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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节

  正落日时分,一轮硕大的太阳仿佛带着整个天空下沉,犹如宏伟的仪式,环绕的云霓五色缤纷,十分耀眼,大地上的景物也呈现出异样的色调。风像一只手,抚 过滚滚的麦浪,抚过皇帝心头的回忆,摸过那金黄的岁月,现在他老了。那些像麦浪一样,在坡地上起伏的黄金甲胄的秦国大军,在皇帝的目光里已是远去的风景, 已是一层起伏波动的泪水——金色的泪水,皇帝的眼泪,金黄的回忆。
  
  他看见一只手抚摸着麦浪逶迤而前,手像一条鱼,在麦浪起伏的波 峰浪谷上游弋、飞翔。那只手把他的目光带向一片更为宁静的视野,一匹白马在麦浪间行走,如时而冒出水面的一条大鱼。马后白尘茫茫,如烟似雾,马上的人身姿 起伏,隐约是个女骑手。一个裸身的策马而来的女骑手,释放出迷醉而眩晕的气息。
  
  鱼在帝国的芒刺上泅渡……皇帝嘴里还在念叨,他的目光却在麦浪上飘动。
  
  皇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眼睛眯成一条线,那个裸身女骑手在皇帝的视线中,像一个渐渐进入了埋伏的猎物。金色的麦浪起起伏伏,既像海浪翻滚,又像层层叠叠的思绪,皇帝如同置身于梦境。
  
  马上的女骑手有一对金色的乳房,饱满而恣肆,像晃里晃荡发出悦耳响声的铜铃。皇帝仿佛被铜铃所迷惑。女骑手朝皇帝直冲过来,出乎意料地挺剑刺向他。皇帝哎呀一声,惊得往后仰,近侍慌忙将他扶住,陛下,怎么了?


  
  是鲛,鲛复活了!皇帝惊慌失措地说,她骑马过来了。他的手惊骇地朝前指,你看,那女人,那个光着的女人,在那儿,就是那儿!
  
  身穿深色宫衣、面白无须的近侍探头张望,脸上满是疑惑,突然扑哧一笑,回报道,什么也没看着呀,陛下,只有一棵树跟一块光秃秃的石头。
  
  树?石头?胡说八道!你们眼瞎了,怎么把女人看成了树,把马看成了石头,那明明是骑马来的女刺客。快!快把她抓住!
  
  陛下……您身体不舒服吗?近侍关切而又不解地看着神情紧张的皇帝。
  
  不,不是!那女人,是鲛复活了,复活,她刺了我,她的刺像剑一样,她要行刺我,要杀——杀我——护驾,快护驾!她肯定还在周围,快搜搜看!搜出女刺客来。快!
  
  皇帝显出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近侍也疑神疑鬼起来,有些惊诧,并且莫名地紧张起来。
  
  穿着黑色铁甲的近卫,随即把皇帝的车驾严密护住,另一批甲兵开始到麦田里搜寻。他们像群黑熊一样,笨拙地弯腰俯身,出没在抒情诗般的麦浪里。盔甲沉重,被肉身扛着,肉身搬动铁,搬动战争,现在他们在麦地里小心的如猛虎细嗅蔷薇,没有发现刺客踪迹。
  
  陛下,都搜过,禁卫军都尉禀告说,除了对您忠心耿耿的百官和卫队,没有图谋不轨者。
  
   胡说!皇帝怒气冲冲,从车辇里伸出一只手来,像一把怒意正炽的长矛,直指都尉的脑袋。你在骗我,又在说谎话骗我。明明有刺客在这里活动,我亲眼所见,你 们偏说太平无事。难道想等到我被刺杀吗?我是皇帝,你们——他手指近侍和随从官员,你们都是无耻的骗子!皇帝像个委屈的孩子,他几乎是在暴跳如雷地吼叫。
  
  我们没有骗您呀,陛下!近侍说,真的没有刺客。
  
  叫他们……叫他们再搜。皇帝缩回韫凉车,身上一阵发冷,打起颤来,嘴里不住地说,鲛复活了——
  
   就在甲兵们再度搜寻的时候,皇帝又看见了她,她若无其事地骑在白马上。那些搜捕的甲兵笨头笨脑而又忙忙碌碌,仿佛对这个女人的存在浑然不觉。女人回过头 来,向皇帝露齿而笑,她的笑很简单,简单得让皇帝一看就懂。她在召唤皇帝,要皇帝随她而去。她的笑意犹如来自天国的歌声,在麦田上回荡,既熟悉又陌生,萦 绕在空气里。女人,复活的鲛,裸身立在麦田那头,向皇帝招手。她招手的动作带动身体摇晃,皇帝似乎在走向她,皇帝确信在这样的时刻,他的全副武装的侍卫根 本无法阻止将要发生的事情。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事情,似乎从开始就注定了,与他人无关。他接到了不容拒绝的邀请。一个伟大的君王最终也要独自面对个人的 宿命,面对被他率三千弩手射杀而又复活为女人的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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