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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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双眼睛直盯着玉儿直教她觉得窒息,望了望皇太极温柔的双眼,心中又是一暖,突然充满安全感,她豁出去了。
这一誓若真报应在自己身上,也是心甘情愿!
玉儿深吸一口气:“好!我对天发誓,我如果说谎,我这辈子,丈夫不爱,儿女不孝!孤老终身!你们满意了吗?”
01
公元一六一八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起兵伐明,大金气势如虹,连败明军,夺取明朝辽西重镇广宁。可惜努尔哈赤受脚伤困扰,加上在宁远之役被明将袁崇焕重创,伐明计划受阻,兵退盛京。
夏日迟迟,一轮烈日正当天顶,晒得远处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都似要淌下火来,辽阳宫殿宇掩映在绿树荫里,浓荫若华,北窗下凉风暂至,带来些许清凉。
宝座上的努尔哈赤却不似当年骄阳气壮,满头黑发花白过半,沉沉显出衰弱老态,但仍强打精神,和群臣商讨战事。
多尔衮率先上前,慷慨陈词:“父汗说过‘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我大金连下数城,形势大好,当然该战!”
多铎也在一旁应和:“多尔衮哥哥说得好!父汗,不如我们一路挥军南下,直捣北京城!”
主战一说显然更和气盛英雄努尔哈赤的心意,他闻言连连点头,一旁的皇太极见此状况面色一沉,也上前一步行礼进言:“父汗,杀敌一万,自损三千,我国连年征战,虚耗极大!不如趁议和机会,跟明朝皇帝拿银拿地,养精蓄锐再起兵灭明!”
索尼等臣子纷纷点头称是:“四贝勒所言有理,灭明乃长久之战,不能急于一时!”
见双方各执一词,努尔哈赤也犹豫起来,迟迟不发一语。
多尔衮见事态胶着有些发急:“战争耗得愈长,士气愈低,宜速战速决!既然明朝示弱,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皇太极不以为然:“你说得倒轻松!袁崇焕的红衣大炮打下来,谁能挡?袁崇焕不除,不能攻明!”
多尔衮见此越发沉不住脾气:“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要诈降讨钱!”
皇太极和多尔衮互不相让,两派官员也各执一词,一时间吵吵嚷嚷毫无定论。努尔哈赤本就精神不济,看到这样的局面更是头痛不已,就在这时,一名殿外侍卫上前来报:“大汗,科尔沁寨桑派玉儿格格前来送礼,慰问大汗,正在偏殿候传!”
努尔哈赤闻言豁然开朗:“我的小福星来了,呵呵!你们都退下吧,快传!”
听到朝堂有客人,群臣只得暂停争执,行礼告退。多尔衮听闻玉儿到访,有些不舍得,但还是遵命先退了下去。
努尔哈赤在偏殿寝宫接见了玉儿,几名侍卫将好几大箱礼物搬入后,玉儿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呈上礼单:“这些礼物都是我们科尔沁族人对大汗的一点心意。希望大汗注意休息,别累坏身体呀。”
努尔哈赤摇头轻笑:“壮志未酬,我努尔哈赤日夜难眠呀。你来看看。”
说着,努尔哈赤在桌台上展开一幅地图,向玉儿指点开来。
“叶赫、辉发、乌拉、哈达、锡伯原来都是我的敌人,现在都向我称臣;漠南蒙古也降服于我,尊我为昆都伦汗!这片大漠呀,都是我大金国的!不过大漠除了沙子多,什么都没有!要像成吉思汗得天下,一定要南下,收服明朝,拿南方的金子养我北方的战士,我大金国才能统一天下!”
玉儿由衷对面前这位怀有雄心的英雄万分敬佩:“大汗雄怀天下,目光远大,难怪人人都说大汗是成吉思汗之后最伟大的汗王!”
努尔哈赤闻言哈哈大笑,谁知突然心绞一痛,血涌上喉!
“大汗!”
玉儿看到努尔哈赤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惊得大呼上前,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努尔哈赤喘息了几口,擦掉嘴角的血,安抚一般对玉儿笑了笑:“我没事,你不要说出去。”
玉儿见努尔哈赤完全没有传召御医的意思,忧心忡忡:“您是带领我们一统天下的大汗,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呀。”
努尔哈赤笑了笑:“知何故,有你这个小福星在我身边,我心里就觉得舒服……”说着他看着玉儿颇有深意地一笑,“孩子,你觉得我众多儿子中,哪一个最像我?”
