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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他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那瀑布也是个惹事的东西。它对我们有用,也会对别人有用,可我们不知道来的会是些什么人,而且也听不见有人到来的动静。这样不安全。
  
  我们可以再多待一天。
  
  这样不安全。
  
  那,我们可以在河边另外找个地方。
  
  我们得一直往前走。我们得往南边去。
  
  那河不是朝南边流的吗?
  
  不,不是朝南流的。
  
  能让我看看地图吗?
  
  好。我们把地图拿出来看看。
  
  这本破破烂烂的石油公司出的公路地图曾用胶带粘在一起,可现在成了一张张活页,仅在页脚标上了数字,方便整理。他从这些残破的图纸中抽出能确认目前方位的几页,展开来。
  
  我们要走过这座桥。好像离这儿有八英里远。这是那条河。往东走的。我们要沿大山东面山坡的盘山路走。就是这几条路,地图上这些标黑线的地方。州际公路。
  
  为什么要叫州际公路?
  
  因为这些路从前是属于各个州的。以前这里是分成很多个州的。


  
  但是现在没有州了?
  
  没有了。
  
  这些州去哪了?
  
  我也不太清楚。你这问题把我问住了。
  
  但是这些路还在。
  
  对。这一阵子还在。
  
  一阵子是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很长一阵子。没有什么能把这些路一下给毁掉的,所以一段时间以内,它们还是安全的。
  
  但是路上不会再有汽车、卡车了。
  
  对。
  
  好吧。
  
  你准备好了吗?
  
  男孩儿点点头。他用袖口擦擦鼻头,将小包背上了肩。男人将那几页地图纸折好,站起身。孩子于是跟着父亲穿出这灰树林立的小道,朝大路走去。
  
  那架桥出现在下面时,二人还看见一辆侧翻的大房车横卧在路上,拖挂在后面的车厢都折向前了,斜插入桥边的铁栏杆里,栏杆也被撞得七拧八歪的。天又下起了雨,二人站在那里,任雨轻而迅疾地落在防水布上。蓝色的阴郁笼罩在这塑料布下,他们凝视着远方。
  
  我们能绕过去吗?男孩儿问。
  
  我觉得绕不过去。但是从下面钻过去应该可以。不过又得卸我们的推车。
  
  桥横跨于湍急的河流之上。他们走到大路拐弯的地方时已能听到嘈杂的水流声。一股风从峡谷中窜出来,二人牵牵防水布的四角,遮好,推着车上了桥。只见河水时而漫过桥面。急流下是一座架在石灰岩桥梁墩上的铁路桥。用做墩子的石头已被冲过的水泡得乌黑,河湾处积了好些变黑的枝丫,还有大树干。
  
  房车已在那儿躺了许多年了,瘪的轮胎皱起了皮。车头缩成一团抵在桥栏杆上,后面的车厢则撞得掀了盖儿,前端挤进了驾驶室。车厢后部扭到一边,撞弯了桥另一侧的栏杆,几英尺长的一截车屁股悬吊在河流之上的半空中。男人把车往房车车厢下推,但手把过不去。看来只好让推车侧身滑过车底。他任它待在雨中,只是搭上了块防水布,他们像鸭子那样蹲着走在车厢底下,他让孩子蹲在一处干燥的地面,自己顺油箱爬上了驾驶室,擦了擦玻璃上的水珠,往里面瞧去。他踩稳了脚,够到门把手,打开来,翻了进去,再把车门拉过来关好。他坐在座椅上环顾四周。座位后面有一个装狗的旧篮子。地上散落着报纸。有个大箱子开着盖儿,但里面空空如也。他重又爬回到座椅中间。有张湿而旧的床垫铺在椅子上,还有个开着门的小电冰箱立在一旁。一张收好的折叠桌。地上有旧杂志。那个胶合板钉成的小柜让他搜了个遍,可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座椅下有几个抽屉,他一一拉开,检查里面的垃圾。男人又朝前爬到司机席上,透过玻璃窗上缓缓滴下的水纹,看下面的河流过。车厢上的金属盖儿传来薄雨击下的细细的声响,黑暗缓缓降临到每样东西上。


  
  当晚,他们就睡在了车里。早上,雨停了,二人卸了车,将东西一样样搬到车厢另一头,推过车,又把东西重新装进去放好。桥下一百英尺左右有些被熏黑的车轮胎残体,它就是在那儿被焚烧的。男人站着看这房车车厢。你猜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他说道。
  
  不知道。
  
  我们不是第一个发现这车的。所以里面应该没剩什么了。
  
  要进这房车车厢不可能。
  
  他把耳朵紧贴在车皮上,狠狠往这金属上拍了几下。听上去是空的,他说。你或许能从顶篷上钻进去。否则早有人在车厢旁边钻了洞了。
  
  用什么钻呢?
  
  找些工具就行了。
  
  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平铺在推车上,然后登上驾驶室的防护栏,再顺着外面的挡风玻璃喘着气爬上车顶。他站起身,转过头朝下望那流过的河水,脚下踩着湿漉漉的金属板。他又看向男孩儿,男孩儿一脸担心。男人转回头,伸手抓住了房车前部,并试着撑上整个身子。现在,一只腿已经跨上去了,男人于是停下来歇了一口气。接着,他整个人都翻了上来,滚了一圈后,坐起了身。
  
  破裂的车厢顶上,有三分之一是露天的,他猫着腰在里面走着。那块顶板已不见了,整个车厢内有一股胶合板泡烂了的味道,他刚一闻到那酸味就知道了。男人屁股口袋里有本杂志,他掏出来撕下几页叠在一起,又拿打火机点燃,丢于这黑暗之中。薄薄的烟爬上来。他拨动了几下,打量起车厢内部来。地上这簇燃烧的小火苗映出狭长的火光。他伸手挡住炫目的火光时,几乎一眼就看尽了整个车厢。人的尸体。毫无顾忌地躺在那儿,什么姿势都有。干得起皱的躯体上裹着烂布片。点亮用的纸片只余一点火光了,紧接着便逐渐收缩,咽气前那一刹那,白光中显出花朵的图形来。一朵熔化的玫瑰。随后一切重回黑暗。


  
  那晚,父子俩于森林中扎下帐篷,选了一处隆起的山包,能鸟瞰那片朝南扩展而去的辽阔平原。男人靠着石头升起火堆做饭,二人把最后剩的那点羊肚菌和一罐头菠菜吃掉了。夜里,他们头上的大山里开始下起暴雨,风暴袭击着平原,时而有轰隆隆的雷声炸开,这苍茫的灰色大地便在响雷劈出的闪光中一次又一次显现。孩子紧抱着自己的父亲。一切都过去了。先是噼里啪啦落了一阵雹子,接着便是冰冷的雨悠悠下个不停。
  
  男人再次醒来时,天仍未亮,不过雨不再下了。山谷中现出一点烟火的光。他起身,顺着山包走去。火散出的烟拖了几英里。男人蹲下来仔细看着。他能闻到烟味。他蘸湿手指举到空中测试风向。接着起身往回走,只见防水布已经烧着,睡在里面的孩子醒过来了。几乎不可预测。结果确实如此。
  
  第二天,他们一直在火烧树木飘散出的烟中行走。烟从地上升起,如迷雾,山坡上那些又瘦又黑的树则像犹太教教徒点起的蜡烛一样烧着。傍晚时,他们行到之处的道路曾遭火的侵袭,柏油路还发着热,再多走几步,脚下已觉得路面变软了。那黑色的乳胶将他俩的鞋往回吸,每走一步还拉出细长的丝来。二人停住了。我们得等等再走,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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