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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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刚蒙蒙亮,依明阿吉就起床了,几十年如一日,他总是在凌晨六点准时起床。他是一个生活有规律的人。他那宽大的睡炕上铺着黑底红花白边的羊毛花毡,墙上挂着乌兹别克进口的华丽的羊毛地毯。地毯的华贵非常吻合他高贵的身份。
依明阿吉是个老人。老人的特点就是动作缓慢,就是需要被照顾的地方很多。
小儿子塔西帮老父亲把鞋穿好。
依明爱惜地用手拍拍儿子的背:“好了,咱们走吧。”
塔西起身说:“爸爸,我每天接送你到清真寺是我的工作,虽然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但恐吓信的事让我担忧。”他搀起父亲,走出睡房。
依明阿吉说:“我不会有事的,政府保护我,真主保佑我。”
依明的妻子阿娜尔古丽把丈夫送到家门口。
依明阿吉跨出家门,习惯性地向妻子摆摆手说:“回去吧。外面冷得很。”
妻子温婉地点点头,坚持看着丈夫远去再关门。即使依明阿吉没有收到恐吓信之前,她也要这样子,她是个女人,她的满心和满眼都牵挂着亲人的安危。
塔西温存地对妈妈说:“放心吧,有我陪在爸爸身边,不会有事的。”
阿娜尔古丽这才轻轻关上了院门。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把丈夫关在了门外。
依明阿吉和塔西同时出现在小巷里,这是亚生没有想到的。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对付一个高龄老头绰绰有余,可是突然冒出一个年轻力壮的人,这是他们的凶杀计划里所没有的。吐尔洪慌里慌张地问亚生:“怎么是两个人,万一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亚生心里也是慌的,但骂了一句,“没用的家伙,两个人怎么啦?怕啦?就是三个人也得上。”
买买提冷静地提醒他俩:“他们快走过来了,动手吧。”
亚生说:“戴上面罩,往死里砍!”
三个人慌慌地套上面罩,手持匕首,倏地一下同时蹿出去。他们挡住了依明阿吉父子俩的去路。
“谁?要干什么?”塔西一惊,本能地把父亲挡在身后。但见三个蒙面人忽啦围了上来,挥舞着尖刀乱砍。
瞬间,依明阿吉的头上和身上已经挨了十几刀,老人猝不及防地倒在血泊中。在一群暴徒面前,依明阿吉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老人,一个生命危在旦夕的老人。他那光芒四射的“阿吉”身份,在此时此刻毫无震慑力。
塔西本能地护着父亲,但是匕首向他一遍遍划来。但塔西决不屈服,他一边徒手搏斗,一边大喊:“救命!”
但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大部分居民仍在睡梦之中。
依明阿吉父子俩同时倒在血泊中。这件事的发生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亚生满意地把尖刀收起来,放回刀鞘里。亚生带头朝血泊中的人吐了一口口水:“老东西,好好念你的经吧!”亚生终于解气了,这个世界上,又有一个他和他的老师伊不拉音不愿意看到的人消失了。他感到了极大的快感。
三个家伙顾不上擦去溅到手背上的血,趁着黎明前的昏暗,仓惶逃窜。
二
依明阿吉身中二十七刀,老人家在被拉到医院的路上,停止了呼吸。
塔西被砍了二十二刀,已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南振中正准备到北京去参加一个会议,他在电话里问钟成:“什么?你说这事可能与伊不拉音有关?我看这个人非抓不行了。我现在马上找周书记,当面向他汇报此事。”
南振中一进到周书记的办公室就情绪激昂地说:“都什么时候啦,还跟敌人斯斯文文的?新疆面对的是分裂祖国的敌对势力,不能手软!”
周书记用询问的口气问南振中:“你的意见还是动伊不拉音?”
南振中高亢地说:“马上动,一刻也不能等了!”
周书记果断地说:“我同意你的意见。”他拿出一份还散发着油墨气的机要文件说:“在新疆的问题上,中央的态度是坚决支持我们。前段时间我已经把新疆的问题向中央最高领导做了汇报,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中央已经有指示,要坚决消灭分裂民族、分裂中国的反动势力,决不手软!”
