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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葬礼是最该笑而婚礼是最该哭的时刻!”
  
  第十九幅壁画:
  
  坐在黄金椅子上的罗琳女王头顶着莲花王冠,
  
  深红色的妊娠纹已经爬到了她的脖颈处,
  
  其脚下半跪着胡桑亲王。
  
  胡桑的双手恭敬地举过头顶,
  
  上面是土族部落先王霍查王的匕首,
  
  似乎正等待着罗琳女王的惩罚。
  
  罗琳面露惊诧和恐惧。
  
  (一)
  
  罗琳是在她母亲去世的同一天向众人宣布了她怀孕的事实的。
  
  她在母亲的病榻旁守了整整八十八天,终于累倒了。她脸色发灰,一直呕吐,但是她的身体却出现了不均匀红粉色的彩纹,呈波浪状,从心口向两侧一直延伸开来,最后在后脊椎骨处汇合。当她的波纹开始向她的喉咙处拓展的时候,部落女巫师桑玛找到了她。她的身后正站着她的“丈夫”西阿滋。他一身黑色长袍,脸色肃穆。除了他无忧无虑有着巨大缝隙的门牙外,他的头发依旧是油光光的,他的双肩耷拉着,他高大的身躯此刻就像一棵失去了水分的太阳果树。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够不显示出他的哀伤与无助的,甚至他左手上的那只罗琳在婚礼上见过又一直奇怪不止的祖母绿戒指,此刻也显得无精打采的。
  
  碍于西阿滋的在场,桑玛巫师决定用心灵感应跟罗琳对话。巫师说她昨夜看到了一个婴儿的影像,而且,婴儿的父亲并不是西阿滋,而是胡桑。罗琳惊讶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西阿滋,接着问巫师,这个孩子的未来怎么样?桑玛巫师只是用无奈的眼神看着罗琳,又看着西阿滋,没有回答罗琳的问话。
  
  从新婚之夜开始,罗琳就一直住在女巫师桑玛神殿的隔壁偏殿内,连她的丈夫来看她也要选择日子和时辰,而且要经过门缝才能对话。这让西阿滋想起了小时候他偷着给他家的一个神秘地球人武士送饭时的情景:据说这位神秘的武士来自火星地球人那里,他父亲(女王皇家卫队最高侍卫长)的卫兵们在神奇谷附近抓到了他。很显然,他是火星地球人的奸细,想进到神奇谷内,盗取那枝传说中的神莲花。可恶的地球人!但这位火星地球人真是奇怪,有人送饭就吃一点,没有人送饭他可以靠打坐,不吃不喝地待上几十天,只是坐在地上看太阳,白天和晚上都看。大峡谷的人都说他比太阳鸟还喜欢阳光,因为他吃太阳光就可以维持生命,根本就不像个人类。西阿滋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峡谷,他对传说中的地球人很好奇,他想知道他们的情况,是否像传说中的那样邪恶。于是,他就常常偷着跑去给那个地球人送吃的。那个地球人也许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就通过门缝跟他“对话”。实际上他们彼此无法沟通语言,但那地球人的眼睛会说话,还有,喜欢看着太阳发出简单的单音节声音,如:酉、屋、虚、子……似乎,这是他传达出的来自太阳的信息。还有,无论他何时见到那位武士,他永远都不会把背影冲着他。他似乎很忌讳被对方看见背影。而且,一到了晚上,他的身体就会发出微弱的蓝光,他坐着就可以睡着。周围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醒来,好像死了一样。还有的时候,西阿滋父亲的手下把他绑着埋到了土里,大约有几个月之久。几个月后,他还能完好无缺地像一只蚯蚓一样从土中回到地面上来,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回到地表,他就“看”着太阳,喃喃自语,有时候突然会大汗淋漓。不到一会儿,又会风平浪静。他从不排便,也没有尿液分泌,除了偶然的汗珠及极其微弱的生命呼吸之外,他几乎看不出有任何生命体征。有一次,他父亲告诉他,那个人有一个隐形的蓝色翅膀,每一分钟可以扇动600次的频率,好比一个繁忙的红吼蜂鸟般,这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能,所以他全部的能量来源几乎要依靠太阳,而食物只是象征性的一小部分。他要不停地从太阳那里吸取能量来维持生命活动,还有,进行他绝密的修行。


  
  那隐形的蓝色翅膀与神奇谷内的神莲花跟他的修行有极大的关联。可能他要练习某种飞行术,不过不能肯定。
  
  他父亲说,囚禁他的木笼子完全是一个象征性的意义。如果他要走,他走就可以走了。还有,如果他要呼风唤雨,飞沙走石,他也可以随意做到。他同样地可以像粉红部落人那样制造各种幻象来迷惑人,因为他本身可以识破各种幻象。甚至于他的修行也是象征性的,因为他知道一切修行的结果都是为了超越修行。他不逃的原因非常不可思议,最后他父亲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不走,是出于对粉红族人的歉意和尊重,为了擅自闯入粉红部落行为的补偿。
  
