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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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钱这东西嘛,再多也有用光的时候。赵牧慢悠悠地说道,那时你已不杀人了,总不能做打草鞋或者屠狗的勾当吧?
窗栏外的街市传来嘈杂的喧闹,听上去又像茶水烧沸的声音,喧腾、闷灼,像在一把壶里。
浦牢笑起来,像放一串古怪的响屁。他说,我打的是一劳永逸的懒主意。
一劳永逸?赵牧皱了皱眉,那个将要被杀的主儿值那么多钱吗?
值,人家说——准值!
那就好,来,咱兄弟接着把这碗干了,祝浦牢走运。
唉,浦牢端着酒碗却长叹一口气,很是无奈,好像刚才的兴致全让这声叹气带跑了。
怎么?赵牧也停碗,问。
只怕我杀不了那个人。浦牢说。
赵牧眉头凝起,说,他本事太高?
浦牢没接话,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笑个不停,弄得赵牧有些不好意思。你在笑我。赵牧说,是在笑我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浦牢忙说,兄,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笑,没别的,真没别的意思。
持花男子的身影又从窗外经过,他很瘦削,好像在等一个人,来回走动。持花男子有很细腻的五官,走路的姿势也好看。他穿着未渲染的原色大红衣裳,一望便知是个艺人。他手中的花却是金黄色的,像双手捧着金子,熠熠生辉。
零贰
刀客浦牢与赵国亡命之将赵牧聚饮帽州天香楼时,浦牢早年合伙做杀人勾当的哥们老颗,正拉着书生张草从千里之外赶到了帽州城下。二人下马,张草是个瘸子, 腿脚有毛病,走路时身体不平衡,一拐一拐的。陌生的帽州城池引起书生张草的好奇,他东张西望,打量上百号身穿黑衣的工匠,这些工匠正在忙忙碌碌地扩建城 墙。工匠们表情诡异,夸张的号子和叮叮当当捶打石头的声音混成一片,空旷而嘹亮,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改变什么,或严格实现城池设计者的意图。
老颗猛揪张草一把衣袖,道,瞅个屁呀,进城啊!
张草身子一趔趄,绊到石头,险些栽倒。老颗笑,脚迈得却急。
张草无奈,叹口气,被老颗拽入了帽州城门。帽州城里皆是狗屎色的房子,空气中满是臭烘烘的味道。张草打了个响亮且清脆的喷嚏,两匹马跟在身后,一匹白,一匹黑。
浦牢从座上起身,一步跨过去,不知是想为赵牧加酒,还是以示朋友的亲热。总之他这个动作尚未完成,大腿却将搁在凳子上的刀哐啷一下碰落到了地上。赵牧欠身,仿佛要去拾。浦牢抢前,手摸到地上的刀柄。两人欠身在桌下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接着又不约而同地爆出一阵大笑。
赵牧兄,你胆子变小喽!浦牢开玩笑似的说。
是啊,久不用刀,胆子反而小了。赵牧自嘲道,刀就是人的胆呐!
浦牢摸着刀说,我不知刀是不是人的胆,可这刀是我讨食的家伙。
赵牧满脸是笑,向浦牢伸手,让我看看你们刀客的刀,到底是什么样的。若是我以后死在这样的刀下,也明明白白。
面对一脸客气伸手过来要刀的赵牧,浦牢怔住了,说,刀客的刀一般是绝不会给人看的。说罢,他还是大大方方将刀递过去,不无豪爽地说,你是我朋友,例外。
赵牧接过刀,眼盯着浦牢缓慢而又认真地抽出刀,刀的身子在抽出的过程中,浦牢只看着那刀,一脸心满意足的憨笑,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然而一把杀人的刀绝不是孩子,它一经出鞘,空气顿时变得寒冷。赵牧拎着这把杀人不眨眼的刀,仍盯着浦牢。浦牢的笑好像僵在脸上。
赵牧熟练地将刀在空中做了个漂亮的劈杀动作,刀就不见了,像是活的,自动收回了刀鞘。赵牧笑吟吟地将刀还给浦牢,嘴里说,好刀。
浦牢反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回自己的刀。赵牧诚心诚意地向他递过去,说,不知谁有幸成为最后一个让这把刀杀了的人。
浦牢噢了一声,如梦方醒,接过刀,仿佛找回了刀客的身份和感觉。刀在他手上如同婴儿被捧在怀里,显得格外爱抚又唯恐再让人夺去。他长满络腮胡的脸上恢复了自然,也恢复了自信。他冷冷的甚至是很不客气地抛出一句,那一大笔金子要最后死在这把刀下的人是个名将。
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