有了中央的支持,南振中还怕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职责是与一切分裂民族、分裂国家的行为作坚决的斗争,他是站在国家的利益上,一切以国家的利益为重来完成自己神圣的使命。
对玉素甫使用“测谎仪”之后,他不得不吐口了:他的贸易公司是姐夫伊不拉音的一个招牌。贸易公司根本没有做一桩贸易,该公司的任务就是帮着伊不拉音把一些来历不明的钱打到账上,然后又分批提走。他还交代,阿依古丽是境外派遣来的特工,伊不拉音是她的上级。艾尔肯派阿不都尔来招募维族青年加入恐怖组织,也是由伊不拉音提供的经费。
伊不拉音从窗户里看到钟成等人向他的办公室围过来,跑已经来不及了,他呆呆地坐在座椅上,想: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钟成推开伊不拉音的门。两人四目相对,钟成的目光如炬,灼得伊不拉音眼前一片黑暗。
伊不拉音的双手被戴上手铐,被警察们押着上了警车。警车驶出政协大楼时,伊不拉音回头望了一眼。钟成马上提醒他:“这地方,你已经没有权力留恋了。你不觉得这十几年来你在这个楼里进进出出根本就是个错误吗?
钟成前脚把伊不拉音带走,南厅长的电话跟着就打进来了。南厅长激动地说:“钟成,动吧,动那个老东西。”
钟成平静地说:“已经动完了。”
南厅长在电话那头眼珠子都瞪圆了,他问:“谁让你先动手的?你有什么证据抓人?万一中央领导不批准抓他呢?”
钟成孤注一掷地说:“那就拿我的命换他的命。反正我已经把人抓了,你要处分我也得等到这一仗打完再说。”
南厅长命令:“我已经让办公厅把中央领导的批示通过机要转给你们,赶紧补上有关手续,这不是胡闹吗?”
三
中午十二点多,塔西终于醒过来了。当他发现自己还活着时,一颗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出来。
王路替塔西难过,他再也没有父亲了。瞬间,王路从未像现在一样,想念自己的父亲,他真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很想念他。但是,这只是个念头而已,他知道自己暂时无法离开这儿。
“你看到他们的面孔了吗?认识他们吗?”陈大漠凝神屏气地问。
“他们都蒙着脸,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能辨出他们的声音。”塔西吃力地回忆道,“在我倒下去时,他们当中好像有人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喊了什么名字?”陈大漠期待地望着塔西说。
沉默了好一阵儿,塔西忽然像从梦中惊醒般地说:“我听见有个声音喊‘吐尔洪’。”
王路和马建中终于在庞大的指纹信息库里查找到一枚指纹,与作案现场的一致。而那枚指纹的主人就是衣干其乡的吐尔洪。
尔肯所长难堪地向陈大漠报告说:吐尔洪失踪了。
三天前的夜里,正在熟睡中的吐尔洪被悄悄潜回村庄的亚生和买买提强行带走了。吐尔洪的父母出于怕事的心理,没有及时向尔肯所长报告。
钟成下令:马上起草通缉令,在全疆范围内抓捕三名犯罪嫌疑人。
四
塔什库尔干乡与博斯坦市距离六十公里,这个乡下设八个村,八村是全乡的最后一块绿洲,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碱滩。
八村有两百多户人家,村民努尔拉家住在村边儿上,人来人往都要经过他家门口,许多事当然也躲不过他的眼睛。
天蒙蒙亮,努尔拉精神抖擞地起床了。他赶着羊群出了村,迎面看见三个生面孔的男人躲躲闪闪地向自己的村庄走来。他对自己开玩笑说:“一大早就遇到三个陌生男人。该不是通缉令上说的那三个坏人吧?”
努尔拉主动问:“喂,你们好!你们从哪里来的?”
亚生本能地把手伸向藏在腰间的手枪。买买提认为,如果不应答,会引起对方怀疑,于是他硬着头皮回答:“我们是来找牛的,我们的牛丢了。”
他的回答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一带的农民经常丢失牛羊。
“噢,找牛的。你们是哪个村的?”努尔拉追问来人。
吐尔洪顺嘴把自己的村庄报给他:“库鲁克村。”
努尔拉简直是心惊肉跳:他记得那张通缉令上写着凶犯就是依干其乡库鲁克村人,真有这样的巧事?
“找牛怎么找到我们村来了?你们的牛是什么时候丢的?”努尔拉尽量拖住他们。
一名村民正好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出来。
努尔拉故意跟他招呼:“巴特尔,这么早你去哪儿?”