玉儿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我姑父!”
“皇太极是不错……”努尔哈赤略一迟疑,“可你不觉得多尔衮也很像我吗?”
玉儿回忆起多尔衮嬉皮笑脸欺负自己的嘴脸,支支吾吾:“多尔衮嘛……”
我只知道他是随处调戏姑娘的坏蛋!
努尔哈赤见玉儿似乎有所顾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道:“在我身边,没几个人能跟我讲心里话,我想听你的心里话。”
玉儿见努尔哈赤如此郑重,便认真地想了一想,才慎重地回答道:“我没看过多尔衮的本事,可姑父智勇双全,成熟沉着,一看就是大英雄、大豪杰,让人打从心底佩服他!我听阿爸说大汗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我觉得他最像您了!”
“是吗?好,好。”努尔哈赤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半晌才虚弱地对玉儿笑着挥了挥手,“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玉儿赶紧欠身:“大汗好好休息,玉儿告退!”
却不想玉儿前脚刚出寝殿,努尔哈赤面色一变,猛吐出一口鲜血,溅在地图上!
看着血迹斑斑的地图,努尔哈赤心知大限将至,心有所感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皇太极,多尔衮。
玉儿从努尔哈赤的寝宫出来,就看到海兰珠正和几名侍从在外面等候,随即露出本性,活蹦乱跳地跑了过去。几人又带着礼物要去拜访哲哲和皇太极的居所。
“怎么样?大汗喜欢我们准备的礼物吗?他跟你说了些什么?”海兰珠一边走一边问玉儿。
玉儿出神地想了想,半天才闷闷回答:“几年不见,大汗真的老了。”
海兰珠摇摇头:“英雄都是人,岂会不老?”
说着说着已经走到了皇太极居住的偏殿,玉儿遥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一热。
玉儿偷眼看了看海兰珠,支支吾吾道:“你先去送礼给姑姑,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海兰珠怎么会猜不到玉儿的心思,淡淡一笑并没有说穿,独自带着侍从往哲哲的寝宫走过去。
玉儿见海兰珠他们稍稍走远,赶紧朝着皇太极的身影追了过去。皇太极正往外面走,神色匆匆似乎心里有什么急事。玉儿赶紧跑到他前面,开心地大喊了一声:“姑父!”
皇太极一愣,随即笑了:“是你呀?”
玉儿羞赧地一笑,赶紧从腰上解下一个香包递给他:“见到你真好,我有礼物要送你!”
这个金色的绣包,是她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跟海兰珠学着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就是期待着能有机会送给皇太极。
“这香包是我亲手做的,姑父你挂在腰上,跟你的飞鹰金牌颜色正匹配呢!”
然后皇太极似乎并不能体会这其中的厚意,接过后,没多看一眼便随意收起。
“谢谢你。你姑姑在贝勒府,你去看她吧,我忙着,不陪你了珠儿!”
说完,皇太极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园子里的矮墙之外,只剩下玉儿还呆呆站在原地,满脸失落。
“珠儿?他怎么连我的名字都记错了?”
“哈哈,有人热脸贴冷屁股了!”
听到一声调笑,玉儿吓了一跳:“谁?”
只听见一阵树枝摇晃,多尔衮竟然从玉儿身旁的一棵大树上翻身跃下,玉儿退后一步,待看清来人,不由得面色一冷:“你干吗偷听我说话?”
多尔衮扬起坏笑:“事无不可对人言,怎么怕人偷听呢?更何况,是我先在这里睡觉的,是你吵醒了我!”
玉儿又羞又气,只骂了声“无赖”就要转身离开,多尔衮却不依不饶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厚着脸皮伸手:“我的礼物呢?”
玉儿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皱眉反问:“什么你的礼物?”
多尔衮看到玉儿完全没有顾及他的意思,醋劲大发:“难道只有我四哥有礼物,我没有?你对我四哥果然是特别的好!”
听他叫得张扬,玉儿也慌了神,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一番,确定没有人才敢压低声音恨恨道:“你别胡说八道!”
多尔衮似乎格外喜欢看玉儿被惹急的模样,得意扬扬:“看来我抓到你的小辫子了!”
玉儿本就心里不妥,听他这么说更是不敢不澄清:“姑父是我长辈,又是我恩人,我敬他爱他,谨此而已!”
