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解剖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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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台医专医学科二年级全体同学欢送敷波重次郎教授赴德国留学合影,摄于1905年11月6日。第二排正中为敷波教授,第四排右起第五人为鲁迅。
医学科二年级全体同学,为欢送敷波重次郎教授赴德留学,在讲堂前合影留念。
鲁迅在医专一年级时,敷波教授担任年级长,藤野先生任副年级长。升入二年级,敷波教授到德国深造,年级长改由小高玄教授担任。当时留学是写学位论文的重要条件,没有论文,不能获得学位,就很难有晋升的机会。藤野先生也曾抱有留学德国撰写学位论文的愿望,但未能实现。
这张照片从鲁迅的同班同学小野丰二郎(后第二行,右数第四人)家里发现,照片的背面写着“敷波先生留学之际送别纪念写真”,并按在照片上的位置写有130名学生的姓名,下方还写着“明治卅八年十一月六日于仙台医学专门学校摄影”。据鲁迅的同学回忆,这张照片是11月6日请小川照相馆的摄影师来校拍摄的。
鲁迅在《藤野先生》中也说,在仙台医专,有两个老师教过他们解剖学,但他只写了藤野,而只字未提敷波:解剖学是两个教授分任的。最初是骨学。其时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先生,八字须,戴着眼镜,挟着一叠大大小小的书。一将书放在讲台上,便用了缓慢而很有顿挫的声调,向学生介绍自己道:“我就是叫作藤野严九郎的……。”后面有几个人笑起来了。他接着便讲述解剖学在日本发达的历史,那些大大小小的书,便是从最初到现今关于这一门学问的著作。起初有几本是线装的;还有翻刻中国译本的,他们的翻译和研究新的医学,并不比中国早。
藤野先生还担任过解剖实习课,因此与鲁迅接触更多。鲁迅还记得藤野在上这门课期间与他的一次对话:
解剖实习了大概一星期,他又叫我去了,很高兴地,仍用了极有抑扬的声调对我说道:“我因为听说中国人是很敬重鬼的,所以很担心,怕你不肯解剖尸体。现在总算放心了,没有这回事。”但他也偶有使我很为难的时候。他听说中国的女人是裹脚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裹法,足骨变成怎样的畸形,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鲁迅假期到东京,同许寿裳谈到自己学习解剖的经验,说,通过解剖尸体,他切实明白了“胎儿在母体中的如何巧妙,矿工的炭肺如何墨黑,两亲花柳病的贻害于小儿如何残酷”。许寿裳认为,鲁迅学医,“是出于一种尊重生命和爱护生命的宏愿,以便学成之后,能够博施于众”。[1]
鲁迅后来曾对人讲,他在医专学习期间共解剖过二十几具尸体,有老年的,壮年的,男的,女的。一开始,也曾感到不安,后来就不觉得什么了。不过对于青年的妇人和小孩的尸体,当开始去破坏的时候,常会感到一种可怜不忍的心情。尤其是小孩的尸体,更觉得不好下手,非鼓起了勇气,拿不起解剖刀。[2]
鲁迅虽然学习医学不到两年,但所受训练使他获益不浅。最主要的是培养了科学的求真的精神。这种精神,便是在艺术上,也很有用处。他不满于中国绘画不重视人体素描,在提倡现代新兴版画的活动中,一再告诫青年艺术学徒学习人体知识。1934年4月9日,他在给魏猛克的信中,谈到自己画的一张鬼相图,说:“我不能画,但学过两年解剖学,画过许多死尸的图,因此略知身体四肢的比例,这回给他加上皮肤,穿上衣服,结果还是死板板的。脸孔的模样,是从戏剧上看来,而此公的脸相,也实在容易画,况且也没有人能说是像或不像。倘是‘人’,我就不能画了。”[1]
鲁迅的文章简练有力,人们喻之为“投枪匕首”。也可以说,他手中拿的是解剖刀,解剖社会弊端,发掘人性隐秘。他曾自述:“从前年以来,对于我个人的攻击是多极了,每一种刊物上,大抵总要看见‘鲁迅’的名字,而作者的口吻,则粗粗一看,大抵好像革命文学家。但我看了几篇,竟逐渐觉得废话太多了,解剖刀既不中腠理,子弹所击之处,也不是致命伤。……我于是想,可供参考的这样的理论,是太少了,所以大家有些胡涂。对于敌人,解剖,咬嚼,现在是在所不免的,不过有一本解剖学,有一本烹饪法,依法办理,则构造味道,总还可以较为清楚,有味。人往往以神话中的Prometheus比革命者,以为窃火给人,虽遭天帝之虐待不悔,其博大坚忍正相同。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驱:出发点全是个人主义。并且还夹杂着小市民性的奢华,以及慢慢地摸出解剖刀来,反而刺进解剖者的心脏里去的‘报复’。”[2]由此生出“自我解剖”这样一个听起来有些矛盾的说法。但仔细想来,这个比喻很生动形象,发人深思:文字工作绝非轻描淡写,而是很沉重,甚至很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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