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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七)
  
  几十年来,答离一直想知道,造物者为什么选择了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一直设想着自己的运气,也许在进入博士的大脑信息储存库后,他能够获得任何一部分信息;或者,也许能够改变那里面的一些信息,这样的话,他不但可以窃取火星人最先进的科学技术资料,还可以操控这个科技天才,使其为自己服务。在室女星系,在路光国,他是人人尊崇的巫师,是瑞仪神的媒介和代言人。但是他知道自己在造物者的眼里,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神职人员;即使瑞仪神本身,也不过是造物者众多孩子中的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获得特别恩宠。
  
  但是亚特就不一样了:从出生,到他长大成人,他都一直是被造物者抱在怀里的宠儿,甚至,在宇宙灭亡的时刻他不但获得了新宇宙的再生通行证,更重要的是,他将是新宇宙人类生命的鼻祖。
  
  答离不信这个邪。他一定要冒这个险:他想知道自己在法野库雪山里修炼了800年的法力在造物者那里到底好不好用。还有,他有没有能力在造物者的眼皮底下带领他的国民逃脱末日惩罚。更重要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向他最爱的女人证明他有高于造物者的法力。有了这么多的野心和私心,王后陛下在后悔时不管怎样试图用眼泪说服答离改变心意,答离要把造物者宠儿当一次实验品的意志都是绝对不可以被改变的。


  
  答离知道他这次行动的后果是什么,他将伤害造物者的心肝宝贝,他将惹怒造物者,一旦被造物者查明,他将受到最苛酷的惩罚:永失法力,以一条可恶的毒蛇之身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受永恒的地狱之火灼烤,一次又一次地被铁刺刺穿七寸,一层又一层地被血淋淋地扒皮,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答离知道,他都知道,但是,他已经无法后退了。既然人的恶,如果不真诚忏悔,一旦开始,只能继续,那就这样延续吧。既然像《瑞仪心经》所言:“从法野库雪山走下容易,桑国路的黑色之门日夜敞开,但要原路返回光之家园,将困难重重……”如果说自己所有的罪恶只不过是因为挑战了造物者的权威而犯下,今天,自己想违背造物者的意志,想带着族人到达平行宇宙,求得最后的生存权利,难道错了?神与造物者的存在只是为了保护人类生存的尊严,而不是为了显示所谓的自我权威。当法力变成了权力的时候,自己将彻底地失去苦行僧的尊严、路光国巫师的资格,而将沦落为一个恶棍式、充满私欲的政客。
  
  所以,随着答离法力的日渐增大,他窥探造物者秘密的能力日益增强,他越来越惊恐造物者的法力,但对造物者也越来越不尊重了。他只是强忍着,不在各种场合表现出来而已。
  
  答离甚至找出各种理由替造物者开脱,比如他曾经对王后这样解释过:
  
  “造物者也是一个被设定好的大电脑,他也是在按照一定的程序运作。”
  
  短暂的平静过后,答离又会陷入对造物者的嫌恶之中,无可自拔。所以,答离对亚特总是感觉到愧疚。但是,当他一旦面对亚特大脑内部那金黄色、发光、刺人的脑电波迷宫入口处时,他就觉得迷茫:他不知道这些纤细又纵横交错的光束道路最后将把自己引领到何方。
  
  当答离缓慢又试探地通过了入口处,他开始惊叹:天才的大脑就是复杂啊。入口处的电波壁后面是一个不大的空地,空地面对着真正的九个入口。这九个入口分别代表着亚特大脑信息构成的九个区域。它们看起来那么地类似,答离一下子不确定它们都各自代表什么。他只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九个入口里面藏着的是全宇宙最尖端最庞大的科技信息,甚至有很多是尚未开发但价值连城的潜意识信息。这些潜意识信息将决定下一个宇宙的科技发展走向及质量。自己一旦入错入口,再折回来将会耗掉好多时间。他只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在造物者的眼里,只有短短的三分钟时间,他可以不用担心在这短短的三分钟之内,造物者会发现他的宠儿亚特有什么异常。但是,三天之后,如果他不逃离这里,他将被苏醒后的亚特的脑电波击中身体,更糟糕的,是被发觉。
  
