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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路的尽头,还有希望(代序)下

  三
  
  电影《长江七号》讲述的同样是一对父子在现代社会中相依为命的故事,“我们穷,但我们不打架,好好读书,以后做一个有用的人”是贯穿全片的道德主题, 正是以其道德的正义性,父亲最后获得外星狗的救助,起死回生,孩子也赢得了同学的尊重和喜爱。而在《路》中,贫富的差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性与兽性 的生死搏斗,在这种状况下,依靠自我奋斗,是否还能获得合法地位,已经令人置疑。而同时,在面对人们遭到杀害时的明哲保身,就成为一个巨大的道德困境,小 说中,小男孩目睹一群坏人即将吃人时,询问父亲为何不出手相救:
  
  他们为什么非要杀人呢?
  
  我不知道。
  
  他们是要吃那些人吗?
  
  我不知道。
  
  他们要吃那些人,对不对?
  
  对。
  
  我们不能救那群人,因为救了他们也要吃我们。
  
  对。
  
  所以我们就没救那些人。
  
  对。
  
  好吧。
  
  为了寻找食物,父子俩曾到达一座废弃的房子的地下室,进去之后发现里面藏着一群赤裸的男女,床垫上躺着一个只剩上半身的男子,这些人向他们苦苦哀求。 父亲见状赶紧带儿子离开,这时房子对面冲过来几个凶相毕露的恶人,这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误入了“食人窟”。随后父亲带着儿子拼命逃跑,藏身在树林中。在听 到房子里传来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时,父亲把手枪塞给儿子,命令儿子如果被发现,就必须开枪自杀。为了不让儿子成为恶人的“食物”,父亲忍痛做出了这种残酷的 决定。
  
  在目睹恶人肆意妄为时首先保全自己,对恶行一避了之,不能说是英雄,但也确实不违法。遇到危险时以死相逼,不能说勇敢,但也好过同流合污。然而,死就 能逃脱成为恶人食物的命运?如果大规模的吃人行为到处可见,走到天涯海角就能躲得开吗?在男人离开人世后,小男孩如何在地狱中获得新生?而在道德的层面, 美国的个人主义传统与以家庭为中心的价值观,至少对上述行径是默许的,也绝不会公开谴责。然而,正是由此,二战期间德国纳粹和日本法西斯得以横行世界,直 到美国感到自身难保才决定参战,这是明智之举还是自私愚昧的表现,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见解。
  
  四
  
  如果说,传统小说注重的是人物性格的塑造、故事的编织技巧,现代小说注重的是意识的传达、情绪的营造,那么,麦卡锡的《路》更多的是体现了一种简约的 后现代文风:在摒弃了现代小说的纷繁复杂的多重情绪表达之后——动作成为小说的中心。在零零散散的生活细节中,不必刻意发现甚至虚构戏剧的张力——在一串 串零散的行为与动作中,自然隐含着叙述的动力、表达的欲望,即使没有以往的情节和情绪的推动,动作的下意识与连贯也会成为其叙事线索。
  
  在文体上,麦卡锡曾被认为是福克纳和乔伊斯的继承者,他的小说通常没有情节,缺乏传统的标点符号,用词稀奇古怪。但在《路》中,麦卡锡的语言风格明显 不同于福克纳和乔伊斯,倒更像海明威——他没有使用纷繁复杂、可作多种解读的长句,而多是一些简短而没头没脑的词组或短语,如同一部电影的画外音,突兀而 扎人地出现在你的眼前,如同生活中突然发生在眼前的新闻,毫无来由却一望即知。《路》的语言几乎没有修饰雕琢,似乎他无须形容词而只钟情于动词,侧重于生 与死之间的迅速切换,而这一点,简洁所带来的力量与速度才最为准确。索尔•贝娄曾赞赏他“关乎生死的句子”是“对语言绝对的强势使用”,说的应该就是这一 点。
  
  一般而言,短句意味着叙事节奏的加快,场景切换的频繁——对于这一点,古龙先生的小说已是最好的例证,无须多言。而麦卡锡在处理这部单机长镜头黑白电 影般的公路小说时,采用的依旧是这种简洁的短句,却并不枯燥,相反,作品还有一种叙事诗的格调与韵律,充满了哲思与诗意。一直以来,去中心化以还原生活的 本来面目,将神圣的主题与传统的宏大叙事打碎以获得现场感,都是后现代文学的主流。在《路》中,面对一个不知所归的旅程,作者也正是将点点温情散落在三言 两语、一举一动之中,反倒使得作品获得了《启示录》与圣歌般的灵光。
  
  据说,麦卡锡喜欢的是科学家,而不是作家。除了麦尔维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乔伊斯和福克纳之外,他基本不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对不关注生死问题的作家不 以为然。在《纽约时报》对他进行的一个难得的采访里,他透露了他对包括亨利•詹姆斯和马塞尔•普鲁斯特的不屑:“我不理解他们。对我来说,那不是文学。许 多被认为优秀的作家在我看来很奇怪。”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卢梭的名言,“大都市需要戏剧,而道德沦丧的民众需要小说……纯洁的少女是不看小说的”,毕竟,在 “诲淫诲盗”的言情故事中(比如菲利普•罗斯笔下沉迷于色欲的教授,厄普代克笔下虚伪做作的中产阶级),生欢喜心的读者总是大多数啊。
  
  当然,也有人对麦卡锡不以为然,认为他的作品是美国小说史上最大的赝品:《纽约人》说他是“美国最拙劣的小说家之一,他以写作戏剧化的花言巧语为乐, 他出色地使用了《圣经》、莎士比亚悲剧的语言,成功地模仿了麦尔维尔、康拉德和福克纳”。《纽约时报》也有书评嘲笑麦卡锡有“感伤癖,矫情做作,夸夸其 谈,自以为是”。与之相对的是,在美国评论界巨擘哈罗德•布卢姆看来,科马克•麦卡锡是当之无愧的当今美国仍然健在的一流小说家,而《时代》杂志也盛赞 《路》的成就:“揭开了隐藏在悲伤和恐惧之下的黑色河床,灾难从未如此真实过,麦卡锡仿佛是这个即将消失于世界的最后幸存者,延续着海明威和福克纳的文学 风格,他把未来发生的那个时刻提早展现给我们看。”
  
  在看过了形形色色的对《路》的批评文字后,我们不妨一起来看看《路》中麦卡锡的人生感悟:
  
  永远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永远就是没有时间。
  
  你忘记了想记住的,记住了想忘记的。
  
  也许当世界瓦解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它是怎样被造出来的。
  
  好人总是不断尝试,不轻易放弃。
  
  每天都是一个谎言,他说,但你正在死去,这不是谎言。
  
  她说上帝的呼吸就是他爸爸的呼吸,虽然上帝的呼吸会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直至天荒地老。
  
  李杰
  
  2008年12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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