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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偶遇画家

  盛夏时节将至。雷斯里•弗里斯懒洋洋地躺在船头上,惬意地吸着烟斗,看着烟丝在清晨凉爽的空气中冉冉升起,飘回正在有条不紊地摇船桨的麦克贝恩那里。
  
  “麦克贝恩,我应该坐到船后去。”他说道。
  
  “不用,弗里斯先生,我跟你说过,这样更好划。这船非常特殊。”船夫回答。
  
  弗里斯均匀地吸着烟斗,放弃了这个想法。和这些倔强的苏格兰人没有办法理论,既然麦克贝恩想让他在船头。
  
  苏格兰壮丽的景色尽收眼底,弗里斯悠然自乐。在英国渔民眼中,苏格兰湖泊是捕鱼的乐园,而对于雷斯里•弗里斯来说却具有另一番意义。湖泊秀丽的风光长久以来被苏格兰人视为珍宝,也吸引了英国画家到此游历,雷斯里•弗里斯便是其中一位。变幻无穷的光影在宽阔水域和紫色山林间飘动,对此他永远不会感到厌倦。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作画,重续与麦克贝恩一家淳朴的情谊,他们会以其刻板的方式欢迎他回到他们的小屋,并把家里那个漂亮的石砌谷仓腾出来一部分空间给他作画室。
  
  就这样,怀着舒畅的心情,他躺在船头,直到船咚咚地停靠在了布满鹅卵石的小岛岸边。他不假思索地帮麦克贝恩卸下随身用品、画架、画布、铁质绘具箱。他立起画布,摆好折叠椅,歪着脑袋打量尚未完成的作品。
  
  “噢,我中午回来接你。”麦克贝恩说。
  
  “好的,麦克贝恩,这幅图我要画好几个小时。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麦克贝恩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一个好位置,闭上一只眼,开始左右晃头。漫长的冬天,麦克贝恩会瞅准时机,在湖边小屋一连几个小时展开争辩,说他的弗里斯先生是英国最伟大的山水画家之一,荷兰和法国学派的各位画家都会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要是他们还健在的话。毋庸置疑,他的这种看法存在偏激,可当着这位艺术家的面,麦克贝恩从未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嗯,既然你问我,我就说画的颜色有点太艳了。这水,笔下得有点太重,还有,天啊,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颜色的天空——还有云的色彩浓得吓人。但其他地方我觉得很好。”
  
  雷斯里•弗里斯笑了。对于麦克贝恩的批评,他已经习惯了,而且非常重视,因为这位表情刻板的苏格兰人眼光不错,对他美丽家乡的审美能力也很强。所以弗里斯点点头,目光在画板和风景之间不停移动,脑子里在想一切是那么的平静。水轻轻拍打停泊岸边的小船底部,泛着涟漪,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没有别的动静,除了——


  
  他用手遮住阳光。“看那边,麦克贝恩先生——那是鹿吗?”
  
  苏格兰人顺着弗里斯的手看去,用自己的目光搜索北部大陆的沿岸,淡茶色的浓眉垂了下来,像是要为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遮挡阳光。
  
  “那是鹿吗?”画家又问了一遍。
  
  麦克贝恩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他的眼睛习惯了户外的环境,比这位英格兰人的眼睛敏锐。
  
  “噢,不是。”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那是什么?”
  
  “一只狗。”老船夫说。
  
  他手搭凉棚。画家也举起手挡住阳光,说:“就是的。现在我看出来了。”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弗里斯做出要画画的样子,可麦克贝恩继续望着,引得他又观察起来。
  
  “是一只柯利犬,它在这儿做什么……”麦克贝恩说。
  
  “哦,可能是从附近过来的——农场养的狗。”
  
  苏格兰人摇摇头,紧紧盯着狗看,见它来到水边,趟了几英尺远就退回来,沿河岸走几码后再次去尝试。它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好像换一个地方就能发现水会消失,脚下变成陆地。
  
  “天啊,弗里斯先生,它好像想过河。”
  
  “也许它想跟我们到岛上。”
  
  “不对。它要过河。”
  
