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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四章

  (四)
  
  窗外响起了比丘鸟的叫声,乍一听有点像地球时代海洋里海豚的袅娜歌唱声,但仔细比较的话就会发现,比丘鸟的叫声比海豚的声音还要粗壮些,高昂些,甚至,还有点嘶哑的摇滚乐手的味道,节奏也不均匀,常常像不规则的珠子般地断裂,又奇妙般地被听不见的音线连起。声音的高低起伏像暗物质世界里的风一样,捉摸不定。要想写下比丘鸟唱歌的乐谱还真有些难度呢,但那一种悠扬与随性却与地球上的海豚惊人地相似。
  
  亚特听得有点入迷了,他的脑子里忽然涌现了一句地球时代的智者的话:让我们的无明再留驻一会吧,这对我们获得智慧有好处。想到这里,他仔细地听起了鸟鸣,脸上露出了不解,斯塔笑着告诉他,现在正是雌比丘鸟交配的季节,这是雌比丘鸟的求偶歌唱,也正是路光国冬天转变成夏天的时刻。路光国只有两个季节:夏日和冬季。因此,一到夏季,在路光国国民享受着一天约三分之二的白昼快乐的同时,比丘鸟儿们也开始了它们的恋爱季节。但一到了冬季,当雌比丘鸟成群飞往神山法野库,忙着在神山下的鸟窝里生产和养育幼鸟的时候,雄比丘鸟就要享受被冷落的无所事事时光了。那个时候的雄鸟是最可怜的,因为它们想偷情都不可能:所有到了适婚年龄的雌鸟都飞到神山那里去了。要么它们在生产,要么在帮助生产和养育幼鸟。总之,一只雌比丘鸟一旦怀了孕,就获得了无上的鸟类社会和家族地位,所以没有怀孕的雌鸟们都要为它们服务的。
  
  亚特听了有点不以为然:
  
  “听起来这里的雄鸟有点单纯的生育机器的味道,真是不爽。不过,火星上可大多是雄性动物向雌性动物求偶呢,这里怎么反过来了?”
  
  斯塔若有所思地看着亚特,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您有所不知啊。雌比丘鸟是一种非常孤独又可怜的动物。它们群体间的竞争很厉害,而且盛行一夫多妻。到了交配季节,如果一只不漂亮的雌比丘鸟不主动示爱,要么一展歌喉,要么无休止地展现自己洁白无瑕颜色的翅膀和尖长漂亮的喙,要么主动讨好异性,它可能几年都没有伴侣。不能怀孕的话,它就永远没有鸟类的社会和家族地位。有些声音难听和喙长得太钝的比丘鸟甚至因为恋爱无望而跑到瑞仪神殿自杀呢。只有在瑞仪神殿自杀的鸟才可以获得神的特许,转世可以得到优美的歌喉和又尖又长又弯曲的喙。在比丘鸟的世界,雌鸟们先要比赛谁拥有一只独特的喙,这是它们判定美貌的标准。因为这里……”
  
  斯塔停了一下,推开阁楼上满是灰尘的半圆形木窗,把窗外的几片如亚特肩膀宽窄的硕大暗绿色树叶子拽到手中,给亚特闻着。亚特闻到上面有一种类似被炒煳的咖啡味道。亚特喜欢,干脆把它们从斯塔的手里接过来,尽兴地闻着,接着他揪下了一小块叶子,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斯塔看着亚特的酣态,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是地球上金合欢树叶子的变种。暗物质世界在这1700年中也是充满了进化的神奇呢。不过因为比丘鸟只以金合欢树干中间的黄蚂蚁为食,所以,它们需要一只又尖又弯曲又足够长的喙,否则,它们的后代就无法生存。这金合欢树看似平常,树干和树根部隐藏着巨大的黄蚂蚁王国,一棵平常的金合欢树中隐藏着几千万只蚂蚁群落,是一个小小的自给自足的生态王国。如果把这平面图抛开,真会吓呆您,这蚂蚁大军真的可以摧毁路光国最坚固的金字塔呢。好在它们的蚁后只在意金合欢树,而无意跟母亲争夺金字塔,否则,妈妈没有胜券啦。”
  
  亚特听了斯塔自嘲的话,哈哈笑了起来,斯塔也跟着笑了。她深情地看了一眼亚特,为他摘掉他头上的一只蜘蛛残骸,继续说道:
  
  “还有,我们这里的鸟儿们既不像你们火星上的鸟儿们会使用工具,也没有那么快速地进化,它们太原始,进化缓慢且单一,可能暗物质世界不存在时间观念的缘故,它们很随性,而且它们的祖先很容易就顺着分支找到。所以,即使一只雌比丘鸟有了伴侣,如果不争气的话,也会被别的同类抢跑。因此,路光国的雄比丘鸟很牛气,从来都不愁老婆的,有时候牛到躺在几只雌比丘鸟的背上飞行的程度,反正一只比丘鸟都有几只翅膀可以替换飞行,而且雌比丘鸟倒比雄鸟的飞行能力强些。不过话说回来了,雌鸟向雄鸟求爱,这有什么不妥吗?”
  
  亚特躲开了斯塔的眼睛,没有回答斯塔的问题,而是低下头转过身,拿起了散落在窗台上的那张画在玉米叶子纸上的素描稿。一经审视亚特才意识到,那未完成的素描稿上的人物正是自己,只不过是热恋中疯狂的自己。那眸子里的火焰与激情可以穿透整个暗物质世界里的黑,直刺进爱人的心脏。那画面上弥漫着被欲望灼热地烧着的灵魂味道。有点摩擦过的飞艇金属材料味,还有硫磺的迷惑及莲花的清香。那是一半来自地狱,一半来自安泰世界的味道,那是一个绝妙的混合体,是他世俗的灵与肉的本质模样。
  
  奇怪,斯塔怎么可以想象出这样的自己,她从来不该知道自己的另一副面孔的。甚至,亚特在观察到这张素描之前,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疯狂时该是这副德行的。为什么伊芙从来没有说过他恋爱疯狂时是怎样的呢?亚特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段逸事:当凡·高意外地看到了他的挚友为他画的画像时,曾发生过与自己类似的感慨:
  
  这的确是我,不过是另一个发疯的我!
  
  这个小精灵的世界里还有多少秘密?还有她究竟还看透了自己多少隐藏在灵魂深处里的东西?她到底是谁?她是否已经在梦境中拥有过我的肉体?
  
  亚特捧着素描稿的双手开始有些不自然地抖动,他有了一种叫做紧张的感觉。因为他感觉到斯塔正在雌比丘鸟的叫声中,朝着自己的背影靠拥过来,她身体中发出的热浪像曾引发了“M816空难”的瓦尔那尔火山熔岩一样,正在融化着火星上最顽固的男人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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