被称为巴特尔的男人说:“到乡里办事。努尔拉,你起得真早啊。”
“巴特尔,我儿子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你下来,我问问你。”巴特尔觉得奇怪,努尔拉从未求过他给儿子办事啊?他刚要问是怎么回事,却见努尔拉给他使眼色,他只好从自行车上下来。
趁这个工夫,亚生三人赶紧溜到前面去,眼看着要进村。
努尔拉压低声音对巴特尔说:“快点去派出所报告,这三个人很像通辑令上的人。我拖住他们。”
巴特尔立刻飞车报告去了。
又剩下努尔拉一个人了,他壮着胆子追上去,殷勤地说:“三位朋友,你们的牛丢了,我很为你们伤心。我想,你们现在一定又渴又饿,我很想帮助你们,请到我们村里面喝点茶,吃点馕吧。”
买买提最有心计,他已经预感到不妙,掉头就往回走。努尔拉赶紧去拉他:“喂,这位兄弟,不要客气吗,你一定要尝尝我们的烤肉,我们的馕,噢,太香了。”
这时,村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出村了。努尔拉喜出望外,他对迎面走来的父子三人使眼色,说:“喂,你们干什么去呀?你们看,这几个从外地来的朋友牛丢啦,走了一夜,又累又饿,咱们请他们到村里吃点东西吧。”
毕竟是乡亲,生活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产生了默契感。起初他们也像巴特尔那般,根本没在意眼前这三个陌生男人,可是经努尔拉这么一喊一拉的,他们也发现了问题。昨夜里,南疆公安局警官艾力也曾把通缉令塞进他们的家中。于是,他们几乎连拖带拉地把“客人”请进村委会。
村支书热情地从家里拿来一些食物,看到这些东西,三个人什么都不顾了,急切地把食物往嘴里送。可是,他们刚吃了几口,就听到门外响起吉普车的声音。“不好,有人来了!”亚生忽地一下站起来带头往外冲,正好与推门而入的所长玉买尔撞上了。玉买尔也愣住了,虽然通缉令上的照片有些失真,但大体轮廓差不到哪里去,他确信,这迎面与他相撞的五短身材的人就是亚生。
亚生意识到今天逃不了啦,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逃生,他了解普通老百姓的心理,他们害怕流血,只要看到枪,看到血,他们就会散开。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玉买尔所长拿出手铐,一个跨步冲上去,想铐住亚生。谁知,亚生突然掏出伯莱塔9毫米手枪对准了村支书的头部。
“闪开!”所长玉买尔见状一下子扑到亚生身上,堵住他的枪口。与此同时,亚生的伯莱塔手枪响了,子弹射中了玉买尔所长的颈部,鲜血“扑”地一下喷出来。
村支书被突然掏出手枪的买买提击中一枪。
在场的村民一下子傻了。
但是,玉买尔所长却仍然奋勇地扑向亚生,他死死拖住亚生的腿,不让他跑。买买提又乘机在玉买尔所长的背部连刺三刀,玉买尔所长的手一软,亚生猛然挣脱出去,他挥着枪对追上来的村民们喊:“都不许追,谁追我打死谁。”
仨人边跑边向追上来的努尔拉等人射击,这种态势把更多的群众都压在一百米以外。仨人趁机逃跑。
努尔拉决定自己去追那三个凶犯。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不能让坏蛋跑掉。正好,有个叫马哈什的村民开着一辆工具车路过,努尔拉二话没说就跳上去,他说:“马哈什,我求你了,帮帮我,我一定要追上他们。”
俩人开着工具车顺着亚生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
工具车开出约两公路左右,就是荒碱滩与沙漠的边缘地带,努尔拉急了,车不能往前走了。那三个家伙能跑到哪里去?俩人把车停在路边,决定顺着脚印徒步追。他们走啊走啊,大约又走了两里路,发现前边有两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学生正在放牧。他们告诉努尔拉,有三个人向东边碱滩跑了。
努尔拉借来小学生的马,一刻不停留地往前追。
俩人骑着一匹马走在荒碱滩里,大约半小时后,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已经近在眼前,努尔拉突然兴奋起来,他远远地看见三个黑点正在碱滩地里晃动,“就是他们!”
