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节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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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纪检监察室坐定,顾吾韦说:“据说研究室下两周就要撤销了,准备去哪里高就?”乔不群像没听清他的话似的,答非所问道:“我又哪儿得罪了你,怎么张嘴就骂人?”顾吾韦笑道:“我骂人了吗?”乔不群说:“还没骂人?开口就是‘狗日的’。”
顾吾韦大笑,笑够了,才指着乔不群的鼻尖,说:“乔处你真逗。”乔不群黑着脸说:“我有什么可逗的?我怎么就一点儿没觉得逗呢?”顾吾韦笑笑道:“你当然逗。你能创作出这么巧妙的口头禅,惹得政府里的人张口闭口就是‘狗日的’,你还说不逗?”
乔不群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我到底创作什么口头禅了?你都把我说糊涂了。”顾吾韦说:“好好好,我不说‘狗日的’了,总行了吧?”又说,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呢,据说研究室的人都有了去向,你定在哪里?”乔不群说:“谁知能定在哪里?一切听从组织安排。”顾吾韦说:“没有更好的去处,倒 也不妨考虑到咱纪检监察室来。”
纪检监察室说起来重要得很,实际不过是个养老场所,没到山穷水尽,谁愿往这地方跑?乔不群知道顾吾韦在开玩笑,说:“顾主任肯收留我,让我有机会跟你 一道勇做反腐倡廉的坚强战士,又何乐而不为呢?”顾吾韦说:“你有这个想法,真愿来纪检监察室,那政府反腐倡廉的工作就大有希望了。不过我还不是这个意 思。”乔不群说:“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到纪检监察室来,不来反腐倡廉,还来贪污受贿?”顾吾韦说:“纪检监察室有污可贪,有贿可受,我早先 下手了,还轮得着你?我的想法是纪检监察室的人都老大不小的一个个,你们年轻人愿意来,肯定会有出息。我快到龄了,你先来做个副主任,我下去后可接任主 任。另外谭组长年龄也不小了,身体又不怎么好,常年做医院编外院长,早该病退让位的,到时你让领导和市纪委推荐推荐,还可做上纪检组长,进政府办党组。”
顾吾韦的话当然当不得真。纪检监察室是纪检组和监察室两个部门的合称,名义上纪检组属市纪委派出机构,监察室为市监察局派出机构,市纪委和监察局合二 为一后,各部门的纪检组和监察室也跟着拼在一起,叫做一套人马两块牌子。严格说来,顾吾韦只是监察室主任,因监察工作归纪检组谭组长统一分管,纪检这块儿 的具体工作也由顾吾韦他们去做,大家习惯将他叫纪检监察室主任。看上去这个纪检监察室来头还不小,其实放在哪里都是附属机构,位置也不那么重要,乔不群再 没地方可去,也不可能打这个主意。年纪轻轻就来休闲养老,也太没出息了点儿。至于照顾吾韦所说,先做上纪检监察室主任,谭组长病退后再做组长,那自然又是 另一回事了。纪检组长是政府办党组成员,正儿八经的副局,属于市管干部,有这个位置可坐,谁会不乐意?只是这个位置一般是用来解决有资历、有年龄还有些关 系的老处长的待遇,不是谁想坐就能坐得上的。
此时的乔不群还不敢幻想纪检组长的高位,悻然走出纪检监察室。经过外事处,辛芳菲的办公室依然关着门,只得回了综合处。坐下没几分钟,赵小勇进来了, 脸含喜色说:“乔处就你闲得住。”研究室的职能在一天天削弱,这几个月已处于半瘫痪状态,综合处也是上次人大代表来视察,接了个汇报材料,此外再没做过别 的正经事。乔不群说:“领导们都快想不起还有个研究室了,你要我忙什么?”赵小勇说:“想忙还愁没忙的?你没见研究室的人,比任何时候都忙。”乔不群不想 说人长短,说:“你一定有了好去向吧?”
赵小勇是栾喜民栾副市长的人。栾喜民在县里挂点时,对负责联络的县政府办秘书赵小勇印象不错,觉得他不仅文笔好,人也机灵,回市后就把他调了上来。本 想一步到位调进政府办,只是办里超编,不怎么好操作,才先放研究室过渡一下。赵小勇人虽年轻,却不乏城府,除栾喜民外,与其他领导关系处理得都不错。这下 研究室人员分流,正好抢占先机,去政府办谋个好位置。果然赵小勇眉头扬了扬,说:“星期天在街上碰着吴主任了,我探了探他的口气,他没明说,只说反正不会 让我下岗回家的。”
这话一听就有些可疑。吴亦澹外出开了一周会,刚回桃林,赵小勇怎么会在街上碰着他呢?肯定是得了栾喜民的话,放肚子里憋着难受,非找人一吐为快不可。又不好说栾喜民的名字,才拐个弯子,捧出吴亦澹。乔不群也没识破他,随便敷衍了两句。
正扯着,桌上电话响起来。赵小勇不好影响乔不群接电话,起身走了。
研究室这么个状况,自然跟各方联系越来越少,电话机早就像哑巴一样,一天难得响上两回。乔不群几乎忘了电话机的存在,对电话铃声都有些陌生了。瞪眼望着电话机震颤了好一阵,才犹豫着伸出手去,拿过话筒。
让乔不群更感意外的是,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辛芳菲。乔不群不是正要找她吗,忙抓紧话筒,生怕它从手上逃走似的,嘴里急切道:“辛处是你呀。一直想 见见你,刚才还去敲你办公室的门,你不在。”辛芳菲语气淡漠地说:“你的书已看过,这就还你。”乔不群说:“还什么还?一本书不值几个钱,送你也算不上行 贿。”辛芳菲没开玩笑的雅兴,硬邦邦地说道:“这就送到你处里去。”乔不群想说硬要还的话,他下去拿,但对方已挂掉电话。
两分钟不到,辛芳菲就进了综合处。乔不群已用一次性杯子泡好热茶,讨好地递上前去。辛芳菲没接茶,放下书,转身要走开的样子。乔不群急了,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说:“你再忙,说句话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辛芳菲当然不仅仅是来还书的,她落座沙发,两腿一并,冷眼看着乔不群,说:“有什么话,你说吧。”乔不群回避着辛芳菲的目光,局促不安地说:“我不知 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感觉好像哪里得罪了辛处,却不得而知,还蒙在鼓里。”辛芳菲说:“哪是你得罪了我,是我得罪了你,你才那么咒我。”乔不群越发糊涂了, 说:“请把话说明白些,我到底是怎么咒你的。”
辛芳菲将目光从乔不群的脸上移开去,望向窗外迷蒙的天空,说:“你说说,我对你乔不群怎么样?”乔不群说:“这我心里有数,实在不薄。”辛芳菲说: “你还知道不薄,算你良心没被狗吃掉。”乔不群垂着头,说:“研究室要撤销了,我也想去找找领导,安排个理想点的地方,却一直鼓不起这个勇气,还是你主动 提出,给我去领导那里说句话。不管结果如何,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辛芳菲缓缓收回目光,又盯住乔不群,说:“你心领不心领,会不会忘记,我并不在乎。我是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有个好位置,更能发挥你的才华,才 愿意在领导那里说你的好话。不想你却自以为聪明,口无遮拦,污人清白。得罪我倒算不了什么,得罪了领导,你咎由自取!”
乔不群吃惊不小,说:“我又哪里得罪领导了?”辛芳菲已站起来,哼道:“别做样子给我看了。你哪里得罪了领导,还让我给你明说?”于是别过脑袋,拂袖而去。
隐约间乔不群似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拿过桌上的《佛缘》,高高扬起,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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