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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买油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物资奇缺,所以绝大部分商品都得按计划、用票证购买。拖拉机的动力──柴油,更是十分紧张。我插队的灵璧县大西生产队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加上轧花机、柴油机等等,柴油根本不够用。我父亲当时在地区革委会的计划委员会(生产组)工作,生产队自然就找到我,让我去走老爸的后门,批点计划外柴油。
  
  计划弄来了,但要到邻县五河县石油公司去买、去拉。会计交给我四百五十块钱,叫我藏在最里边的裤子里,队长、副队长、会计几个人,前后左右反复观察我半天,确认没有破绽后,我就上路了。手扶拖拉机走另一条路,因为手扶拖拉机开得慢,我从县城搭客车先去。
  
  出村时已经是下午了。路上有人走出来的路眼,田野里还有大片大片的积雪。走了七里路到灵璧县汽车站,在汽车站候了两个小时,才搭上一辆从宿县来的过路车到泗县。到泗县时已经傍黑了,冬天天黑得早,去五河的车早就没有了。我只好买了一张第二早上七点去五河的车票,然后到泗县桥东的一家国营大旅社住下。
  
  登记的时候,过堂里有两个公安局人员,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服务员看了半天我的大队和生产队介绍信,才叫我住下来。开房间的时候,她一边开,一边问我:有没有啥贵重物品?有贵重物品就存起来,身上带的钱多了,就交到公安局保管。她又说,昨天这里才有个河北来的业务员叫坏人抢了,人被砍伤了,五十块钱也叫坏人抢走了,公安局正在破案。她叮嘱我,住下以后,不要多跟不认得的人讲话、交底,有可疑情况,要及时报告,夜里睡觉,也要提高警惕。
  
  她的话我记在了心里。
  
  到房间住下不久,房间里又来了一个人,个头小小的,脸上瘦瘦的,嘴皮薄薄的,虽然并不是凶相,但看他的样子,怎么也有点可疑,不太像好人。他表面上很热情,一住下就跟我搭话,先跟我打招呼,后又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生产队里的形势咋样。我有点提防他,他问一句,我才答一声。说了几句话,我就起身上旅社食堂吃饭去了。
  
  吃过饭,时间也还很早,虽然天已经黑了。泗县是个老城,城外的水很大,石堤也很高。有一年夏天,我路过这里往县北赤山公社我母亲老家去的时候,河里的水涨得漫天遍野,河边的撒鱼人,对着急流,“哗”地把鱼网撒开,吸引了两岸的许多大人小孩观看,河边就像开群众大会一样热闹。
  
  我在街里转了一圈,回到旅社准备睡觉。屋里的那个人已经睡倒了。这个房间里共有四个床铺,但人还是我们两个人。黑暗中,我躺在床上,警惕性弄得我不能入睡,越想越觉得旁边睡着的那个人可疑。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像是有意图的。我索性爬起来,穿上衣服,往县公安局走去。
  
  到了公安局,办公室里有两个披黄色军大衣的人值班。一个年岁大些,约有五十岁上下,另一个年岁轻些,约有三十来岁。年岁大的人问我:你有事吗?我说:我要把钱保管在这里。说着,我就把四百五十块钱和大、小队的介绍信,都掏出来交给他。


  
  他坐在桌边,仔细把介绍信看了几遍,然后抬起头,严肃地说:你先坐下,你身上带了这样大一笔现钱,是非常危险的!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还要打电话核实一下。我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大队没有电话,你给灵璧县广播站打电话吧。我心里十分坦然。去年年底,我被县广播站抽调去,在县广播站当了半年多的记者编辑,广播站里的人我都熟悉。
  
  他脸沉沉的,没有同我说话,侧身摇起了电话,又对总机里说要接灵璧县广播站。
  
  电话接过去了。等了很长时间,电话才通。电话里是一个女的说话声,我一听就听出来是播音员小吴,心里就像见到了家乡人一样热乎乎的。年岁大的公安干部先一安一顿地报出了我的姓名、生产队,然后就问灵璧县广播站知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个下放知青。小吴用普通话一连声地说:有这个人,是我们这里的记者、编辑。小吴又问:许辉在泗县公安局干什么?公安干部说:他身上带了很大一笔钱,说是给生产队买柴油的,我们核实一下。
  
  放下电话,年岁大的人站起来,找出一张纸,把钱包好,放进柜子里,又转身坐下,问我:你什么时候走?我说:我车票已经买好了,是明天早上七点整的。他说:你明天早上六点半来取钱吧,这样大一笔钱带在身上,是非常危险的,下次不准这样了!说完,他站起来送我到门口。
  
  夜里,我睡得很踏实。早上天还不亮,我就醒了。旅社过堂里有个挂钟,我跑到过堂里去看时间,看了好几次。指针刚指到六点半,我就收拾好东西,出门往公安局去了。
  
  空气寒凉寒凉的,东方的天边有一点点鱼肚白,街上的人只有一两个。到了公安局大院,大院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昨晚有人的办公室,现在也锁得紧紧的。我有点着急,怕耽误了赶车,但又不知道到哪里找那个公安局的人,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在院子里心急急地转悠了两圈,大门口有了一点响动。我赶忙转头一看,就是他。他披着黄军大衣,正往院子里走来。他看见我,就对我点点头,然后走到办公室门口,用一只手拉着大衣领子,另一只手拿钥匙打开门,从柜子里拿出纸包,把钱还给我。
  
  离开公安局,我一路飞跑着到了汽车站。汽车上已经坐满了人。我在汽车上才坐稳,汽车就开动了。
  
  汽车开出泗县城,开到新汴河大桥上。大桥上下,大河上下,一片轻薄飘飘的雾气。汽车开进冬天的田野,田野里有青,有白,有黄。青的是冬麦苗,白的是残存没化的雪,黄的是裸露的土地。
  
  五河离泗县才几十里路,个把小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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