所幸的是他是一家事业单位的电工,那里没有夜班,晚上即使停了电,行动不便的只有老鼠。他有的是时间,在这时间的流淌中,他看着这片荒地如何被平整,如何被利用,如何被建成漂亮的公园。晚上这里发生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事情,甚至有个女人诱惑过他,但就是没看到犯罪,连打架的都没有。
  
  家里发生了许多事。父亲和妹妹一样,直到死都没说话,他是在妹妹自杀后一个月去世的,医生查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但他和母亲知道,父亲是服毒自杀。妹妹是父亲最钟爱的,家里人都知道。“他是找姑娘去了。”母亲含着泪说。他不禁痛哭起来。人的生命最可贵,所以杀人是最残忍的罪行。但是,生命是多方面的存在,像强奸这样的犯罪,在某些情况下,其后果比夺取生命更严重,因为受害人的尊严和生命都失去了。强奸是不次于杀人的凶恶犯罪。
  
  两年前,母亲也走了。她得了不治之症,临走前,她拉着他的手,一句话都没说。他知道母亲要说的太多了,很可能劝他成个家,不要在妹妹的事情上陷得太久、太深。同时,母亲也希望他能为妹妹报仇,为父亲报仇。她也了解儿子的性格,不抓住罪犯他是不会罢手的。她的心是矛盾的,所以,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从此以后,这个曾经幸福美满、充满了光明的希望和前景的家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像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一样,能够消失得了无痕迹,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如果不是还有一个执著的复仇者的话。
  
  “太巧了!怎么办?”他想到了放弃,因为这个歹徒可能是多少年作一次案,他在电视上播放的外国侦破纪实片中见过这类的案件和罪犯。八年前,他作了案,然后,就蛰伏起来,现在又一次作案。很可能又逃走或者潜藏在这个大城市的某个角落,那里连蟑螂都没有。不知哪一年,又有人,柔弱的女人付出生命的代价。“真倒霉!如果不感冒……”他想,放弃的潜意识浮现上来,但就在这一刻,妹妹的眼光,那最后一次看他的眼光闪了一下,他就立刻决定:“不,我得继续。也许这个家伙要连续作案的。罪犯是各式各样的,外国纪实的片子也只是特例。菩萨保佑我吧。让我能报仇!”想到这里,他拿起了桌子上带着鞘的尖刀,插进腹部的皮带里,看看表,准备出门了。
  
  往燃烧的火焰上浇水是所有人都能干的,但往别人感情的烈焰上泼凉水,却没有几个人去做,大部分是不敢做。但这个人身份特殊,所以他就把一桶水浇到了马清水的头上,这水那么凉,让马清水打了好几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这人是他的老上级,后来他长进了,和这人平级了,不过,这其中就有这人的帮助。马清水其实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人已经退休两年了,按马清水的为人早就把他当做路人了。但这人城府深,有心计,在任时建立了牢固的人事关系,在行业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不要乱来了。这是什么时候?审计还没过关,又闹出桃色新闻。就是没人敢议论,也绝非好事。做人做官都要谨慎,不要授人以柄。尤其是接你班的人,咱们可不熟悉呀!”他意味深长的几句话就让马清水下决心和陈婉芬断了关系。
  
  “您放心!如果您再听到这种议论,我就是这么大个儿的。”马清水用食指和拇指做了个圆圈的手势。他那身制作精良的高级西装立刻就化为粗布便服了。
  
  他请这人吃了饭,花了两千多块钱,弄得客人觉得刚才说的话太严厉了一些,刚要解释,马清水举起右手,说:“别说了。您这是为我好,我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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