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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改变了对癌症的看法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医生们说的“三月大限”越来越近,奇怪的是,我却没有闻到一点死神的气息。
  
  为了印证我的“感觉”是否准确,我们决定来一次“临床检查”。于是我们再次去看李金大夫。
  
  “你可把我们吓坏了。”当我朝她走过去的时候,她用一种轻快的口吻对我说。我注意到她的两眼直瞪瞪地看着我。时隔两月未见,现在,她由于我的步态稳健而满脸惊讶。
  
  我自豪地宣布:“我的症状减轻了。”
  
  我们都笑了。我赶紧把身体变化的诸多细节说将出来,她耐心地倾听。在问了我几个问题之后,她打开病例,重读她当时写下的会诊记录。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说:“好吧。咱们再重新检查一遍。”
  
  她说话时,我从她的眼睛里而不是从她的话语里看到,我们两个月来的“自我观察”将会接受一次严格挑战。
  
  也许我的感觉神经欺骗了我,我的那些所谓“逐渐好转”的迹象,只不过是久病不愈造成的麻木不仁?
  
  也许我的心理状态正在左右我的判断力,因为,内心深处那种对于乐观结论的期待,的确会误导病人产生种种生理方面的错觉?
  
  不管怎样,我已经学会站在医生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已经明白,所谓“症状”就是疾病给人体造成的种种生理反应,所以不能指望病人的感觉和陈述就能形成结论,还要依靠精通专业而又无微不至的医生亲自验证,也就是所谓“临床检查”。他们首先会把你身体的某些器官作为检测的重要目标,要求你做出各种动作,通常还会借助于形形色色的检测工具,触动你身体的各个部位,逐一观察你的反应。对于脑神经损伤的患者,通常最重要的反应会出现在眼球、面部神经、伸展四肢时的平衡机能,以及身体表皮对于异物刺激的敏感程度,等等。这种反应的正常与否,被医生以“-”或者“+”的方式记录在案,将若干次检查结果联系起来加以比照,就能判断病人的症状究竟是恶化了还是在好转。换句话说,如果我自己的感觉不能被这一检验程序证实,那么一切都是白搭。
  
  对于医生来说,这是一套严格精准的程序、具有相当的确定性,然而它却并不复杂,也不需要病人额外的花费。它所要求的不是高精尖的设备和技术,而是专注、耐心、无微不至、见微知著,以及愿意把更多时间用在病人身上却不能多挣钱的职业精神。可惜的是,大多数医生都有过分依赖现代扫描仪器和黑白影像胶片的倾向,漠视病人的直觉和陈述。


  
  当然,医生和医生还是不一样的。这取决于他们的职业精神和道德水准,也同各自所处的位置和环境有关。单就大脑疾病来说,我总觉得神经内科的医生通常能够更耐心地面对病人。他们不比那些外科医生,不能锯开你的脑壳,却又要判断你的疾病,所以除了把更多的精力用来检查你的生理症状,别无他途。
  
  我们很幸运,从一开始就遇到了李金大夫。当我们的陈述和她的专业经验不能吻合时,她的眼睛里也会流露出怀疑,但她没有医生潜意识里的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她会微笑着说:“好吧,让咱们再重新检查一遍。”——就她像现在所做的一样。
  
  李金大夫把手中的笔直立在我眼前,让我把眼球跟着她的笔左右移动。她把脸凑过来,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的眼睛。
  
  “眼睛还真有好转!”她说,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惊喜:“正面已经没有震颤了。左侧还有震颤。右侧基本没有,在最边缘还有一点。”
  
  这项检查的名目,按照医生术语叫做“眼震”。它是指,脑神经损伤导致患者无法控制的眼球颤抖,通常在斜视时更加明显,由此造成视物移动、重影和眩晕。

  
  这是脑瘤的典型症状之一。所以,它的“好转”很自然地让李金大夫感到意外和惊喜。
  
  接着我们比照着病例上记载的检查项目,依次重新开始。有了前次的经验,我已驾轻就熟,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首先,两臂向前平伸,单腿独立,两脚在一条直线上交替行走。然后,脱去鞋袜躺在病床上……
  
  她注视着我独自做完这一切,走过来,拿出她那探寻人体的“神秘武器”,试探地触碰我的身体,一边刺探一边观察我的肌肤反应。我能感到有个钢针一般的东西刺在皮肤上,脸、脖子、胳膊,腿,手、脚……我惊讶地意识到,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是那么精确清晰。
  
  “原来有的一些不好的症状,现在减轻了。”她惊叹,“原来没有的不好的症状,现在还是没有。”
  
  这是具有专业水准的检测!它有前次的检测结果作为比照!毫无疑问,我的身体发出的声音没有欺骗我!它被“临床检查”证实了!
  
  但是在李金大夫看来,事情仍然让人难以置信。她试图寻找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局面。
  
  “你有没有用激素?”她问,接着又解释,“激素具有消肿的作用,所以有可能在短期减缓病人的症状。


  
  “没有!”
  
  “有没有用消炎药?”
  
  “没有!”
  
  “有没有吃过任何抗癌药?”
  
  “没有!”
  
  我老实但却有点自豪地回答。
  
  分手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问她:“您现在还坚持您原来的诊断吗?”
  
  “你们要准备接受各种可能。”她不无谨慎地说,“不过,即使是肿瘤,现在这种情况也是好的。说明病人有抵抗能力。”
  
  走出医院时我们浑身轻松。尽管医生没有给我们任何一句可以扭转乾坤的话,我们仍然感觉此行得到了很多很多。我们甚至开始讨论“癌症究竟是不是绝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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