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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同心酒吧的鬼影

五点四十七分,第一辆公交车开过来了,车上除了司机以外,空无一人。

公交车和以往一样停靠在那座附设着公共厕所的加油站旁边,由于这里离市中心比较远,时间还早,所以在这个站台上等车的人并不多。司机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小伙子,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这是他今天的第一趟跑车。小伙子斜斜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站台,刚想踩下加速器,转念一想,今天是周三,又是单号,于是,他一踩刹车,公交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站台边缘上。车门哗啦一开,司机拉下手刹,哼着小曲儿就走出了车门。他不紧不慢地来到加油站窗口,探头进去,咋咋呼呼地吼了一声:“阿彩呢?”

“早就走啦,怎么,你没在站台上看见她吗?要不也有可能她上厕所去了。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她也该出来了呀!”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身着加油站员工制服,手里拿着一个鸡毛掸子,一边清理着货架一边嘟嘟囔囔地打着哈欠说,“你可别指望叫我出去找她,外面这么冷,我来接班的时候都快被冻死了。”

小伙子撇了撇嘴,无奈地钻了出来,缩了缩脖子,冲着不远处的公共厕所的方向又大声吼了一句,“阿彩,好了没有,车子要走啦!”

话音刚落,公共厕所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女人的尖叫声,“啊—”

小伙子吓了一跳,刚想拔腿向公交车跑去,抬头看了看在晨雾中依旧显得黑糊糊的公共厕所,他把心一横,转身向公共厕所快步走了过去。身后,听到叫声的加油站职工也纷纷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发出叫声的位置是在公共厕所的女厕所隔间内,而小伙子正是因为辨认出了方向,担心自己的女朋友出事,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刚进门,他看见阿彩正软软地靠在墙边,在她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已被打开的箱子,箱子盖搭在了厕所蹲坑的坑沿上。因为厕所里的灯泡坏了,所以一时之间看不清箱子中具体放了什么东西,会把阿彩吓成这个样子。小伙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弯腰抓起箱子的把手,用力把箱子拖到了厕所外面。随即赶到的加油站职工也打开了手中的应急灯,嘴里嚷嚷道:“出啥事儿了,阿彩没事儿吧?伤着没有?……”

小伙子刚想转身回女厕所去找人,可是借着摇晃不定的应急灯的灯光,他不经意地往箱子中的一瞥,顿时让他惊呆了,整个人就像触了电一般,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 哎, 小子, 你没事吧, 傻愣着干什么?” 后面的人不满地问道,“ 阿彩呢?”

“快,快打电话报警!”小伙子突然冲后边的人一声怒吼,神情恐慌不已。

“报……报警?出啥事儿了?”阿彩的同事被吓愣了,他把应急灯下意识地面对着打开的箱子照了进去,顿时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应急灯也失手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是一双恐怖如同鬼魅的眼睛,空洞的目光,惨白而又无神的眼珠,正直勾勾地注视着每一个视图窥探箱子中的秘密的人。

不知道是由于空气中的寒冷,还是眼前的这一幕实在过于残忍,章桐感到浑身发抖。她能够听见耳畔人们来来往往移动的脚步声,皮鞋嘎嘎作响,就像走在结冰的地面上。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寒冷让大多数人的神经变得麻木,但是那一双双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惊恐的目光却分明把人们内心的不安展露无遗。

昨天晚上温度降到了零下六度,地面还没有结冰,但是却已经足够冰冷,薄薄的医用橡胶手套导致章桐的十指都几乎不能弯曲了。

“章主任,快半个钟头了,还没有结果吗?要不要先把尸体带回局里。”

老李尴尬地弯腰向章桐招呼道。

“你们王队呢?”章桐并没有正面回答老李的问题,她正目光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死者头颅,头也不抬地问。

“她昨天看了一晚上的录像,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出过办公室的门。”

“哦?”章桐心里一动,“那她有线索了?”

“目前还不清楚,”老李微微一笑,双手不停地搓着,时不时地跺跺脚,尽量让自己不被冻僵,“要不这样,章主任,您这边尽快,我怕要是有哪些好事的人通知了媒体的话,那就麻烦大了,我这就安排手下几个兄弟过去盯着。”

章桐挥了挥手,表示没有意见,重新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手中的死者头颅上面。

在案发现场,只要有尸体的存在,法医就是绝对的上帝,而对尸体的任何处理方式都必须在经过法医的点头认可后,方才可以最终得以施行。章桐很清楚这种有关凶杀案和无名尸体的负面新闻的传播速度,更别提现在每个人的手里几乎都有一部可以随时录像或者拍照的智能联网手机,说不准此刻身后就有那么一个镜头正准确无误地瞄准着自己。这样的经历对于章桐来讲其实也并不是第一次,她已经记不清在报纸上究竟看到过多少案发现场那有关自己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检查尸体的相片了。对此,她只能一笑了之。因为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和尸体所呈现出的第一原始姿态在有时候往往比尸体本身更加重要,有很多至关紧要的证据就躲藏在里面。所以,章桐必须在搬动尸体前尽可能快地把这特殊的证据寻找出来。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一个崭新的拉杆式旅行箱,宽约八十公分,长一百二十公分左右。表皮是黑色的,尽管隔着医用橡胶手套,章桐却还是能够很清晰地触摸到表皮上明显的环状纹路。箱子内部是藏青色的衬里,尸体表皮呈现出典型的木乃伊状,浑身上下硬邦邦的,几乎摸不到水分的存在,就好像被硬生生地塞进烤箱里烤干了一样,而尸体的整个形态则被刻意弯曲成了腹中胎儿的姿态。或许是因为旅行箱空间限制的缘故,死者的头颅被用不知名的利器切割了下来,斜斜地插在了脖颈与手腕之间,面容朝外,冷不丁地看过去,死者的脖颈和头颅之间呈现出了一个怪异的三角形。

