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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然而,正所谓“憨人自有憨福”,汪大明的怪异表现引起了厅长千金姚冰的注意。在银行上班的姚冰一向心高气傲, 不少高官、大款子弟都在她那里碰过壁。都说“爱情是盲目的”,再没有人比汪大明更相信这话的正确性了,当他莫名其妙成为厅长大人的乘龙快婿,并被迅速擢升 为政法处副处长时,还没弄明白自己一介农家子弟、才不出众、貌不惊人到底有何德何能竟然入了“冷美人”姚冰的法眼。住着岳丈给买的170平方米的高档商品 房,坐着单位新买的“桑塔纳2000”,汪大明没有理由不在姚冰面前自矮三分。
  
  本来汪大明还有着更为远大光明的前景,组织部门 甚 至已经明确选调他到某县任副书记,偏偏这时候岳丈鬼迷心窍去争一个全国人大代表名额,结果贿选之事东窗事发,被省纪委“双规”。汪大明的“副书记”自然也 没了下文。紧接着新上任的陆厅长大张旗鼓地推行“竞聘上岗”,其对于机构改革、人事制度完善的积极意义被抬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高度。然而等尘埃落定时,人 们才蓦然明白陆厅长不过是借新名词在玩历任厅长都玩过的老招数——打击前任的心腹,安插自己的干将。
  
  就像当初莫名其妙成为副处 长 一样,汪大明莫名其妙就不再是副处长了。接任他的是陆厅长的老牌友,叫钱一军,刚刚得了博士学历回来。钱一军先前在文化厅下属的一个皮包公司任总经理,钱 总经理与人“合作开发”效益没开发出来倒开发出一大堆问题来,海南几家公司穷追猛打告上门来,最后还是时任副处长的汪大明出面解围,由厅里赔了30多万。 而钱总经理趁机跑到北方一所大学读起了经济学博士。当时厅里不少人还议论纷纷,说什么钱某的函授本科文凭就蹊跷得很,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博士?还有更难听的 话说,知道现在博士很烂,但再烂也不应该烂到他钱一军头上去啊,天知道26个英文字母他能不能认得全!
  
  成了副处长的钱博士或者说成了博士的钱副处长偏偏对汪大明客气得很,见面必叫他“汪处长”,还请他“多多关照”,让他这个下岗副处长越发尴尬,恨不能找两片无花果叶子来遮拦自己的脸面。
  
   汪大明莫名其妙丢了官,自己不气愤姚冰气愤。她毕竟出身名门,见惯了官场沉浮,不像其他几个“靠边站”了的官员家属那样找到厅里大吵大闹,甚至摔门砸 窗,而是毅然抛下才半岁的儿子,四处活动。她充分利用老爷子在任时结下的残余人缘,想方设法弄了个指标将丈夫送到省委党委去进修。对于仕途中人来说,党校 进修要么意味着进入“后备军”队伍,有待提拔重用,算是一种政治待遇;要么就是暂时赋闲的一种去所,无非“学习学习,休息休息,咪西咪西,联系联系”。眼 下对汪大明来说,这倒是个逃避尴尬局面、缓冲心理落差的好办法。但姚冰却不这么看,把事情办妥的当天,她对汪大明说:“现在老爷子帮不上你了,有没有出 息、会不会被人家踩着,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汪大明讪讪地说:“我也不想有什么大出息,只求平平安安守在你和孩子身边就知足了。咱那些山窝子里的兄弟姐妹们可多的是在土里刨食呢!”
  
  姚冰神色凝重地盯着他,一双大眼睛美丽而苍凉:“一个大男人不要受一点点挫折就气馁,我知道你应该不是一个自甘平庸的男人。”
  
