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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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就向大黑山进发了。在密林深处那块诗碑前,他们碰见了蒋超和小刘两人。罗洛向他们介绍了老武和汪嘉庆,鲁所长命小刘在外守候,其余人跟在他后面进了古墓。来到离“百会”穴不远处的那具骷髅前,老武和汪嘉庆弯着腰仔细看了片刻,谁都没有作声。罗洛打破沉默,向汪嘉庆说道:“这座古墓正是那本《锦囊天书》里隐藏的秘密,也是岩崎正男一生中最得意的发现。然而,这一切无法公诸于众,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来捍卫发现者的荣誉了。岩崎博己能够顺利返回日本,他的后人却只能困死他乡,结局迥然不同,但都是历史的必然。”
众人连连点头,依然没有人说话。在这阴森的山洞里,面对着一具骷髅,听着罗洛的解说,大伙儿感觉如同在参观一所历史博物馆,情绪完全被肃穆而又沉重的气氛笼罩了。稍停了一下,罗洛问汪嘉庆:“你一直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吗?”
汪嘉庆摇摇头:“一直不知道。”
“他离家出走前,留给了你一张纸条,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汪嘉庆努力回忆着,然后说道:“他让我在无法生活下去时,来锁龙沟里找一个名叫李大川的人。他说,只要我悄悄对他提起‘陈阴阳’和‘锦囊天书’几个字,李大川就一定会而且有能力帮助我。在这之前不久他告诉我说,他把一批值钱的东西放在李大川那里了。但是后来我一直没有来过锁龙沟,也差点把这件事忘记了。”
“你不是差点忘记了,而是把它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讲给了你儿子汪峰听。”
汪嘉庆一脸愕然:“你怎么知道?”
蒋超接口说道:“一个偶然的机会,汪峰认识了外出打工的锁龙沟人‘孙猴子’,向他打听到沟里确有李大川这个人,但已经死了,于是他们把目标转移到李大川的儿子李永方身上。李永方不肯出让《锦囊天书》,汪峰不死心,又打起了李永方的儿子李小军的主意。得到《锦囊天书》后,凭借聪明的头脑,汪峰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并盗走了一小部份文物。是这样吧,罗老?”
罗洛赞赏地点点头。
老实的汪嘉庆既震惊又惶恐:“有这样的事?!这小子……他骗我说去深圳打工,原来躲在这里。抓到他,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鲁所长严肃地说:“希望你配合警方,尽快将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汪嘉庆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老武从骷髅旁边的地上捡起几根头发,放进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蒋超和鲁所长搬来几块大石头,挡在骷髅外面,然后大家就转身往回走了。出了古墓,小刘迎上前来,焦急地对鲁所长说:“刚才我看见汪峰了!”
“在哪里?”
小刘向西边山岭上一指:“他一看见我,就从那边往山下跑了。”
蒋超对鲁所长说:“看来他想趁我们上山来了的时机,带着文物逃出锁龙沟。我们立即去追!”
鲁所长点点头,向小刘一挥手,三个年轻人立即弓起腰,迅速从树林里野草藤蔓中钻了出去。汪嘉庆想赶上去,稍一犹豫迟了一步,只好和两位老头落在后面了。
山林里视野有限,谁也没有发现汪峰的踪影。蒋超坚信自己的判断,带头一路赶下山来,过了鬼湾,在没有多少遮挡的前往锁龙镇的路上,他们终于发现前面远处有一个人,正在一边向前奔跑,一边不时回头看。蒋超拿出百米冲刺的看家本领,飞跑着追赶,很快把鲁所长和小刘扔下老远,两人只看见他的腿旋转得如同两个汽车轮子。快到锁龙镇时,蒋超距离汪峰只有两三百米远了,他立即拔枪在手,大吼一声:“站住,否则我要开枪了!”