三个黑点同时也发现了骑在马背上的努尔拉,他们相距大约六七百米,三个黑点中的一人,举起枪支对准努尔拉“嘭嘭”飞来两颗子弹,差点打中。两人本能地把身子藏到马肚子下。
俩人下马,借着马肚子做掩护,继续追了一阵儿。后来,努尔拉决定让马哈什回村里报告,他自己则继续抱定信心追那三个黑影,一边追,他一边为自己默默祈祷:“真主啊,让我平安无事吧,我这是在为穆斯林做好事呢。”
五
三个人又继续跑了一阵子,忽然,面前出现一个三岔路口,怎么办?该选择哪条路?亚生对气喘吁吁的买买提和吐尔洪说:“咱们分开跑吧,我往南去,你们继续朝北。”说完,也不管俩人是否愿意,独自拔腿跑了。
努尔拉追到三岔路口时,先是发了一会愣,然后,又仔细分辨地上的脚印,他发现,往北去的路口脚印多,而往南去的路只有一个人的印迹。他想,应该追人多的。
追了一阵儿,努尔拉看见前方出现了两个黑点。
越来越近,买买提用手枪瞄准努尔拉。“嗵”的开了一枪。子弹没有打中努尔拉,买买提很恼火。他不得不把枪收起来,继续逃跑。
为了震慑努尔拉,买买提往前跑一截路,就朝后面的努尔拉开一枪,枪一响,努尔拉就趴在地上不动;等枪响过之后,他又不紧不慢地追凶犯;枪再响,他再趴在地上不动。
双方就这样拉着距走,不知不觉已是一两个钟头过去了。
从电台里听到玉买尔所长醒过来的消息,钟成松了一口气。他让司机加速赶到塔什库尔干乡八村。
钟成的三菱车进村之前,艾力已经向开工具车的马哈什了解完追凶过程。听着马哈什生动的讲述,艾力感动地说:“塔什库尔干的老乡太好了!”
不久,沙漠卡点上的联防队员到临时指挥部报告:“在距此地二十公里左右的地方,发现一个人在高处挥舞着衣服喊叫。”
钟成让陈大漠带着王路等人马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努尔拉把双臂都摇酸了,才看到一队人马上来了。
陈大漠等人奔到努尔拉面前,问:“老乡,怎么回事?”
努尔拉疲惫地用手指指碱滩里的两个黑影说:“坏人在那里!”
陈大漠等人看到了在水碱滩里蠕动着的两个黑影。他命令道:“占领制高点,防止对方突围。”
陈大漠透过望远镜,看到两名凶手的身体都浸在碱滩水洼之中,仅露出脑袋。
陈大漠下达第二道命令:“喊话,让他们举手投降。”
亚力坤用扩音喇叭喊道:“你们被包围了,交出武器,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砰”,听到喊话,买买提对着喊声的方向开了一枪。
亚力坤再次喊话,买买提又顽抗了一会儿,然后精神崩溃了,他突然失声大叫:“啊,我受不了啦!”他举着手枪,边射击边从水洼中往外冲。
“开枪!”陈大漠冷静地下令。
子弹“嗖嗖”打过去,买买提中弹身亡。
吐尔洪被瞬间的变化吓坏了,他把全身都隐进水里,可是很快又冒了出来,因为他不会游泳,他是个旱鸭子。但他仍不敢丢掉手中的刀子,他只有这把武器在手。
“王路,发射橡胶弹!”陈大漠平静地指挥。
王路手里握着一支三重打击橡胶射弹,这也是近年来国内刚研制成功的一种非致命武器。这一类射弹由三个橡胶球组成,适用于四百米左右的距离范围,打击目标被击中后,多半会因撞击引起剧痛而瘫软。
王路熟练地把橡胶弹准确地射向吐尔洪。
一股浓烟顿时在水洼中升起,吐尔洪随之也瘫软在水洼里。
六
抓住了吐尔洪,警民情绪高涨。但是主要凶手亚生却不知去向。
“看来,这个亚生只有匹夫之勇。不出三天,他准会从沙漠里跑出来。”钟成预言道。
“为什么?”王路问。
钟成解释说:“我看过地图了,咱们所在的这个村庄是通向大沙漠的最后一块绿洲,往前五百公里都是沙漠和戈壁滩。亚生慌不择路,才走进这个死亡之海。他没做任何准备,吃什么?依他的直线思维的特点,他还会回来找吃的,除非他决定死在沙漠里。”
果然,第二天晚上,努尔拉又来报告了亚生的行踪。
这天天黑之后,饿成疯狗一般的亚生跳墙进了努尔拉家的院子,用枪顶着努尔拉的老婆:“进屋去,给我找点吃的,不许开灯。”
努尔拉的儿子上小学四年级,是个小精猴。亚生“吧噔”一声跳进院子里时,他正在羊圈里撒尿,接着他就听到有人威胁他的妈妈。小家伙一听动静不对,找爸爸报告去了。
情况来得紧急,钟成让努尔拉画了一个他家的地形结构图,并迅速做了分工。他说:“四人上房顶,六人围房,五人进院。”由陈大漠带侦查员们去围捕。
马建中扛着一个四五公斤重的剪钢筋的钳子,“腾”一下翻进努尔拉家的院子。他快速地剪断大门锁的锁梁,大伙一拥而入,然后,马建中、王路、艾力各自迅速守住一扇门,手持强光电筒站在庭院当中的陈大漠低声说:“注意,现在同时敲门,准备往里冲。”
