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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第六章

  老颗狠命朝脸上扇了个嘴巴子,声音清脆而嘹亮。张草不由看着他。老颗展开巴掌,掌心是一只稀烂的血蝇。
  
  酱黑色的硬木桌面上,有一层糊里糊涂的破抹布的霉馊气息,张草将筷筒中的筷子哗啦倒出来,抬眼气鼓鼓地对老颗道,这一把筷子咱也不知道有几根,我跟你一人一根地分,杀秦王还是投秦王,看最后一根轮到谁,就随谁去,咋样?
  
  老颗来了兴致,这法儿我喜欢。便将那把筷子往对方面前一推,慷慨地说,你先来。
  
  张草不好意思,有些瞻前顾后又故作客气道,主意既是我出的,怎能占了先的便宜,还是你先吧!
  
  好,我就不客气了。老颗说,省得婆婆妈妈费了时间。说罢伸手摸过桌上一根筷子,嘴里道,杀王!
  
  张草随即也摸过一根,嘴里道,投王。
  
  杀王——投王——杀王——投王——杀——嘿,别那么大声!投。
  
  杀!投!杀!投!杀!投!杀!投!杀!
  
  怎么没了?张草见最后一根筷子被老颗满面春风地握在手里,心有不甘,他低头细细点了一下分属双方的筷子数,嚷道,这才十五根筷子,明明是少了一根嘛!这一桌得坐八个人吧。八双筷子,怎能少一根呢?小二小二……
  
  我说哥喂!这是你的主意,谁捞到最后一根筷子,就跟谁走,咋又变卦了呢?老颗说。
  
  谁……谁变卦了?我是说这一桌筷子数不对,这不,最后怎么着也该是一双的,怎么会单独少一根?是不是不对?张草似乎还要狡辩。
  
  哥,认账就成。随我走随我走!
  
  张草垂头丧气,一摔衣袖,将筷子扔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你他妈的杀秦王,这不是一只蚂蚁跟大象叫阵,痴人说梦嘛!
  
  说梦,你这就说上道了。老颗难以掩饰内心的兴高采烈,边蹲到地上把那些筷子一根根有耐性地捡起来,边说,这人活一世没有故事、没有梦想,简直是座荒园子,还有什么活头?
  
  张草眼一翻,讥讽道,哎呀,看不出来嘛,你老颗也学问大了,还荒园子,你挑粪种菜去吧。
  
  老颗笑,嘿嘿,你别管,俺就是要用一只蚂蚁之力去实现击倒大象的梦想,也让你开开眼。走哇!君子言必信,行必果。
  
  张草既懊恼又发泄似的说,我这是抱薪救火啊,这救着救着就烧到自己身上了,我冤不冤!
  
  老颗只咕咕笑,像只生了蛋的母鸡,笑得不无得意。他知道张草自怨自艾骂出这些话,就证明依他了。


  
  干吗呀你,怎么嘴巴比我还能说脏话呢?老颗笑着快活地说。
  
  我觉得过瘾,怎么着!说脏话舒服,干吗?就许你说,别人说就不行吗?!张草有些破罐子破摔,显得咄咄逼人。
  
  好好,你说你说。老颗迁就,又仿佛是爱惜他的面子,幽幽道,我是觉得你这一说脏话吧,嘴就像我一样贱,便不像个文人了。
  
  文人不是人啊?怎么了,文人怎么就不可以说脏话了?从今天起,老子天天都说脏话!他娘的,怎么了?
  
  嗳,这才像男人嘛!老颗像挽救了一个人似的。
  
  零柒
  
  张草愤愤然,一时又找不到发泄处,只有朝墙上猛啐一口,那痰啐得不利索,粘在嘴边,垂挂一根银色丝线般,极不争气地直落到自己胸前,他羞急,只有撸大袖子猛抹一把嘴,眼发红,疯狗似的看着老颗。
  
  走啊——老颗不客气,大手一挥,像牵一条狗。张草倔,还想说什么,老颗提醒,是男人就得认账!
  
  张草挺了挺瘦瘪的鸡胸,沮丧而无语。
  
  磨磨蹭蹭了一些时,瘸子张草才跟在光头老颗屁股后头,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不情愿地从天香楼下来。木质楼梯老旧,走一步就吱嘎摇晃,张草感到说不出的别扭。老颗那家伙楼下得屁颠屁颠、满身欢快,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令张草看得极不顺眼。


  
  屠户曹捋袖叉腰立在雨过滑亮的石板街上,惘顾左右,嘴里自言自语般嘀咕,玉豆婆,死婆娘,刚才还在呢,又去茅房刮血去了……忽然仰头,扯破喉咙朝天香楼一扇窗户喊,方头!方头!你下来,你他妈下来!方头——
  
  凶巴巴的屠户曹在天香楼所处的半边街也算一只脚,发起威来,人也忌惮。这只脚苍蝇虽然踩不着,蚂蚁也能在它脚底下大摇大摆,但这只脚踩到肮脏之物是常有的事。
  
  天香楼窗牖后头,老板方头光着身子,慌忙从床上爬起来,不敢吭声。床板上,屠户娘子玉豆丰腴的一身,皮肉仍大大咧咧露着,口里道,慌个啥?那天杀的又不晓得我在这里,你只管应他。
  
  妇人玉豆敞着怀,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胸部明亮晃眼,胸前有一颗米粒般的黑痣。刚才男人的手指还在那颗痣上逗留,妇人玉豆只哧哧地笑,是窗下的喊声打断了饶有兴致的偷欢。
  
  方头做贼心虚,以为屠户曹这回又喝醉了,打老婆的拳头要找到他了。屠户娘子有些轻蔑,重复道,只管应他,保准没事。不然,那贼匹夫还真噔噔上来了哩!
  
  方头仍缩在窗后,有人敲门,老板,有人叫你呢。是伙计的声音。
  
  瞎嚷什么,这没用的屠户八成灌了尿,又在撒野发疯!方头对门那头说。屠户娘子用光致的脚,不满地蹬方头臀部。那臀部匆忙间只用一层薄布包着。
  
  不是啊,老板。人家叫你有事。隔着门,伙计的声音仍不依不饶地传过来。
  
      方头恼,嫌伙计不着调——这什么时候,只压低嗓门道,不理他。又很不放心地朝窗下斜睨一眼。
  
  方头,我瞅见你了,你快给我滚下来!屠户曹凶巴巴的声音打雷般炸响。方头脖子本能一缩,床上的屠户娘子也似觉不妙,赶紧穿衣。方头凑到门边,隔门吩咐伙计,你去把门给我闩死喽,别放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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