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蒙面人现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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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所长回来后,把小秀才闹的笑话讲给罗洛和蒋超听,罗洛却一点也没有笑。在他看来,无知难免闹出笑话,愚昧总是酿成悲剧。如果不是迷信鬼神,秦成芳就不会从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变成一个人见人嫌的疯婆子。同时,一连串的疑问也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那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是谁?他的目的何在?另外,罗洛对秦癫子发疯的过程也有怀疑:为什么别人安然无恙,唯独她被吓傻了?就算她特别胆小,按照常理,也不会在过了很长时间、尤其是去县城看医生之后才变疯呀!联想到隐藏在她身后的那个神秘的蒙面人,罗洛隐约触摸到了案件的脉络,然而要想使真相大白,还有不小的难度……
蒙面人和秦癫子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他半夜三更去鬼湾干什么?如果我是他……想到这里,罗洛突然一摸脑袋,“唔哟”一声叫了起来,把两位年轻人吓了一跳。罗洛激动地高声叫道:“鲁所长!”
突然被罗洛这么一声大叫,鲁所长恍惚又回到了在警校经常被点名的日子,不由自主地立正大声回答:“有!”
两人同时一愣,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罗洛的笑容一闪而逝,他抓住鲁所长的胳膊,心急火燎地低声说:“你们两人带上枪,马上随我去一趟。”
“去哪里?”
“鬼湾!”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眼:好戏又开场了。鲁所长二话没说,进屋拿出三把手枪和一盒子弹,动作熟练地将子弹上了膛。他想,既然罗老都说要带上枪,那肯定会有一场恶战,不可掉以轻心。
三人迅速出了锁龙镇,匆匆向鬼湾进发。罗洛一边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思路:“蒙面人半夜三更去鬼湾,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把秦癫子扮成蒙面人,企图转移我们的视线,这说明那天晚上被龙世凤突然撞见后,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却又已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猜想他为了争取时间,一定会在大白天进入鬼湾进行活动。尤其是我们护送秦癫子离开后,对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们这次杀个回马枪,多半要和这位神秘人物见面了。”
两位年轻人听了非常兴奋,摩拳擦掌,脚步如飞,似乎一到鬼湾就能将蒙面人生擒活捉。然而进入鬼湾后,他们才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时间正当中午,外面艳阳高照,鬼湾里也已经云消雾散,是一天里最透明的时候。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中,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叫,静得令人有窒息的感觉。森林里没有一丝风,不见任何动静,似乎在暗示进入这里的人:野兽正在洞穴里睡觉,毒蛇正在草丛中打盹,千万不要惊动它们。
三人寻找了半天,连动物都不见影子,更别说人了。
他们并没有泄气,继续分头搜索前进。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蒋超转过一座小山头,睁大一双机警的眼睛,向从来没有到过的一条小山沟扫视时,他的目光突然定格了:在一座很像坟墓的土堆前,一个人半跪在地上,正在用点锄挖掘着什么。他是那么聚精会神,动作又是那么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声音太大惊动了别人,又像是担心动作过猛损坏了里面的东西。
当那人停下来用衣袖去擦额头上的汗水时,蒋超一眼看见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蒙面人,你终于现身了!蒋超一跃而下,大喝一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蒙面人猝不及防,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回过头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只好放下锄头,乖乖地举起了双手。蒋超正要伸手扯下他脸上的面罩,突然,随着“嗷——”地一声吼叫,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蒋超大吃一惊,急忙一闪身,同时举枪射击。随着清脆的枪声,一头野猪在半空中一个趄趑,摔了下来,所经之处草叶一片殷红。蒙面人回过神来,大叫一声“不要——”,扑上来抢夺蒋超手中的枪。受了伤的野猪更加凶猛,就地一滚之后,纵身跃起,张开血盆大嘴,恶狠狠地向蒋超的左臂咬去!蒋超被蒙面人缠住,无法转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劈空而来,野猪顿时脑浆四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蒋超回头一看,只见罗洛站在山岗上,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硝烟。
蒙面人一下子扑到野猪身上,发出狼嚎一样的哭声,一声长接一声短,时而撕心裂肺,时而无语哽咽。蒋超从来没有看见一个男人这样哭过,一时愣住了。罗洛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了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他终于现出了本来面目:四十多岁,虎背熊腰,络腮胡子,一个标准的剽悍山里汉子。随后赶来的鲁所长一见此人,有些吃惊地说:“李永方,原来是你!”
李永方是李大川的儿子,李小军的父亲。他在锁龙沟算不上知名人物,在白果村却妇孺皆知。年轻时候他是村里的大帅哥,但长辈们更欣赏他的聪明能干。十年前李大川去世后,他子承父业,当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有求必应,任劳任怨,进一步树立起了自己良好的口碑。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神出鬼没的蒙面人,难怪鲁所长要吃惊了。
李永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了三人一眼,黑着脸一言不发。蒋超用尽全身力气,把死野猪翻了一个个儿,一看果然缺了半边屁股。尽管死了,但它呲牙咧嘴,怒目圆睁,鬃毛根根直立,横行山林的余威仍在。毫无疑问,它正是袭击李江和胡克文的那头怪兽。
李永方转身提起点锄,四面张望了一阵,然后选了一个地方,旁若无人地甩开膀子挖起来。鲁所长大喝一声:“你干啥?”