敬他爱他?
多尔衮对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冷笑一声:“看你巴巴讨好的样子,你以为骗得了谁?只可惜他已经忘记你了,珠—儿!”
“你!哼!”玉儿气得满脸通红,又知道自己辩不过这个油嘴滑舌的泼皮,转身就走。
多尔衮见状高声大喊:“喂!不如你嫁给我,我自然就信你了!”
玉儿气得抓狂,头也不回快步跑去。
多尔衮看着玉儿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失神半晌,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远处的玉儿说一般低声呢喃:“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玉儿气呼呼地跑了半天,才在一处荷花池边坐了下来,连给哲哲姑姑请安的事都抛在脑后,拉扯着正盛的翠绿荷叶撕扯了一地,还是止不住满心的气愤。
这边海兰珠献上礼物后,却久久不见玉儿过来,只得出来找她,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刻走上前在她身边静静坐下。
“谁惹你生气了?”
见来人是海兰珠,玉儿满肚子的无明火腾地窜了出来:“不就是那个多……”话说了一半,玉儿想到自己自作多情才招致一番奚落,更是气恼,“我气我自己!”
虽然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海兰珠仍然猜出了大概,柔声宽慰:“不是你的,就别看别想,才能快点忘记。你现在不是自讨苦吃吗?”
玉儿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忍不住眼睛一热:“我知道……他是姑姑的,我不可以去想了。可我愈要忘记,却愈是难忘!姐姐,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他几乎没怎么用正眼看过我,甚至连我的名字也忘了,我长这么大,从没输得这么惨!我真的那么差吗?”
看到玉儿流泪,海兰珠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你是我们草原上最优秀的姑娘,是他没福气而已。你不是说过要找到自己的英雄吗?你身边就有一个英雄呀!”
玉儿听到这里茫然抬头,还是止不住抽泣:“谁?”
海兰珠替她擦了擦泪水,轻轻一笑:“当然是多尔衮呀!”
玉儿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有跳起来:“他算英雄?他是只会欺负女人的狗熊!”
海兰珠故意一笑:“谁叫你老不答理他?他急了,就只好欺负你来引你注意了!”
玉儿更是气恼,总算止住了眼泪:“我不管!大汗还说多尔衮像自己,一定是给他骗了!等我哭够了,我就跟大汗告状去,说他欺负女人,不是英雄!更不像大汗!”
看到玉儿这副小孩耍赖的模样,海兰珠哑然失笑,捏捏玉儿的鼻子:“你呀,小心眼,爱哭鬼!”
玉儿半是恼火半是不好意思:“姐姐!反正我不管,大汗喜欢我,我一定要找他替我报仇!”
说完玉儿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伤心,气鼓鼓地朝努尔哈赤的寝宫跑了过去,海兰珠起身追了两步又停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已近傍晚,夕阳西下。努尔哈赤殿外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夕阳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
玉儿一路叫嚷着冲了进去,侍从认得这是大汗口中喜爱得不得了的“福星”,竟也没人敢阻拦。
一把推开寝殿大门,玉儿一副气愤难消的样子嚷嚷:“大汗,我可以找您说说话吗?大汗!”
殿内静寂无声,没有人应答。
玉儿觉得奇怪,关上门探身进去四处查看,这才发现努尔哈赤靠在书桌边,似乎睡着了。
玉儿赶紧捂住嘴巴,心里暗暗怪自己鲁莽,还好没有把大汗吵醒,他确实是太累了。
“哈,大汗终于听话乖乖休息了。嗯,可别让他着凉了。”玉儿暗暗高兴,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从床头拿了努尔哈赤的披风,轻轻盖在他的肩上。
哪知这轻轻的动作之后,努尔哈赤竟然整个人倒了下去,伏到了地上!
“大汗!”玉儿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身体去扶,努尔哈赤气若游丝,双目失神,手中仍紧握着帅印。
玉儿见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大汗您怎么了?我我我去找御医!”
见玉儿就要起身出去喊人,努尔哈赤拼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拉住玉儿,将帅印艰难地塞到她手里,示意玉儿凑近。
玉儿知道努尔哈赤有话要交代,赶紧低头将耳朵贴近努尔哈赤的嘴唇,只听见他微弱地轻喊着两个名字:“多尔衮……皇太极……”
玉儿不明白努尔哈赤的意思,急忙要追问,然而刚才那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似乎已经耗尽了努尔哈赤全部的力气,他松开了抓住玉儿的手,颓然倒下。
玉儿急得直哭,轻轻摇晃着努尔哈赤的身体:“大汗?您说什么?”
