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节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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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林伯格,当奥古斯丁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觉时,房间里还是燥热不堪;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他的被子全都滑掉了地上,火炉已经熄灭,房间里冷得可以结冰。脸盆架上的罐子里早已是冰块一团。
并且,罗林伯格昨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今天早上的天空还和之前一样阴沉,但是屋外白皑皑的积雪却让它显得比昨天亮堂许多。当准备去吃早餐的奥古斯丁走进大厅时,他发现了雪光映衬下几抹耀眼的色调:小圆桌上的蓝色台布、一张绿色的椅子、黑色的大高背长椅上金色的云头花纹。祖传的油画看起来比昨天要明亮一些,浅咖色的地砖闪闪发亮,看起来像湿的一样。
少顷,斜坡屋顶上一阵静静滑落的雪花让一切布上短暂的一丝阴霾。这不是融雪时那种沉重的大团冰雪,它更像是慢慢下落的一阵轻烟。奥古斯丁转过身,透过窗户看着它在难以察觉的微风中如烟消散。有人(他注意到)前夜在窗台上放了一瓶啤酒。啤酒冻住了,瓶子已经爆裂,但啤酒仍然立在那儿——破碎的玻璃当中一尊酒瓶状的琥珀色冰块!
等他再次从窗户的方向转过身来时,奥古斯丁看见了两个小女孩。她们半藏在门洞里,但从她俩前额上像地砖一样闪闪发亮的肿块看,他立刻认出她们是滑雪橇的孩子。他朝她俩微笑了一下,但她们却没有回应,俩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东西,脸上带着惊愕的表情。
循着她们的目光,他看到了那对双胞胎,鲁迪和海因茨。这对捣蛋的特技自行车手正蹲在一个高高的哥特式面包橱下面,尽可能往后缩着不让人看见,但他们却藏不住自己身上沉重的黄铜铆钉狗项圈,以及将他们锁在橱柜脚下的长长的狗链。真是丢人现眼——他们觉得丢人全然不是因为昨天的恶作剧,而是因为今天的惩罚——他们用刁蛮、很不友善的眼神盯着奥古斯丁。
昨晚对他颇感兴趣的姐姐现在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用面包片蘸着咖啡喂给他们吃,长长的金发从后背一直垂落到地上。其中一个男孩因为一心想瞪着奥古斯丁而不小心将面包屑呛进了气管,咖啡以及其他液体从眼耳口鼻一齐往外漫溢。奥古斯丁突然感到一阵尴尬,于是转过头,踮着脚尖从旁边走开了,一边还心存侥幸地想着:但愿那女孩不要回头,不要看见他。
早餐时,一种被压抑的兴奋气氛在不断攀升。这让奥古斯丁百般不解,因为他对昨晚的秘密一无所知。
那天早上六点,奥托就起床了,又给慕尼黑打了一次电话,但还是“接不通”。然后他又给达姆施达特铁路枢纽站打去电话,得知昨晚一整夜都没有来自慕尼黑的火车,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处的所有服务,他们告诉他,均一切正常。这在某种程度上让范围缩小了,因为如果是柏林进军了抵抗的慕尼黑——或者慕尼黑进军了柏林……又或是卡尔和洛索夫撤走了原来调到图灵根边界去抵抗巴伐利亚左翼分子的自由军团……
不,这个时候,一定是慕尼黑内部出了问题。自从卡尔控制了慕尼黑,他自己当然首先要烧上一把火,一把除了卡尔没有人会烧的大火。
当沃尔特听到这少得可怜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想的:这只能意味着……这种眼巴巴坐在咖啡前干等消息的悬念实在让沃尔特难以忍受。
弗朗兹看起来也是全神贯注,但却一言不发,似乎他的忧虑只属于他自己,和他的父亲或叔叔毫无关系(他们的也跟他无关)。但是这么多人中只有弗朗兹记得礼貌性地问了问奥古斯丁晚上睡得如何(那只小狐狸有没有吵醒他?没有?),以及其他一些尽地主之谊的问候。弗朗兹的黑眼圈很重,似乎他自己倒并没有睡好,轻蔑的表情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天!”奥古斯丁挨个儿看过他们的脸,傻乎乎地想,“这些人都宿醉成了什么样!”
正在这时,米茨进了早餐间,后面跟着她的两个小妹妹。她看起来同样是出奇地漫不经心,因为如果不是像往常一样温文尔雅的弗朗兹眼疾手快地移开那张放错位置的椅子,她很可能就一下撞上去了。
“又在做白日梦了!”奥古斯丁心想。
吃早餐时,奥古斯丁注意到米茨在伸手去够诸如勺子或是盘里的小面包等小东西时,会十分奇怪地张开五指,就像触须,或是大触角一样。有时是小手指先碰到,紧接着其他手指随后而至。即使是在23岁的年纪,他还和童年时一样,认为有些事情是坏到了家的。因而这个坏到了家的事实现在正放慢了速度强行钻进这个年轻而快活的头脑——这个事实就是17岁米茨那对灰色的大眼睛几乎是全盲的。
“听着!”奥托说。
教堂的钟声——没错,是钟声!下面村子里教堂的钟声已经响起,声音微弱却是大作不止。沃尔特的领班护林工踩着钟声走进来,树上掉落的细雪还沾在他黑色的头发上,他气喘吁吁却兴高采烈地给大伙儿带来了消息。当然是大家期待已久的消息(头条消息总是如此)。沃尔特庄重地倒满酒杯,递给了每个人。“先生们!”沃尔特说(所有人都已经起立了),“国王万岁!”
“鲁普雷希特和拜仁!万岁!”然后是清脆的酒杯摔裂声。
“真有趣!”奥古斯丁心想,然后和其他人一起为鲁伯特国王干了杯,并摔掉了杯子,“着实无聊——但很有趣!”
但奥古斯丁和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弗朗兹摔掉杯子时,却滴酒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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