“章主任,现在要取出尸体吗?”彭佳飞站在一旁问道,他的手中拿着一只黑色的装尸袋,在他的身边是不锈钢的简易轮床。由于寒冷,彭佳飞的脸上被冻得红红的,他时不时地用力跺几下脚来驱寒。

章桐摇摇头,站起身指着旅行箱说:“不,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抬回去,你去后备厢再拿一个一号塑料袋过来,把旅行箱的外面全都套上,这样一来就可以尽量不破坏表面的证据。”

在等待的间隙,章桐脱下手套,把冰冷的右手塞进防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王亚楠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还没有等王亚楠开口,章桐就严肃地说道:“抛尸方式几乎一模一样,亚楠,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加油站公厕这里刚刚发现的尸体应该是你所要找的第三具尸体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你尽快把尸检报告交给我,我现在五楼会议室开会。”说着,王亚楠又心事重重地补充了一句,“小桐,我们没有时间了,在她对下一个目标下手之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五楼会议室,王亚楠示意靠门站着的下属关上了屋里的照明灯,打开投影机后,她指着屏幕上出现的年轻女孩,说道:“她对外公开的名字叫‘汪少卿’,经查实,所有的身份资料都是伪造的。我们根据她在暂住地所遗留下来的雌激素类注射用药物‘环家乐’,和我市的进出口药品管理局联系后,查到了该批次药物的购买人是一家叫做‘天使爱美丽’的整容机构,该机构的营业性质属于中外合资。我也派人把前两个受害者的相片交给了他们机构的负责人辨认,确认这两名受害者的变性手术也正是在这家整容机构中进行的。”说到这儿,王亚楠按动手里的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家整容机构的大门正面图,“就是这家整容机构,我们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化名叫‘汪少卿’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一个变性人。为了证实她的身份,法医在同心酒吧后面的经理室提取了一些‘汪少卿’的DNA,现在正在和数据库作比对,今天下午应该会有结果出来。但是有一点我有必要在这里向各位说明,如果这个‘汪少卿’在以前没有任何案底的话,那么法医那边是抓不住她的。”

“那有关‘汪少卿’的背景资料还有什么吗?”张局皱眉问道,“难道这个‘女人’真的就做到了所谓的滴水不漏?我相信她没有这个本事。”

王亚楠点点头,又一次摁下了遥控器,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暂住证的登记资料页面,说:“她虽然成功地伪造了自己的原籍资料,包括姓名和详细住址,但是剩下的,我想就是真实的了。她2011 年来到天长市,起初在一家叫做小天鹅的火锅店打工,后来离职,去了哪里,没办法确定。但是半年后,她就又回到了天长,出人意料的是,她变得手脚大方了起来,盘下了位于火车站附近龙开路上的那家酒吧,改名为同心酒吧。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这家实际性质为专做女同性恋生意的酒吧的生意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非常红火。慕名而来猎奇的人越来越多,久而久之,行内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家特殊的同心酒吧和酒吧的老板娘—汪少卿。只是汪少卿从来都不提起自己的过去,包括自己的身世和家人。”

“透明人?”黑暗中,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没错,用‘透明人’这三个字来比喻这个神秘的老板娘,我想是最贴切不过的了。因为她的过去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在开店的这段时间内,店里的工作人员也再三肯定地表示,印象中并没有什么人来特地拜访过老板娘。”

“照这么看,这个人非常小心谨慎,社交圈子也很小。”

“对!”王亚楠肯定了同事的推断,“由于酒吧的特殊性缘故,来光顾这里的客人之间也很少互相交流和打听彼此的过去,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不成文的默契。在她们看来,过去应该是被深深埋葬的。所以,我设想,这个汪少卿也是在躲避自己的过往,再联系起前面找到的特殊的雌激素类药物。我认为,汪少卿根本就是一个男人,她来到天长,就是为了不让以前认识自己的人知道自己的下落,而她离开天长的半年,很有可能就是回去继续做那最后几期手术的。直到手术完工,她才能够放心地以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可是,正因为做了变性手术,她就必须终身服用和注射雌激素类药物来控制体内女性荷尔蒙的正常分泌。而这两种特殊的药物经证实就是整容医生开给变性手术完成后的患者的很常见的药物。接下来,我就要请大家看一段监控录像,拍摄的时间就是第一具尸体被发现的那天凌晨。”

投影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酒吧进门处的景象,虽然是午夜,室外气温也很低,但是显然却根本打消不了人们前来同心酒吧消遣的浓厚兴趣。人们来来往往,小小的酒吧间里人影绰绰。因为监控录像是黑白无声的,所以没有办法听到当时现场的声音。

“我询问过当晚值班的酒吧调酒员,她证实汪少卿当时并没有当班,很早就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有人知道。由于这个监控摄像头的角度问题,我们没有办法锁定到进入酒吧间的人的正面图像,但是,根据另一组马路对面的监控录像,也就是我的下属追踪黑出租司机所描述的那个神秘女子进入酒吧的具体时间来看,这个人是最可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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