然而努尔哈赤好似再也听不见这呼喊,如睡去一般沉沉闭紧双目,面如死灰。
玉儿一呆,回想着一代汗王最后的遗言。
“多尔衮……皇太极……是多尔衮,还是皇太极?”
努尔哈赤微微动了动嘴唇,终于再也没能说出只字片语,双手无力落下。
玉儿惊讶地大喊:“大汗!来人呀,快来人呀!”
门外似有异动,但是竟无人敢进来,只听见侍从奔走的声音。
玉儿不知所措一遍遍喊着“大汗”,却似乎已经明白这位英雄已经离世。
玉儿双眼含泪,伸手去将努尔哈赤的眼睛轻轻扫下,一望手上握着的帅印,一脸茫然地心急自问:我是听到多尔衮……还是皇太极?
颓然地将努尔哈赤努力扶到座椅之上,玉儿想着让他的死更尊严体面些,不想竟然无意间看到了努尔哈赤桌案上的一纸遗诏。心有所感一般拿起白纸,玉儿逐行看下去不禁大惊失色:“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一行人打开大门冲入寝宫之内,为首的皇太极赶紧命令太医上前查看,玉儿只得茫然退到一边。
待太医一番查看后,转身对焦急守候在旁的众人摇了摇头:“大汗……已升天!”
话音一落,努尔哈赤众子惊闻父汗驾崩,无不扑前跪下痛哭。鳌拜、索尼等大臣亦一同跪下哀号。
玉儿望着伤心的皇太极及多尔衮,心思一片混乱,竟然鬼使神差地悄悄将遗诏收入怀内。
多尔衮悲恸至深处仰头暴喝:“袁祟焕!都是那该死的袁崇焕的红衣大炮害死阿玛的!”说着,他霍然站起,赤红双目就要冲出宫外,被鳌拜一手捉住。
皇太极赶忙喝止:“多尔衮,别冲动!”说完,皇太极环顾四周,最终一双利目落在玉儿身上。似乎心有所感,玉儿触及皇太极的目光之时,竟畏缩地退了一步。
皇太极走到玉儿面前,看了看她手中无意识紧握的帅印,语气平静却透着十足威吓:“丫头,我父汗的帅印,怎么会在你手上?”
玉儿经此大乱,早已是六神无主,思及努尔哈赤的临终遗言,更是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看了看皇太极,又看了看多尔衮,终是懊恼地垂下头不作言语。
皇太极一番问询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玉儿身上,索尼等大臣快步转到玉儿面前,仔细看了看玉儿手中的帅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格格,你快说呀!这帅印怎会在你手上?”
被众人逼近的气势吓到,玉儿嗫嚅开口:“是大汗交给我的,他……”
话到此处,阿敏迫不及待地抢白:“是否大汗叫你把帅印交给汗位的继承人?”
代善紧跟着追问:“大汗临终,可有遗言?”
多铎更是紧张趋前:“对,我父汗有没有交代,将汗位传给谁?”
众人热切,倒是教玉儿更加无措,浑身微微颤抖,额上渗出汗水。
“大汗……”玉儿此刻有如被置于铁板红炉之上,焦心煎熬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将两人的名字如实告知,将会引起一场什么样的骚乱?如果任选其一……这一个简单的答案,不仅关系到努尔哈赤生命终结时的拼死托付,也关系到大金国乃至整个草原部落的生死命脉。实在太过于郑重,怎能由她一个稚龄女子轻率决定?
为什么大汗偏偏留下这样一个难题交付与她?
大汗心中所属归谁?他是早有答案还是如她此刻一样无从抉择?
众人见玉儿紧闭嘴唇不肯开口,更加急切逼问:“格格!”
玉儿又急又怕,只觉得一股热气郁结于胸,两眼骤然一黑,竟是晕倒在地!
惶惶间只听到周围一片嘈杂,一个清朗的男声急切地大呼“玉儿”,将她抱于怀中。玉儿微微睁眼,只在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是多尔衮?或是皇太极?
玉儿无力辨认,只在慌乱的呼喊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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