  答离必须要静下心来,仔细意念自己要去的地方。他知道,通往平行宇宙的方法将是亚特最隐秘的科技信息,将仅次于他与造物者之间的秘密协定,亚特会将最隐秘的大脑信息藏在哪条通道里呢?答离的眼睛一个入口一个入口地扫过,意念中一个又一个的影像出现在他的面前:有亚特出生时的试管;有亚特母亲抱着他在松林中散步的影像;有亚特从人造黑洞里提炼姆能时失败实验的爆炸影像;有亚特的玻璃子宫影像;有一个又一个奇妙的方程式影像(里面一定有反姆能提炼方法的雏形);有一个又一个鬼魂般诡异连接的数字影像;有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飞艇影像(这一定是亚特的幻想飞艇,也许是他准备制作的);有宇宙毁灭时的星球挤压的影像(亚特早就计算和预测好了);有飞艇在黑洞临界点处被暗能量弹回至茫茫太空时的影像(亚特的预测);有亚特进入黑洞时大声呼喊着的影像;有亚特与伊芙争吵的影像;有亚特及众助手制造飞艇的影像;还有,斯塔哭泣的影像……
  
  答离一个又一个影像审阅,一个又一个地放弃。突然,他感觉到最中央那个入口处里面发出一点点异样的红光,同时有被其刺痛的感觉,突然那红光处隐隐地透出白洞及一个虫洞的影像,他兴奋了,这在亚特的信息库里第一次出现的白洞影像,一定藏着平行宇宙的信息,就走这条!
  
  答离一进入最中央的那条通道入口,忽然发现自己像跌落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棉絮之上,根本无法快速前行。答离仔细低头巡视才发现,自己趴在了一块由一条又一条白色脑神经纤维编织成的神秘地毯上。要想通过这个特制地毯,只能像光蛇一样,缓慢蜿蜒地爬行。答离感觉到焦虑:这要爬到什么时候?更让答离烦躁的是,他身体本身携带的电磁波与亚特大脑信息库的电磁波不断碰撞,自己痛苦不堪,并时刻都可能瘫痪。
  
  答离忍着痛,爬行着穿越了一个又一个信息之门入口。有一次,答离好奇地推开了一扇门,他看见里面是一幅可怕的场景:一个身穿白色长袍、蓄着漂亮长髯的飘逸男子,正向面前的凶暴大海伸出自己手中的魔杖,顿时,大海被魔杖辟成了两半,大风被海水吹走,陆地顿时在大海中央出现……答离不愿意看下去了,他知道,这是亚特前世的景象。他没时间流连于与自己身心无关的事物,于是赶紧退出,又充满好奇地推开了隔壁之门。那门里面充满了如何制造姆能的全部信息:方程式、提炼模式、实验结果数据、应用图像等等。答离知道,只要他使用一点点法力,他就可以改变亚特关于姆能提炼的部分信息记忆。但是,他匆匆地退了出来,门自动地被关上了。他必须节省时间,他只有爬到道路尽头的那扇门前,他才能彻底停下,并尽情徜徉其中。因为那才是他的终极目的所在。


  
  他带着兴奋与战栗穿越了144个信息之门。答离计算了一下,他应该已经爬行了一整天的时间了,他有些累,但当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道路尽头的门前时,他的疲惫都在瞬间消失了。这是一道与其他信息之门没有任何区别的门,所唯一不同的是,那门上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图案:黑白太极图!
  
  答离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为什么会出现造物者的符号?难道这是在告诉我,这扇门是特别受造物者保护的吗?
  
  为了静下心,答离决定暂时停下来。他一边念动《瑞仪心经》咒语,一面试图看清门里面藏着的秘密。这次,一个更清晰的影像出现了:黑洞、白洞、连接它们之间的虫洞。太极方舟被分解成基本粒子通过虫洞时的各种数字及方程式。
  
  答离觉得兴奋与战栗让自己身体的能量一下子增大了数倍!不能再等了,这不是他害怕什么造物者符号的时候!他边念动着《瑞仪心经》,边集中了身体的全部能量,朝着门上的太极图里面的黑色鱼眼睛就刺了过去!
  
  出乎他的预料,他什么也没有撼动,倒是自己颓丧地跌落在了门下。答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要碎了,不,已经碎了:碰撞产生的反弹力竟使他的身体硬生生地被断开了几截!答离好不容易才把身体散开的波全部集中起来,他颤抖着,气喘吁吁地在门前重新站起!这一次,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朝白色的鱼眼睛撞去!
  
  答离被一种更巨大的力量反弹了回来!瞬间,他的身体被完全分解,他成了一堆又一堆不规则的电磁波碎片,散于空中。同时,门上的黑白太极图案忽然飘向了空中,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白太极光球,向电磁波碎片席卷而来。答离仓皇中狼狈逃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够以超越光速的速度退回到迷宫入口的,他想一定是太极球发出的能量反助了自己,总之,他还没有多想什么,就已经被彻底地驱逐出了亚特的大脑信息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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