李永方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要把它埋了。”
“谁有工夫看你搞这种无聊玩意儿,马上跟我们走!”
李永方“腾”地站起身来,拍着胸脯狂怒地叫喊:“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家伙,有种你就一枪把我毙了!”
鲁所长勃然大怒,正要冲过去时,罗洛拦住了他,回头对李永方说:“别废话了,你就赶紧埋吧,我们等着你。”
李永方悻悻地蹲下身体,再次挖了起来。罗洛走近他,说道:“我猜想你和这头野猪之间,一定有一段故事,是吧?”
李永方听了鼻子一酸,回头看了罗洛一眼,欲言又止。也许是罗洛非凡的气度折服了他,也许是有话憋在心里太难受,过了片刻,他一边挖坑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三年前的一天,他在山上采草药时,发现了一头病得奄奄一息的小野猪,便将它带回家养起来。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家祸不单行,一家三口轮流生大病,很快就折腾得穷徒四壁,已经半年多没有养牲畜了。饲养牲畜是山里人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没有牲畜几乎寸步难行。经过李永方的精心治疗,小野猪活了下来。它不仅长势喜人,而且聪明伶俐,善于从他声音的变化中领会不同的意思。无论李永方去哪里,它都形影不离地跟在身后。人们无不啧啧称奇,说它简直可以当一条忠实的猎狗。小野猪长到十多斤时,已经有一些野猪的样子了,李永方本来打算卖掉,换几个油盐钱,却怎么也舍不得,就一直养着。李永方生病时向李江借过一笔钱,后来不久,李江到他家讨债,他没有钱,李江就让他用小野猪抵债,他只好忍痛答应了。谁知李永方刚把小野猪交到李江手上,它就挣脱逃走了。李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捉不住它,只好又让他帮忙捉回来。这样搞了几个来回,李江还是无法带走小野猪,气得暴跳如雷。最后一次,火冒三丈的李江一只手揪住小野猪的耳朵,另一只手抓过一把锋利的柴刀,猛地向它劈去,嘴里骂道:“老子看你还跑不跑?!”李永方阻挡不及,小野猪的屁股被劈掉了一块,顿时鲜血四溅。小野猪狂吼一声,猛地一跳,把李江掀得摔了一个跟斗,窜进树林里不见了……
又过了一年多,一天黄昏,李永方路过一条林间小路时,突然发现迎面走来一头大野猪,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头野猪慢慢走近他,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看见它屁股上缺了巴掌大的一块肉,心里一动:难道它就是自己救过的小野猪?他像以前那样轻声呼唤,大野猪明显有了反应,嘴里发出温和的哼哼声。他忍不住心里感叹: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有情有义的野猪,比一些人强多了!
从那以后,只要他上山采药,大野猪就会出现在附近,并听从他的召唤。有了它相伴,李永方的胆量大了许多,经常独自出入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鬼湾,挖到了许多珍贵的中草药。但大野猪不再走出山林,和他也没有从前那样亲近了,因为它已经成了一头真正的野猪,山林才是它的领地。
蒋超听了,恍然大悟地说:“难怪那天它要攻击李江,原来它还记着这段仇恨哩。”
罗洛沉思着微微点了点头。这位侦破过无数奇案的老侦探,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并不觉得有多奇怪。何况在动物园和马戏团里,人和野兽的亲近远远超过了这种程度。他点上一支烟,看着李永方在蒋超和鲁所长的帮助下掩埋了野猪,然后淡淡地对他说:“谈谈你最近几天都干了什么事吧。”
李永方半低着头,擦了擦头上的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飞快地看了三人一眼,轻声说:“我也没啥好说的……你们肯定问过龙世凤了,她肯定也都说了。我肯定是出于一片好心……”
“你先别那么肯定。我问第一个问题:你知道龙世凤的下落,为什么不及时报告?”
“我——我也想报告,可是我害怕别人说闲话,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龙家现在是沟里的名门望族,人家想找我的麻烦,那还不是举手之劳?”
鲁所长奇怪地问:“你和龙家不是亲戚吗,他们找什么麻烦?”
李永方苦笑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就算这个理由成立,可是你半夜三更跑到树林里干什么?不会是来看望你心爱的野猪吧?”
李永方脸色一红,情不自禁地瞟了一眼自己最初挖了几下的地方,随即冷冷地回答道:“这是我个人的隐私,只要我没有犯法,我就可以不回答。”
鲁所长沉下脸来,严肃地说:“你还敢说自己没犯法?我看你是一个典型的法盲!随便说几条,也够你吃不了兜着走。比如,你涉嫌非法拘禁他人、私挖坟墓、奸宿精神病人……”
听了最后一条,李永方顿时神色大变,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分辨什么。鲁所长不失时机地指着罗洛和蒋超说:“这位是公安系统的老前辈,这位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蒋队长,我们三人足以代表警方了。如果你拒绝回答我们的问题,一切后果由你自负。”
李永方长叹一声,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他走到三人中间的草地上坐下,两只手机械地在裤兜里掏了一阵,摸出几片旱烟,然后一边卷着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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