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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三章

  (三)
  
  现在,他突然产生了灵感和勇气,要对斯塔做些什么,当然不再是愚蠢的事情。他想弥补他5岁时的过错。他想平息那金属铃铛的宿命响声。所以他想抱住她。但他抱她的目的不再是为了留下一个女人,而是为了永恒地放手。
  
  他有了勇气去放手。
  
  这真是一个奇迹。斯塔总是让他创造自我的奇迹。斯塔!
  
  是的,他不会再吻她的双唇,像她在病榻上时自己出于负罪所做的那样。虽然他渴望,但他也可以让这渴望自然地溜走,他不会刻意地沉溺;他也不会再吻她的额头,像在火星老家别墅丛林里时,出于犹豫与不确定所做的那样;更不会像在自己的洗澡间里,出于好奇与虚荣暗自产生过想亵渎她的罪恶冲动;甚至在来到路光星球的途中,曾有一瞬间自私地想把她作为女儿般的情人来宠爱的欲念。没有。他现在圣洁得和斯塔像是亲兄妹,他们的父亲是造物者;又像是斯塔的忠实信徒,他仰视着她。他想抱着她的同时,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里,任她温柔的双手来抚摩他的头发,然后,在她溢满慈爱的怀里畅快淋漓地哭出来。
  
  他只想放长声地、歇斯底里般地哭出来,把他一生的混乱与悲伤都哭掉,还有对未来的恐惧与沉重都哭掉。哭完后,他会虔诚地吻她的双足,就像他已经拥有过了她的肉体一样。然后,他会安详地转身离开,带着至真至纯的心。即使他的面庞上挂着泪珠,即使他一生都不再见斯塔,但他确定,他们会永恒地在明暗物质世界不相干的角落里彼此凝望,永恒地相爱的。甚至,他们会以生死为媒介,做永恒的相思的。


  
  他的心从来没有如此地纯粹过,从来没有如此地自由过。他再也没有了分别心。斯塔,你不仅仅是天使,你代表着爱的真相。爱的真相就是无边无际的喜悦、自由与光明。瑞金先生说爱是没有分别心的,我懂了。但他说爱是无法被教会的,是错误的。爱是可以被感受的,也是可以被教会的,爱的真相也是可以被揭示的。爱的真相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只不过我们太忙乱、自私,总是被既成的概念与习性束缚,从来不曾去发现它,而已。
  
  虽然亚特在心里不断地咏念着斯塔的名字,但他的嘴唇却固执地封住了一切对斯塔的赞美。他不想对斯塔表白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今晨,就在斯塔挽着他的胳膊出来散步,经过王后面前的时候,从王后的眼睛里,他读出了复杂又深邃的忧虑。是的,王后在担心着女儿的未来。
  
  亚特只把也司眼中的忧虑看作是对斯塔个人的,他低估了王后的忧虑程度:那是对她的一双儿女的。亚特不知道这尊贵的母亲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目送了自己的一双儿女走过自己的面前,走上不归的“爱恋”之路。谁可以明白一个无法阻止这种事情发生的一个母亲的矛盾又绝望的心情。
  
  她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把他们是兄妹的事实真相彻底掩埋,直到生命的终结。她就像是一个得知了自己的孩子已经惨遭某种厄运的毒手,但作为母亲还抱着最低的期望:那就是希望她的孩子是被一颗锋利的子弹迅速击毙的,死的时候是在毫不知情又不太痛苦的状态下。谁能理解拥有这样心情的母亲啊!
  
  这一切,都是她三十年的所为造成的后果,而且后果还在延续着。看,她的女儿正挽着她儿子的胳膊,她觉得她的面颊上正被命运女神重重地扇着巴掌。她不用等到大审判日,现在,她就已经在接受着惩罚,用凌迟的方式。还有什么惩罚在等着她:用油锅煎?用炮烙烧?用刀子割裂?那么,来吧,她准备好了。
  
  她多么想像几个月前那样在儿子与女儿的选择中再一次把情感的天平倾向儿子这边,因为她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满是伤害的记忆之外。但事实证明了,事情的发展趋势总是要儿子不断地做出牺牲。命运的金字塔已经轰隆隆地倒塌了,她曾幻想着把儿子留在这个暗物质世界的可布石法老宫殿里,做这里的王位继承人。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大概太想补救什么的缘故吧。儿子不是一个返了乡的奥德修斯,任何世界的王冠都太小了,盛不下他高贵的头颅。他有他自己特制的王冠,或者造物者给他准备的王冠。该称呼他什么,也司想不好,但她知道他属于全人类,不是一个地域。或者,也可以把他比喻成那只无缘由无来处的大木马,等历史的角色一旦完成,就要注定被命运毁灭。他没有故乡,也没有归宿,他只有使命。而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瓦砾中祈祷,向瑞仪神,还有向她并不太崇敬的造物者。再有,最现实的方式就是在瓦砾中坐以待毙,这个行为她并不陌生,因为在处理儿子的问题上,她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了。


  
  她知道,她亏欠儿子的。永远。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都是在不断地伤害他。她肉体的子宫永远是空的,那里永远不会有儿子的重量。她是一个伪善的母亲,一个冷酷的女人,一个恶毒的阴谋家。
  
  亚特对母亲的内心感受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困扰了他一生的谜底其实就在眼前,只是被几层薄薄的认知迷雾遮挡着,呈现出了骗人的幻象,但他却把这幻象当做了真实。他活在他自制的无明里,担忧着也许可笑的不真实的担忧。更要命的,他把自己不知不觉地定位在了智者的行列,“天才的霍里那稀金博士”,这称谓并非没有进入他的脑子里。可谁又知道他这半吊子生活哲学家,靠建立在多少代重复的认知习性与普通常识上的智慧为什么总是要走直线?一旦在生活里碰到了沟沟坎坎,或是必须迂回、停下、重新认知的时候,他的智慧就会出现盲区,他的行为就会短路,他就会痛苦、混乱不堪?所以造物者让他放弃对基本粒子计算的执著的时候,他是多么的不服气和迷茫啊!
  
  就在斯塔拼命地从一个生了锈的大铁箱子里拽出一套发霉的象棋盒子时,亚特边帮她按住铁箱子盖子,免得它压到她的手,边把她被压到箱子底下的裙角拽出来,一边跟斯塔调侃着,一边现实地用以下的理由给他跟斯塔的关系盖棺定了论:


  
  “我必须专注于伊芙的爱,就像瑞金老先生说的,屁股轻的男人,人生也不会有多少分量。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伊芙也是一样,我也一样。不完美的我们是匹配的。是的,我必须尽快地向伊芙求婚,尽快地。为什么?为了躲避斯塔吗?也许吧,就算是吧。那又怎么样,人不可能没有动摇的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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