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重返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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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钟子期走了,他没有让石三送他。
走前的夜晚,他几乎没睡,等大伙都入了梦乡,自己悄悄起来,上山打了两大捆柴禾,挑回院中,遇上起来做早饭的花儿。
花儿穿件青色碎花襟褂,头蒙一条白底蓝花儿布巾,人长的漂漂亮亮,像山上刚开的一朵山梨花。她看到钟子期一大早上山砍回两大担干柴,又高兴又责怪地喊道:“哎哟他大哥!怎敢让恁客人帮俺干活哩,还砍了那么多柴禾,怪难为情的。俺去把张哥他们叫起来吧,要不恁就快回屋去再睡一扭扭儿,待会儿俺专门为恁下锅饺子吃,饺子下好再叫恁?”
钟子期摆了摆手:“谢谢嫂子,别叫他们了,都挺累的,我这就走啦。他们醒来时你代我向他们道声谢,告诉他们我就是钟子期。”
然后放下柴禾,伸手入怀,拿出一样东西说:“哎,对了嫂子,我这里有几颗珠子,你把它分给张兄、包兄和石三,一人一颗。剩下一颗换些银钱分给大家花吧。”
花儿何曾见过如此宝贵的东西,明明晃晃直娆眼,失声说:“哎呀!俺的娘呀,这、这不是夜明珠吗?一共四大颗哩,送给我们?不是说着玩儿的吧,俺可不敢……”她眼珠儿有些发直,声音有些颤抖。
钟子期淡然一笑:”嫂子好眼力,是夜明珠,那又有什么?好东西要给好人用。大家都不富裕,大老张乐善好施,爱于助人。石三今后也可能远出。还有那包兄好替百姓打抱不平,他出去打听办事儿没有些花销也不行,今后需要时可把珠子换成钱以解燃眉之急。”
花儿接过夜明珠,不知该怎样表示自己激动的心情。
钟子期道声告辞,花儿百般挽留,看看实在留不住人,只得拿了一个手缝的布袋,一边往布袋里塞进一二十个干馍,两块儿咸芥菜圪瘩,一边抱歉地把钟子期送出大院。说:
“看恁,连顿饺子也不吃,让俺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钟子期餐风宿露,终于回到故乡。
那熟悉的长江之水,熟悉的龟山蛇山,并没让他心情见好,面对物是人非,反而愁上心来。
蛇山上,昔日的竹楼不见踪影,耸立的是一座庞大精奥气势恢宏的飞椽高楼,周围座座华美裙楼簇拥着主楼相得益彰,楼台亭阁花榭间把蛇山装扮的富丽堂皇。钟子期无暇流览眼前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好名胜,他思念父亲忧心如焚,乘船过江来到龟山。
龟山上翠草丛中有座石砌的古墓,正如石三所说的,墓碑油黑的石面上凹显三个金灿大字“古琴台。”
祠牌上镌刻着“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典故,墓侧墓后梅兰竹菊,松青柞绿。望着石冢,念着故人和老父,钟子期伤怀的泪水夺眶而出。
人生何其短,转瞬岂止百年?只因洞中一躲,竟会沧桑全变。自己还有人纪念,老父墓在何方?
泪眼迷离中,身旁走过一位位花枝招展的艳艳女子,坦肩露胸,衣袂飘飘。在他的眼中,这只不过是一具具晃来又去的粉骷髅。可自己又算什么呢?是历史抛弃了自己还是自己告别了历史?钟子期真想钻进古琴台,静静躺下,任由天高云淡化为烟,岂管满山遍地尽是尘。
不知不觉,跑到了钟家庄,哪里还有一丝印象?
问问旁人,俱不知钟家庄是在何处。
糊里糊涂又上了蛇山,看到了蛇山半腰的那个山洞。
洞口处刮起一阵清风,让人精神为之一爽,钟子期定睛顾盼,四周草绿花红,树高干粗,古老的树种枝稠叶密。
“这里是自己的归宿吗?”
他怅然步入洞中,心事浩茫直顾前行,耳边听到流水声,眼里看到水帘洞,便待穿越,心中凛然:“不行,万一过了水帘洞,又到千年以后,我将面对何人?咳!我还是先回去罢,至少还有大老张、石三、包打听等一帮热心肠的人我已经认识,再说将来人家石三找到此地不见我,岂不失信于人?”
无精打采的钟子期走出洞口,面前仍是蛇山。但他还是大吃一惊:
“洞口外排排高大古木哪里去了?怎么全是半大不小的树种?就连那山石上的花花草草也似换了新科。进洞前还是初夏,转身间却到了中秋。莫非这个神奇的黄金洞除了那个水帘具有隔世千年之魔力,其它亦有妙机?
仰首看山上高楼,还是那般模样,无非显旧一些。暗自揣测:也许自己没有跨过水帘,出洞也就没有迈过千年?这还是那个什么唐朝吗?现在的大唐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且不想恁多,待我上得山去看个究竟。”
山上好多人,摩肩接踵。
有提篮叫卖者招呼道:“这位大哥,买个月饼吃吧?”
“月饼?”钟子期看了一眼篮子里的东西,有几块圆圆黄黄如月、厚若拇指粗的酥饼散放里面,还有用黄纸细绳扎起的几包东西,上面盖有一方红纸。
“好吃吗?”钟子期问卖饼者。
卖饼者是位少妇,笑答:“当然好吃,没闻出来吗?仅凭这香味就知道好不好吃,我这可是正宗好月饼哪!”
说话间又晃来两位卖饼者,一男一女。
男子抢先说:“先生,我这饼是核桃杏仁馅,开胃可口。”
少妇白他一眼,对钟子期说:“大哥爱吃啥馅的,我全都有。”
钟子期瞧他们争起了生意,甚觉好奇,问:“为什么叫月饼?馅因何不同?”
