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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路途中的白日梦境,怎么也醒不过来。他蹒跚着前行。记得她的点点滴滴,除了她的气味。剧院里与她同坐,她倾身向前听着音乐。金色的涡云饰纹、墙上的烛 座、舞台两侧高垂下圆柱般的雅致帷幕。她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他隔着那薄薄的夏裙,能感触到她的长丝袜。冻结这心绪。现在,回到这黑暗、冰冷的世 界,受这诅咒吧。
  
  他找了两把旧扫帚,做了两个清障器,绑在小推车上,以扫开挡在车轮前的枯树枝。孩子被他抱进车筐里,自己则站在车后横杠上,像拉雪橇犬的主人似的,往山下驶去了。他们在拐弯处,用身体掌舵车子,像驾驶大雪橇车一样。这么长时间以来,男人第一次看见孩子笑了。
  
  山脊处有一道弯,还插进来一条小路。这是条通往林子里的老路。他们走到一旁,坐在长椅上,远眺前方的峡谷,那里的路在暗密的雾中忽隐忽现。底下有一个湖,灰暗、冰冷、沉重地盛在乡间这个满目疮痍的大碗里。
  
  那是什么,爸爸?
  
  是个大坝。
  
  大坝是干什么的?
  
  有了这个坝才有湖。他们建坝以前,那下面本来是条河。河坝把拦截到的水运到叫做涡轮机的大风扇里,就可以发电了。
  
  电能点亮灯。
  
  对。能点亮灯。
  
  我们能不能下去看看?
  
  我觉得下去的话,太远了。
  
  那大坝会一直待在那儿吗?
  
  应该是。大坝是用水泥建的。很有可能几百年都不会塌。甚至,几千年。
  
  你说那湖里面有鱼吗?
  
  没有。湖里什么都没有。
  
  许久以前,就在这附近某个地方,他曾见过一只猎鹰落在绵长的蓝色山脉,横冲过一群正飞着的鹤,啄起一只,滑翔到河边。它姿态疲惫,拖着干瘦、羽毛凌乱的身子立在秋日静谧的空气中。
  
  浑浊的空气。那浑浊之气一直遗留在嘴里。他们像农场里的牲口一样站在雨中,然后又接着往前走,细雨沉闷,二人都顶着防水布。双脚淋湿了,很冷,鞋也早已破烂。环绕着山腰的那些旧庄稼已经死去,沦为平地。荒芜的山脊上,黑色的裸露的枝丫浸在雨中。
  
  而梦里的色彩却极其绚丽。死亡还会以别的方式来召唤你吗?在刺骨的黎明中苏醒,四周瞬时回归到灰烬里来。宛如古老的壁画,在墓中隐匿数百年,却猛然曝露在日光之下。
  
  雨停了,寒冷稍减,他们终于来到宽阔的河谷低地,这里仍能看见分成好几个区的农场,只是荒地上长出的每样东西都已烂入根茎。父子二人继续朝黑黝黝的山 顶攀爬。高大的装有楔形板的房子。机器压过的铁皮房顶。田野里有座木头粮仓,十英尺高的广告牌挂在倾斜的房顶上,已经褪色:来看岩石城。
  
  路边的篱笆变成一排排黑且扭曲的荆棘。仍旧没有生命迹象。他让孩子持手枪站在路边,自己则爬上石灰岩的台阶,再往下,来到农舍门廊,把手放在眼睛上遮 挡住光,往窗户里张望。接着,他走进厨房。地上是垃圾、旧报纸。破败的屋前有瓷器,钩子上挂了一些杯子。进入走廊,他停在了起居室门口。角落里有架老式管 风琴。一台电视机。塞满杂物的廉价家具,以及一个手工制的樱桃木两用衣橱。他登上楼梯,经过几间卧房。到处布满灰尘。婴儿室的窗台上趴着只玩具狗,仿佛在 瞧外面的花园。他穿过了储物间,卷走了被褥,临走又拖了两张上好的羊毛毯子才下楼来。餐室里有三罐自家腌的西红柿。他把盖儿上的灰吹干净,仔细瞧了瞧里面 的物什。在他之前就有人动过了,但是没拿走,最后,他也没敢动这些食物,只是扛着毯子等出了屋。他们又重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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