  一声哀鸣传来,似乎有意要打消他们的疑虑,那是狗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困难时发出的一连串短促扬声的喊叫。
  
  “是的,它想过河,”苏格兰人重复说,“我想我要划船过去,然后……”
  
  说着,他就走到岸边,抬起船头。两只船浆咚咚地碰撞着桨架,咚咚声在平静的湖面上荡漾开来。就在那时,雷斯里•弗里斯见狗抬起头,转身跑掉了。
  
  “它跑了,麦克贝恩先生。”他喊道。
  
  苏格兰人抬起头,直起身。两个人一起看着那条柯利犬转身钻进灌木丛。每隔一段时间,他们才能瞥见那条狗沿着湖边一直朝西跑。现在,它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毅然地跑下去。
  
  “现在它上路了,”麦克贝恩说,“可怜的家伙——路很远呢。”
  
  “你的意思是,它要徒步绕过这个湖?呀,那得有多少英里啊……”


  
  “要走将近一百英里才能绕过去。”
  
  艺人有些惊讶地盯着岁数比他大的老船夫。“你是说一条狗走上百英里的路,就为了过一个湖?呵……”
  
  弗里斯开始笑起来,可被麦克贝恩的语气打断了。
  
  “弗里斯先生,柯利犬原属于苏格兰品种,所以具有这片土地所赋予的勇气和毅力。”
  
  麦克贝恩的话里带着指责的语气,弗里斯听出来了,于是改变话题。
  
  “麦克贝恩先生。”
  
  “嗯?”
  
  “你说它为什么想过去?什么原因?”
  
  苏格兰人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然后说:“谁知道呢?只能说它在某个地方有事,正在为此而努力。它不求这世上任何人的帮助,而且……”
  
  说到这里,麦克贝恩转身爬到船上,接着说:“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我们要向它学习。”
  
  弗里斯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这位古板的老人有个习惯,那就是把一切本质的东西严肃地用作人类行为的教材。弗里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绘画上,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麦克贝恩划船穿行在湖上,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将他一人留在这片旷野荒郊中。
  
  ***
  
  直觉就像鸟儿的飞行,路线既广阔又笔直。
  
  所以莱西在寻家的路途中,几乎是朝着格林奥桥村的方向直线前进,有时不得不绕开村镇或大山的阻隔,但总是返回到直觉给出的向南路线上。经过一天又一天无止境的疲劳跋涉,她已穿越苏格兰高地。她行进的路线总是笔直的。
  
  可她无法预知地形地貌,无从得知这条笔直的路线会把自己带向不可逾越的壮阔的苏格兰湖。
  
  为何说这些湖泊是不可逾越的障碍,查看一下地图便可得知,它们是辽阔狭长的水域,方向差不多对着正东和正西,几乎将英国一分为二。虽然在地图上看不过一指宽,但实际上并非如此,而这宽广、辽阔的水域,湖面跨度之大,是动物所不能及的,因为就算湖泊不是特别宽,但沿湖一眼望去,常常看不到对岸,或者看到的顶多是一条淡蓝色细线,低低地挂在天边。
  
  没错,苏格兰湖是一个可怕的障碍。人可以自己驾船或坐轮渡过去,可动物不会。
  
  尽管如此,在大湖的岸边,莱西没有放弃。直觉告诉她南下,可如果此路不通,她就会寻找别的出路。就这样,她开始踏上绕湖的征途。日复一日,她向西奋力前进,绕过大大小小的村庄,而每次都回到湖边,继续向西跋涉。
  
  有时障碍似乎绕过一个弯,前面的路顺畅了,莱西就会朝着自己向往的南方犹犹豫豫地慢跑下去。
  
  可每次都是伸向湖里的陆岬——露出水面的狭长陆地;每次莱西都会到达岬的顶端,趟进水里,面向南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疑惑的哀鸣;每次她都要再次向北返回到湖边,再次向西寻找出路。
  
  几十个湖湾和陆岬,几十次无功而返!现在距雷斯里•弗里斯和麦克贝恩看见莱西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了,而她仍在向西跋涉,广阔、狭长的苏格兰湖依然向前延伸着,构成狗无法理解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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