卖饼男子面部表情怪异:“老兄逗笑了,难道没吃过月饼连月饼叫啥子都不晓得?嘿嘿,你吃过猪肉没得?也没见过杀猪的吗?噢!我晓得啦,你是想考考我们水平如何呀。月饼呦,就是吃上它一口让嘴巴子整月整月香香的那个啥子?我的月饼掺有豆沙,最好吃。不相信的话买一个吃喽嘛!”说着便伸手去抓。
钟子期问:“尝一个要不要钱?”
男子住了手,笑道:“我看大哥也不是那小气鬼,我的月饼好吃也不贵,一枚铜钱一个便宜又实惠。”
另一位娇媚女子急忙指着自己的篮子笑着说:“好大哥,你来尝尝我的如何?不好吃不要钱。只要你觉得好吃,便多买几包带回家。”
见两人过来抢生意,少妇急道:“大哥像是外地人吧。月饼是每年仲秋月圆之时家家户户都用来庆祝团聚的甜心酥饼。是以满月为形象、代表合家欢乐、甜甜美美的礼物。人若在外漂泊回不了故乡,吃个月饼,表明自己没有忘记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亲人。我这月饼可是当年琴圣俞伯牙的夫人家传绝活,叫俞夫人月饼,卖的可好哩。”
“俞伯牙?你是俞家后代?”钟子期惊喜问道。
“不是。”少妇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俞夫人月饼里填得都是什么馅儿……”
卖饼男子不以为然,对钟子期道:“世上有几人晓得俞夫人?我这可是诸葛亮夺荆州城时饼中藏大计的纪念物,世人谁不晓得军师孔明诸葛亮呀?俞夫人月饼又如何抵得过我这卧龙月饼呢?”
娇媚女子咯咯笑道:“好大哥,妹子不敢说别人的东西不好,但我的月饼从当今皇上到山区百姓,都晓得是嫦娥姐姐成仙奔月的纪念品。大哥若吃了我的月饼,就算成不了仙,也必将会考取功名,中个状元啦探花啦啥子,至少也摘个榜眼,最次也会榜上有名!要是再感动了月佬,给你牵个红线,哎哟,说不定哪天身披状元红花,把月宫嫦娥娶回家喽。好大哥,买我的嘛,香酥无比,四枚铜钱三个,好事成双,妹子再送一个给你,图个吉利呦。”说完还含情脉脉的看着钟子期。
“好!妹子,我就买你四个。这位老兄我也买你……两个吧。”
钟子期从怀中掏出几枚小钱儿,给了一男一女。
别人抢走了生意,少妇闷闷不乐,嘴中嘟囔:“两个合伙净欺负俺老实人。”愣了一下转身要走,听客人道:“哎,你先别走,篮子里有几个俞夫人饼?我全要了。”
少妇喜的眉翘大高:“真的?”慌忙去数篮子里的月饼。继而叹道:“可惜哟,只剩两包喽,共八个,大哥要是全要,俺可以再便宜一些,都要吗?”言毕,拎起两包裹着黄纸红盖的月饼递给钟子期。
钟子期接过月饼,统统装进布袋里,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元宝,五颗夜明珠,塞到少妇手中。
少妇一惊,先看身边和左右有无他人瞧见,赶紧说:“大哥,有财千万不敢随便外露呀!俺也要不了这许多……你这是做啥子?”
钟子期道:“这是我送给你的。”
“妈呀!我、我没有听错吧?你说是送、送给我的?”
“拿去吧,回头开个饼店,专卖俞夫人月饼。把生意做大做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钟子期一脸认真的样子。
少妇再次急忙四下偷看,慌慌掖起金元宝和夜明珠,激动地说:“大哥可真是难得好人。等我给丈夫治好了病,一定听大哥的话开个俞夫人饼坊。”
抬头望时,买饼的人已经走了。
钟子期襄中金钱,是他用一颗夜明珠换来的,否则从龙门到蛇山恐怕非得一路行乞了,可惜他不知行情,贱卖了宝珠。他把月饼装进了没有舍得扔掉的花儿送给他用来装干馍的袋子里,向山顶走去。
山顶高楼虽显旧些,照样色彩缤纷,比之那龙门石窟的外表还是靓丽许多,到这里来逛的公子小姐们也多是华锦服装的人。
山上最高处一座主楼,建有八层,黄瓦绿当,红柱青砖,飞椽兽立,顶走薄云。确比过去楚国时期的那座五层竹楼巍峨雄壮多倍。山巅矗立的主楼与裙楼台阁交相辉映,把青黛蛇山衬托的分外妖娆。
主楼悬有一匾,面西竖立,不知何人如此手段,写出这么好又这么大的三个字来:“黄鹤楼。”
转至主楼前,钟子期欲登高远眺,忽听嘈杂之声不绝入耳,复见大批游客惊慌失措涌向黄鹤楼。朝山下放眼望去,发现有无数身披铠甲提盾操矛的士兵冲上山来,上山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把整座蛇山团团包围,条条山路小道全被封锁,只准游人朝上走,不许山客往下行。
黄鹤楼旁,不久便围满了东西南北人。
山客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个个脸色紧张心神不宁。好在人处高地,山下动静多可尽收眼底。不久,人们望见江河上游极远处顺流直下一只船队。山上士兵此时剑拔弩张,犹如大敌当前。
人群中有人不安地问:“是要劫船吗?哎呀,不会伤到我们吧?”
“谁和谁打呀?看远处那船也像是官船,该不会有炮吧?万一大炮轰到这里,那我们今天可就要遭殃了呀!”
“我看也不像打仗呀,你瞧山上官兵,多是背向江中,好像是怕我们去劫船似的,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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