   接着,她第一次主动同汪大明谈起了在家族中多少有些神秘色彩的父亲。父亲先前在乡下当生产队长,因为打猎,同当时的公社龙书记颇为投合。两人经常在一起 喝老烧,偶尔还一起骂娘发牢骚。一次在深山追踪野猪,龙书记不慎被银环蛇咬了一口,小腿肿得差不多有水桶粗。谁都知道这种毒蛇的厉害,倘若两个时辰内得不 到救治那就必死无疑。父亲将平时看得命根子一般的猎枪连同其他家什统统扔掉,二话不说背起龙书记就跑,一口气连翻了两座山,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赶到“胡神 医”家门口,刚放下龙书记,父亲就瘫在了地上,累得口吐白沫。从那以后,父亲和龙书记成了莫逆之交。后来龙书记调回县里做领导,几次捎信来让我们一家去城 里玩,但父亲从来就没去过。几年后闹政治运动,龙书记被政治对手整黑材料。几个一脸革命正气的县上干部找到父亲,声色俱厉地要他揭发检举“反革命分子”龙 金生。父亲死活不开口,只顾吧嗒吧嗒地吸旱烟,来人火了,抢过父亲的烟袋摔在地上,训斥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经常一起密谋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借口打猎 去山上察看地形,准备打游击,配合国民党反攻大陆。革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再不老实交代就一起枪毙!”最后他们将父亲吊在房梁上足足打了一天一夜,打 断了三根肋骨,打得内脏大出血,期间父亲晕死了五次,送到乡里卫生院救治不了又立马转送县里医院,经过两天两夜才抢救过来。乡亲们都说父亲“迂”、 “蠢”,哪里犯得着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以性命相抗?后来龙书记听说父亲被打得死去活来都没有诬陷他一个字,十分感动,当众流下了眼泪,说:“那么多说违心话 的党员干部,居然抵不上姚振国这么一个庄稼汉子!”艰难渡过政治难关后,龙书记立马坐着吉普车来到小朗村,握着还躺在病床上的父亲的手说:“以后有我龙某 人的一口就有你姚振国的一口!”此后没多久,因为挨打而丧失了劳动能力的父亲被推荐去县里参加短期学习,回来就被安排到公社做民政干事。此间,龙书记在仕 途上顺风顺水,一路升迁,十余年后竟然成了省里主要领导。父亲自然而然也随之步步升迁,从山区公社一个小小干事一直做到省城的堂堂厅长。父亲本来还有望出 任更重要的职务,但由于龙首长退居二线,本身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最后做了文化厅厅长。在官场中人看来自然是屈就,但在姚冰眼里,父亲无疑已经是最了不起的 男人了。她见过父亲那些蜗居在老家的兄弟姐妹,一个个衣衫褴褛,脸呈菜色,见到外人一副谦卑不安的模样。先前同样是做农民,父亲成了前呼后拥的堂堂厅长, 而他们却在为衣食饱暖而挣扎。正是从那一刻起,她发誓要找一个像父亲一样坚韧不拔、出类卓尔的男人。也正因此,因为与众不同而被传为“怪人”的汪大明才成 了她心中的理想人选。


  
  她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庸之辈。官场中吃喝嫖赌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有的人混上个两三年就学会了吹牛拍马、玩物丧志,别的什么都没有学会。那次丁胜贤那样当众羞辱你,你都没有丝毫动摇,当时我就断定,你将来肯定比我爸更有出息!”
  
   汪大明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在妻子的心中自己竟然被寄予了如此重大的期望。因为他确实自认是一个慵散之人,既没有出类拔萃之才,更没有出人头地之志。 他小时候的理想只是做合作社的一个营业员,可以“随时随地有糖吃”。此时听了姚冰的一番话,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婚姻先天就命定了某种危机。
  
   果然,接下去他就被支使去做各种违心的拜访、陪钓、请吃之类的事情。一次,姚冰邀请先前追求过她的一个公子哥一起打保龄球,让汪大明作陪。期间,公子哥 言谈举止十分轻薄,还每每用嘲讽的口气一再叫他“汪大处长”。汪大明臊得面红耳赤,却又声张不得。而姚冰不但不气恼,反而极力讨好迎奉,连公子哥一再有事 没事地拍她的肩膀也坦然受之,还有些夸张地几次叫汪大明给公子哥拿擦手的毛巾。汪大明实在看不下去,便找个借口提前走了。
  
  差不多到半夜时分,姚冰才一脸春风地回来。汪大明正有气没处撒,平生第一次冲她发了脾气:“看别人羞辱你老公你很高兴是吗?你姚大美人可真了不起,连领导公子都来亲热你啊!”
  
  姚冰将包往沙发上一掼:“汪大明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么陪欢卖笑,还不都是为了你!这种狗屎男人我先前看都不看一眼。你逞能你有种就自己去找个门道来给我看看!”
  
  汪大明冷冷地顶了一句:“我窝囊,可没窝囊到不要人格。”
  
  没想到姚冰一下子跳将起来,手指差点戳到他的鼻尖上:“姓汪的,你有人格,是我没人格没脸皮……”骂着骂着,她突然倒在床上呜呜大哭起来。
  
  汪大明心软了,悄悄去卫生间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姚冰。
  
  姚冰僵着,不去接,但神情明显温和了些。汪大明叹一口气,轻柔地为她擦拭,末了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姚冰没有反抗,任由汪大明故作温情地爱抚,只是仍然别过脸去,鼻子嘴里还在抽泣着。
  
  争吵过后的恩爱似乎别有一番情趣,忘情的颠鸾倒凤中,汪大明暂时忘却了公子哥带给他的羞辱与不快。一脸汗水的姚冰趴在他的胸脯上柔声说道:“明天晚上我们去陆厅长家一趟,这钱咱不能省的。高金金说了,他给陆厅长打个招呼,给你换一个处,仍旧做你的副处长。”
  
  见妻子又提到那个公子哥“高金金”,汪大明一下子兴味索然,只含含糊糊地答应着,转过身即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汪大明爬起来,看看姚冰睡得正香,便偷偷地溜出门去。打电话约上老黑和做记者的朋友耿达,一起到城郊的大雾山游玩去了。大雾山没有手机信 号,任姚冰怎么打他的手机也联系不上。次日回到家里,姚冰早就气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汪大明心想,先前单身那么多年不也过得挺好嘛,所以一开始也没怎么在 意,一个人泡方便面应付了几天。到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才腆着脸去接妻子,谁知妻子没接回,倒受了一肚子的气。丈母娘当着他的面阴阳怪气地说:“冰冰,我 现在才明白,云麓山的那个高人一点也没算错啊!”
  
  “还没算错!就他这死脑筋,还什么‘前途无量’?”姚冰没好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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