汪峰左手拎着一个帆布包,右手握着一把尖刀,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仍然拼命向前跑。到达街中心时,蒋超离他不到一百米了。正在这时,两辆轿车一前一后进了锁龙镇,马国敬等六七个人从车里钻了出来。蒋超见状大声喊道:“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刚下车的人不知怎么一回事,正在发愣的时候,汪峰已经跑到了他们身边。蒋超的话提醒了他,经过一位气度不凡的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身边时,他突然刹住脚步,冷不防左臂一甩,箍住了中年人的脖子,同时右手的尖刀对准中年人的胸口,瞪着血红的眼睛向蒋超吼道:“滚开,否则我一刀捅死他!”
刚刚赶出来迎接的花书记等人见了,顿时傻了眼,连连跺着脚说:“这是怎么搞的嘛!完了,完了……”
马国敬回过神来,慌忙对汪峰说:“你不要乱来啊,他是我父亲!”
汪峰一听更得意了:“呵呵,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马建范先生,委屈你了。只要我能平安离开这里,我绝不伤害你,否则——”他手上一用力,马建范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马先生,你会开车吗?”
马建范面如死灰,微微点了一下头。
“好极了。”汪峰抬头看着马国敬,神气十足地喝令道:“把两辆车的钥匙放到前面那辆车的引擎盖上,快!”
马国敬犹豫了一下,顺从地从司机手里拿过钥匙,放到了汪峰指定的地方。刚要离开,汪峰又命他将前面那辆车掉头,然后打开车门离开那里。做完这一切,汪峰面对人群,挟持着马建范慢慢地向汽车退去。
当他快要退到车门前时,意外发生了。花书记精心安排前来迎接“恩人”马建范的,除了小学校的师生代表外,还有秦癫子一家。本来还算安静的秦癫子,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一边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尖叫,一边向着汪峰扑过去。汪峰厉声喝斥,秦癫子却充耳不闻,汪峰神色大变,不得不向她举起了尖刀。就在他露出破绽的一刹那,随着一声枪响,他的右臂无力地垂了下去,尖刀“啪”地掉在了地上。蒋超和鲁所长一拥而上,将汪峰生擒活捉。
马国敬奔向父亲,扶着他。瘦猴从地上捡起他的眼镜,递到马建范手里,他粗暴地推开了;马国敬从瘦猴手里接过眼镜,准备给他戴上,却被他一巴掌打落在地,差点摔成了两半。马国敬知道父亲一到锁龙沟就被人绑架,心情很坏,只好无可奈何地搀扶着他走路。因为马建范高度近视,离了眼镜就如同瞎子一样。花书记见了,更是慌得手脚无措,一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喋喋不休地道着歉。
开枪人是罗洛。在一片混乱中,他和老武站在人群后面,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旁边的汪嘉庆看着儿子被捕,呆若木鸡。
花书记原来准备的接风宴,只好临时改成了压惊酒。然而主角马建范却拒绝出席,一个人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看来他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了。镇政府一班人坐着干等,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罗洛得知后,自告奋勇去劝说马建范。
马国敬陪同罗洛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门,然后轻声叫了一声“爸爸”。过了几秒钟,屋里传来马建范的声音:“什么事?”
“罗老先生来看你了,就是开枪打伤绑匪的那位。”
又过了几秒钟,房门开了,马建范戴着裂了缝的眼镜出现在门前。罗洛回头对马国敬说: “你先出去吧,我要和你父亲聊会儿。”
马国敬点点头,又关切地看了他父亲一眼,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罗洛扫视了一眼房间,然后微笑着向马建范伸出了手:“我自我介绍一下吧:罗洛,退休警察,国家一级警监,现为公安部刑侦局特聘刑侦专家。”
“哦?!哦……”马建范眼皮一颤,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搓着双手。看来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悸中恢复过来,反应有点迟钝。半晌,他才指了指屋里的沙发:“坐,请……坐。”
罗洛坐下后接着说:“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马先生受惊了。”
“哪里哪里!我、我还没感谢罗先生的救命之恩呢。”
“马先生别这么客气。说到这件事,首先要感谢的应该是那个女疯子。要不是她奋不顾身地攻击绑匪,我也无从下手呀!”
马建范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边回答说:“是……的,是呀……对对对。”
“人人都说疯子也有良心,知道去救出资帮助自己的人。我却不这么认为。”
“对对……啊,为什么?”