陈大漠的话音刚毕,王路、艾力、马建中三人同时敲门。艾力抢先猛地一推门,随着开门的惯性,冲进门内,猛然间,门后伸出来的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一把匕首猛地刺进了他的胸部。事情来得太突然,艾力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他忍住巨痛大声喊:“陈队长,人在这儿!”与此同时,门“啪”地一声被关上了,艾力的胸部被捅了第二刀。
陈大漠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咣当”一下踹开那扇门,只见屋里有两个人正扭抱在一起。黑暗中,他分辨不出哪个是艾力,哪个是亚生,他干脆一把将两个人同时抓在怀里,他的下颌碰到一顶帽子,他知道,那人应该是亚生,因为艾力没戴帽子。他立即用双手去卡亚生的脖子,他喊着:“艾力,我在这儿!”三个人就地混打起来。
王路听见陈大漠在那间黑屋里的喊声。随之,大伙儿听到了两声枪响,哑哑的,闷闷的。
马建中、亚力坤和王路同时奔向那间响枪的黑屋子。
黑屋里的三个人仍在战斗,那两枪是艾力朝亚生开的,但因为在黑暗中,枪只打在亚生的腿上,亚生疼红了眼,一手拿枪一手拿刀。陈大漠见状,一脚踢飞了亚生手中的刀,亚生照着陈大漠开枪,可是,连开了两枪,只听扑扑的空音,他手中那支手枪关键时刻没子弹了,他恼羞成怒地用枪身使劲打陈大漠,陈大漠则用脚踢他的胳膊,躺在血泊中的艾力死死地抱着亚生的腿。
大漠急忙喊:“王路,先让‘黑豹’进来!”
新来的警犬“黑豹”听到命令呼啸着冲上去,那时,陈大漠的一只脚踩在亚生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抓着亚生的头发,“黑豹”一下子扑到亚生身上。有了“黑豹”的帮忙,陈大漠腾出一只手来,给亚生上了手铐。
拉开灯,大伙立刻看见了满身是血的艾力。艾力听到了大伙的呼叫,微弱地哼了一声,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单薄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陈大漠和王路同时抢上前去,把艾力抱在怀里。
马建中见状,脑袋“轰”的仿佛要炸开了,他咬牙切齿地用枪顶住亚生的身体,问:“他妈的,你就是亚生吗?你这个混蛋!”
王路看到马建中的样子要失控,连忙冲过来抢马建中的枪,他说:“建中,冷静点,留活口。”抢夺中王路手中的枪走火了。只听“砰”的一声,亚生重重地倒在地上。
陈大漠恼火地骂道:“王路,你想干什么?”
王路手上的枪还热着,造成走火事件,是他始料不及的。但马建中却不管不顾:“大不了我跟他一命抵一命。”
王路默默地把枪还给马建中,然后把衬衣撕成条,先把艾力的伤口紧紧地包住,亚力坤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裹着艾力的身体。
马建中和王路用自己的手掌捧着艾力的身体往外走,他们怕一不小心弄疼了艾力。他们把艾力放到车上送往医院。
路上,陈大漠用手机给钟成紧急汇报。钟成又向南厅长报告说:“人抓到了,本来想留个活口突审,但被民警枪走火给打死了。另外——”他停顿一秒后,沉重地说:“民警艾力受了重伤,正在送往医院的途中。”
汽车开不进村来,停在路边,陈大漠和王路用双臂捧着艾力的身体在跑,他们舍不得让艾力的身体颠簸。艾力的血一滴滴流在地下,浸染着这个美丽的村庄。王路和陈大漠的双眼全被泪水模糊了,他们心里明白,艾力可能活不成了,他的脸色苍白,胸部全是血。但王路和陈大漠仍然拚命地捧着他跑向医院。
马建中把车开到村口,他跳下车,迎上来,看着满身是血的艾力,他的眼泪哗啦啦流了出来,他边哭边骂道:“妈的,艾力你要是死了,你就是孬种,你他妈就不是人,艾力,你不能死。”
艾力仿佛听到马建中的骂声,他在陈大漠和王路的手中使了使劲,他俩敏感地觉察到了,于是,他们静止不动了,等着艾力说点什么。艾力果真稍有了点活力,他露出平时的那种滑稽劲儿,他说:“马建中,反正我比……你……长得好……看,你……骂也……没有……用……”
这是艾力留给战友们的最后一句话。这个自称“高档”的人,这个自称“名牌”的家伙,连离开这个世界时,都那么潇洒。他的确是个真正的“名牌”男人,谁都超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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