  他父亲说,许多火星地球人想闯进大峡谷,但都被挡在了入口处。每个要进入大峡谷入口的地球人都要经过99道关口,每个关口都会出现各种迷惑。要么是恐怖声音,要么是巨蛇怪兽,要么是岩浆陷阱,要么是熊熊火焰。没有人进得来!只有他一个人做到了,而且还找到了神奇谷的入口。这个人还会回来的。他一定要进入神奇谷,一定要得到那朵神莲花。
  
  儿子问父亲:为什么不杀了他?父亲的回答让西阿滋一生难忘:
  
  “你可以杀死一只太阳鸟,但你杀不了它的影子。更可怕的是,你要挥下刀的时候,这个人快得连影子都没有。他不是鬼,但他像鬼一样,只依赖墙壁的缝隙活着。而且,他可以根本不被看见,这一点,连鬼都做不到;而且他一旦现身,就比鬼还有速度。杀死他比杀死鬼还难。”
  
  “为什么不趁他睡觉的时候杀他?”
  
  西阿滋的父亲这样回答:
  
  “你听说过真正睡觉的鬼吗?”
  
  少年继续追着问:
  
  “女王的读心术呢?”
  
  父亲看着儿子,没有回答。儿子不明白父亲不回答他的问话的理由。
  
  有一天,西阿滋通过门缝递给了地球人一朵莲花,那是他偷偷地跑到女王的地下宫殿,从阿木儿之湖中偷着摘取的。少年用部落土语对着地球人说:
  
  “您不要去神奇谷了,你会死的。没有人摘得到那神莲花,连女王都没能。她也只是在梦里见过那神莲花。这莲花不是神奇谷的,是女王地下宫殿湖中的。送给你,回到你们地球人那里吧。”
  
  那地球人武士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脸露出少有的温柔,通过门缝伸手轻轻地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花。他盯了一会花,脸上突现诡异的表情,抬头看西阿滋的头上,少年也好奇地抬头看着自己的上方,就在这时,地球人的喉咙里猛然喷出了一根针,正好钉在了西阿滋的帽子上。少年惴惴不安地拿下帽子来看,那根针正刺中了他帽子上的一只头发丝粗细的语虫。西阿滋举着那帽子,张着嘴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时,门缝里的武士笑了,似乎为自己作弄了少年而感到满意。他突然张开自己的嘴,让少年看他的喉咙。西阿滋发现他的喉咙上方有一个拇指指甲大小的黑洞。武士指着自己的洞,又指着太阳,他告诉少年,那洞口是他跟太阳联接的地方。还有,西阿滋头上的那根针就是从那洞口发出的。


  
  少年不知道那洞里面还隐藏着多少秘密。还有那些蓝色的看不见的翅膀。这个人太神奇了。思考那黑色洞口和隐形翅膀的秘密从此害苦了西阿滋,这几乎成了他童年和青春期的全部内容。
  
  从那以后,西阿滋一有空,就会偷着跑到地球人武士那里,给他送各种吃的,还教他部落语言。少年有一种秘密的渴望,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够像那个地球人武士那样,只靠吃太阳,就可以活下去。那样的话,他将拥有大峡谷内最漂亮的粉红色皮肤,成为大峡谷内最有力量的男人,说不定有一天可以像土族部落男子那样飞呢。不过,自己靠的可将是隐形翅膀,这要比太阳鸟和土族部落的男人还牛气呢。
  
  地球人武士对吃的似乎很挑剔,只喝一点太阳果汁,还喝一点太阳果酒,吃一点太阳果肉。至于大峡谷人钟爱的食品比如兰花球茎啦、素鸟心肉啦、桑可如兽的胆汁啦、袍猪肠子啦,他可是一动也不动。西阿滋以为他跟这位神秘地球人的交往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哪知道有一天这个地球人突然砸碎了木笼子,不告而别。地上只留下了他的头发和指甲。桑玛女巫师说那个什么武士圆寂了,他的肉身化作一缕轻烟或者彩虹走了。他记得他问过桑玛巫师为什么指甲与头发没有办法跟他一起走,桑玛巫师的回答是,因为头发跟指甲是离他的神识最远的东西,最不容易被完全化解掉。西阿滋不懂得神识是什么意思,但只明白了世界上有一种死亡,可以自行分解肉身至无,只留下指甲和头发。


  
  桑玛巫师预言他还会回来的,这一点跟他父亲的话有了吻合,但巫师与父亲对地球人武士的认识也稍有分歧。父亲认为死亡就是消亡,但巫师认为死亡的只是他的肉体假象。也许他的肉体也没有死,因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生与死。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否则,他不会来到大峡谷,不仅仅是那朵神莲花。这一点上,巫师的认识又超越了父亲。
  