“因为她毕竟是一个疯子,不会这么想的。那不过是碰巧罢了。”
“对对,碰巧,碰巧。”
“后来我仔细一想,也不是碰巧,而是有原因的。”
“啊,什么……原因?”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找、找我……有什么事?”
罗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点上一支烟,用力吸了两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绑匪汪峰,其实是秦癫子的儿子。”
马建范浑身一抖,鼻梁上的眼镜差点掉到了地上。他身体前倾,脖子伸得老长,两眼盯着罗洛,屏息等待罗洛接着往下说。
“昨天晚上,我和汪峰的父亲汪嘉庆闲谈时得知,汪峰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二十多年前从街头捡来的。当时汪峰的襁褓中有一张纸条,写着‘秦贵,锁龙沟人’。巧的是,秦癫子父亲曾告诉过你儿子马国敬,说秦癫子遇鬼之后怀上了‘鬼胎’,后来偷偷去县里医院做了破腹产,生下的婴儿被他遗弃时,身上也放着一张内容相同的纸条。马先生,这事够巧合的吧?”
马建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木然地点了一下头;但很快他觉得这样显得太冷淡,忙又打起精神,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是啊是啊,真够巧的。”
“汪嘉庆说,他的妻子后来生了一儿一女,就对汪峰另眼相看起来。汪峰长大后,大概也知道了一点自己的身世,渐渐变得玩世不恭,和家里人也格格不入。这样的家庭环境,造就了他孤僻的性格,也是使他走上犯罪道路的根本原因。说起来,汪峰这孩子也够可怜的。”
马建范伸手扶了扶眼镜,然而他一松手,眼镜总是要往下掉,他只好仰起头来望着天花板,声音喃喃地说:“是啊,太可怜了……”
罗洛两眼直视着他,非常认真地说道:“沟里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我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商量:能不能由你出面,把汪峰对你的绑架说成是一场玩笑?这样他只有盗窃文物一桩罪,也就有了更多改过自新的机会……”
“原来是这样。好啊,好啊!太感谢你了,罗先生!”马建范就像一根被突然放开的弹簧那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眨眼间变得容光焕发了。他一把抓住罗洛的手,使劲摇晃着,眼里闪耀着无比兴奋的光芒。
与此相反,罗洛的神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甩开马建范的手,盯着他的脸冷冷地说:“马先生,我对你的表现感到很奇怪,你不觉得自己兴奋过度吗?”
马建范一惊,忙掩饰说:“对不起,一听说自己能够帮助一个失足青年改过自新,我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我这个人……”
“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真正的原因是,你就是当年强奸秦成芳的罪犯,汪峰是你的儿子!”
“这、这、这……从何说起?”
罗洛猛地在桌上一拍,厉声说道:“马建范,你不觉得自己太可恶、太可耻了吗?!你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私欲,不惜毁掉了别人的一生!当年的秦成芳美丽善良,是锁龙沟里一颗璀灿夺目的明珠,她有金子一样纯洁的心灵,她有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她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这一切,都被你这个恶魔毁掉了。你为什么不敢睁大眼睛仔细看看她现在的模样?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一个被家人视为累赘的废物,一个被小孩随便涂粪泼尿的肮脏婆子,这就是你的杰作!你,禽兽不如,死有余辜!”
罗洛每说一个字,马建范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到最后,他如同一团软泥那样瘫倒在沙发里,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你利用村民们对鬼的迷信,暂时逃脱了法律的惩罚,然而却难逃良心的折磨。时间的流逝没有泯灭你仅有的一点点良知,相反却使你内心越来越不得安宁。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宁,你企图用金钱来弥补罪恶,于是就有了你派儿子马国敬来到沟里慷慨解囊的‘义举’。当你从儿子那里听说了秦成芳的境况后,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借着受邀参加‘鬼文化研讨会’的机会,亲自前来看看。一个罪孽深重的色鬼讨论鬼文化,真是天大的奇闻!你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自己头顶上有着华侨、儒商、慈善家的光环,就能蒙混过关?别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马建范怯生生地看着罗洛的脚尖,用细若蚊吟的声音问道。
“去《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里寻找答案吧!”男儿洛说着,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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