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验室

在没有丝毫恶意的情况下，我们每走一步都会做出各种不公正的事情，每时每刻，我们都会成为他人不快乐的原因。所以，当死亡因此而降临到我们头上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抱怨，应该坦然去接受。因为，有因必有果。

—俄·果戈理

黑夜终于到来了，尽管它不紧不慢让人等得心焦，但是却值得等待。再说了，干他这一行的，根本就见不了光。所以，在白天，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浪费，而晚上，当运管和交警都下班的时候，他是最忙的时候。

临近午夜的天长市火车站站前的广场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流不断，这也难怪，眼瞅着快要过年了，火车站正是人潮最拥挤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估摸着有大半个钟头的光景，出站口的大栅栏就会高高地抬起，紧接着呼啦啦地走出来一群人，神情疲惫，或提或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向标有“出租车”字样的等候区域。

每当这个时候，也就成了他最忙碌的时候。此刻，他不用担心自己的车停在那里会有什么问题，在外人眼中，这就是一部黄绿相间的正规出租车，连顶灯都有，当然这是他花了五十块在汽配市场买的。常人难以分辨，而精明的运管和交警却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车是如假包换的“李鬼”，这也是为什么他白天不敢出来的原因。

“小姐，坐车吧，这么晚了，没有公交车了……先生，出租车要吗……”

他热情地向每一个人打招呼，脸上尽量保持着友善的笑容，可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有点失望了，直到依依不舍地看着最后一个旅客费劲地拖着行李箱走过身边，他沮丧地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裹紧了外套，顶着寒风，转身向不远处停车的方向走去。

突然，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得愣住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加快了脚步，脸上刚刚的失望表情迅速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惊喜—他的出租车旁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披肩长发，戴着墨镜，肩膀上挎着一只小巧的坤包，深色的风衣很好地勾勒出了年轻女人苗条诱人的身材。奇怪的是，这个女人用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

他并没有对女人的怪异打扮多想，根据他的观察，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应该不会因为区区一点点“绕路”的小问题而争论不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连贵得离谱的车费，她也不会有怨言。像这样主动找上门只想赶紧到达目的地的客人，无论谁碰到了都会烧高香的。想到这儿，他笑得更开心了。

“小姐，坐车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多余，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殷勤地为年轻女人拉开了后车门，然后一溜小跑绕到前面驾驶座的位置，打开了后备厢，因为他注意到了年轻女人身旁还放着一只形状类似于大提琴的箱子。

女人看出了他的用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点头，退后了一小步，算是默许了他的殷勤。他把那个怪异的大行李箱放进了车后备厢里，随后弯腰钻进了车里。

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紧锁的大行李箱异常沉重，尽管如此，他还是顺利地把它塞进了后备厢，然后重新回到驾驶座上，发动了汽车引擎。在开出几米远后，他还装模作样地摁下了所谓的“计价器”。

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随口问道，“小姐，你去哪里？”

“光华路。”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透过后视镜，只见那个女人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任何表情，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姐，光华路很远啊，在市区的另一头。你这是第一次来吗？”

“嗯。”女人的回答非常简单。

这下他放心了，开始琢磨着一会儿到底该走哪一条路可以尽可能多算一点路费。

车渐渐驶离了火车站，街头的行人逐渐稀少。当车驶入内环高架路口时，他毫不犹豫地把方向盘一转，车子就轻盈地拐上了高架。反正有的是时间，这内环高架绕一圈下来，至少多跑十多公里。他从后视镜中扫了一眼那个年轻女人，心想反正她是第一次来天长，肯定不熟悉路线，根据她的穿着判断应该很有钱，也应该不会在乎车费。

正当他扬扬自得的时候，女人发话了：“师傅，麻烦你在前面路口下，开回去，我有东西落在火车站了。”

他皱了皱眉；“小姐啊，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呢，要知道这上了高架可不是随便就能下的。”

抱怨归抱怨，可还是不敢得罪眼前这位财神爷，只好把车开下了高架，重新驶上了通往火车站的大路口。

很快，灯火通明的火车站广场又一次出现在了车子的正前方。

“到北站台的广场就可以了。”年轻女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视线依旧投向窗外。

北站台广场是火车站的入口处，他一边把车靠边停下，一边不放心地回头提醒：“小姐，麻烦您快一点，这里车子不让停太久的。”

女人没吱声，拉开车门快速钻了出去，径直走向入口处。那里有个储物柜区，专供过往旅客自助存放小件行李。

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入口处，他突然有些懊悔，为什么不要定金当车费呢？万一对方临时改变主意不坐车了，那刚才的汽油费不就打水漂了？转念一想，后备厢里那死沉死沉的大行李箱子不还在吗，干吗操那份闲心？看样子那箱子能值几个钱，连把手都是真皮的。箱子既然价格不菲，那里面的宝贝就更不用说了，她不回来反而更好。想到这儿，他偷偷地乐了，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 最后望了望人来人往的入口处，心一横，猛踩油门，一溜烟把车子驶离了北站台站前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