  西阿滋不明白桑玛巫师和父亲的话,也不愿意多考虑它。他的年龄不适合这些深奥的话题。但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神秘的武士,这让他觉得最心痛。但他一直在等待着他,甚至等待他的可能转世。在西阿滋的理解中,肉体不存在了就是死亡,那么想再见到肉体,重续前缘,只有重生为生命。于是每当他在不经意的时候遇到一个深情凝望他的动物眼睛,甚至婴儿的眼神,甚至抓住他腿的紫藤枝叶,甚至一只爱看他叫唤的太阳鸟,他都要痴情地回望很久,遐想很久,激动很久:说不定就是那个武士的化身呢。还有一次,他在他家的花园湖中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一只垂死的天鹅,他激动地把它抱在怀里,希望能够挽救它的生命,但它还是死了。就在它垂下漂亮的头部瞬间,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笑声。那是他第一次跟罗琳公主见面。他总是觉得,那只死在他怀里的白天鹅跟罗琳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内心就涌起一种本能的责任感:他必须保护脆弱的公主殿下。


  
  对地球人武士的多次期待,多次的失望过后,他的少年和青春时代过去了,但他的期待却从没有黯淡过。从那以后,西阿滋还涌起了一种怪异的念头:
  
  所有尊贵又神秘的人都是通过门缝说话的。
  
  现在,他的妻子也是这样,只能通过门缝对话,这给了他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他要失去她。某一天,突然地,没有任何理由地,他的白天鹅要在他的怀里死去。
  
  他妻子的理由很简单:她需要与神灵共宿一段时间,直到她在精神上得到神灵的彻底指引,她准备好了一切,并且要放生120只太阳鸟的幼鸟后,她才能够与丈夫履行真正的夫妻义务。
  
  早在结婚前,西阿滋凭着男人的直觉预料到罗琳并不爱他,土族部落王子迷恋罗琳公主的故事早就传得满天飞了,而且还到了为她殉情的程度。他曾经一度对这桩女王安排的婚姻产生过动摇,但女王的鼓励给了他信心,他希望通过婚后的感化让他们达到和谐,他和他的最高皇家卫队家族都坚信这一点。西阿滋对于罗琳公主的感情非常直接又简单:她出身尊贵,美丽聪明,又是未来的女王,做这样女人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自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可以了。他一直惴惴不安的是自己没有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婚礼后他才发现,他担心的事情似乎该更加地初级:他还有没有机会扮演自己的角色。
  
  随着女王不知名的昏迷一天一天地恶化,西阿滋的焦虑在一天一天地扩大,而他与妻子的门缝对话越来越少了。西阿滋每日每夜都在各种思虑中挣扎,一会冷,一会热。一会选择相信妻子,一会又悲观绝望。他有几次完成了与妻子的门缝对话后,他都是哭着离开王宫的。
  
  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甚至连门缝都不给他了,门缝变成了门板,他从丈夫堕落为访客,最后成了讨厌的情感索债鬼,他的悲伤愤怒才彻底爆发了。他怀疑他的妻子压根就不在侧殿内。他的妻子并没有像她声称的那样,在与神灵交流,或者守在病母的病榻前,而是跑出了宫殿,在什么地方与什么人约会去了。
  
  西阿滋不敢多想了。他不是一个善于怀疑别人的人,他讨厌这样。但是一个倒挂着的武器“丌”的形象始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是土族人丑陋的“卡诺式”鼻子!可罗琳竟说那鼻子的样子好看!除了那个矬子部落的王子,还会有谁呢?
  
  他跟他的家族一样,都怀疑女王是在婚礼的当天与她的贴身护卫侍卫“醉汉”一起,被下了毒。可恶的地球人!但真的是地球人吗?西阿滋跟他的家族人持有不同的看法。
  


  他当然听说过黑木崖家族,听说过黑木崖草液。还有,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胡桑,更没有相信过他的话,一分一秒都没有。在他们成为情敌之前,他在偶然的部落家族聚会上见过他。他看胡桑的第一眼感觉是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他觉得胡桑就是生活在黑暗洞穴里的一只卡诺,不只他的肉体,他的灵魂也见不得阳光。这个男人,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下一步要做什么,还有,他已经筹划了些什么!他什么都做得出,只要对自己有利。杀人呢,对胡桑太小儿科了。他可能杀女王吗?有什么不可能呢。只要把罗琳蒙在鼓里。罗琳,可怜的罗琳,单纯的罗琳。有一天,胡桑也会杀你的,如果你阻碍了他的计划!别看他惨兮兮曾经殉情,那是他还没有真正尝到权力的甜味!女王病入膏肓,而罗琳如此脆弱单纯,怎么可以承担部落大任?如此内忧外患之时,我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而你却迷恋那个阴险的男人,把我拒之门外!
  
  罗琳,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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