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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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口角了一顿,以骆十佳以前的脾气早该上去抓他的脸了,但骆十佳这会儿是真没钱,只能憋屈地开着车跟着他。
骆十佳坚持要带陆佳仪,感同身受的经历也让她没法丢下她。虽然和沈巡在“冷战”,但骆十佳还是感觉到沈巡有故意等她。
骆十佳沉默地开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陆佳仪一脸沮丧。
“到了西安我就没法带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陆佳仪一听骆十佳不肯再带她了,闹起了别扭:“不要,我不走。”
骆十佳有点诧异,回过头看见陆佳仪一脸不甘心地瞪着前面的车,纠结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是你的男朋友。”陆佳仪说,“不然就是他喜欢你。”
骆十佳知道这个“他”是说沈巡。唉,这姑娘果然是看上了沈巡。
不想回答她,骆十佳只是说着自己要说的话:“去了西安你就走吧。”
“他侮辱我。”陆佳仪还是很不服气,“我从来没有那么丢人过,我不报复回来不甘心。昨晚我打电话要他来我房里,他不来。他要是来了,我就不会去他房间找他。不是去找他,我不会忘记锁门,也不会哭着跑出酒店,以致那么晚才回房,更不会丢东西。”
车开进西安境内。沈巡随便在一个加油站停下加了点油。
远远看见骆十佳的车也开了进来。她手上就一百来块钱,还是之前沈巡给她吃饭的。钱不多,她自然没去排队加油,只是把车停在一边。她整个人靠在车上,虽然故意表现得很自然,但表情中的窘迫还是无处可藏。骆十佳一直偷偷往他这边看。他还不想理她,故意走远了些。
看了一眼钱包里所剩不多的钱,沈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
“萌萌还好吗?”这一路他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下意识想要逃避。说起女儿,沈巡一度哽咽。
“上学去了,天天说想你。”沈母说,“你早点回来,她现在还乖着,久了估计要闹。”
“知道。”
“宁夏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还没到宁夏。”沈巡说,“先去趟西安,找找长治。”
沈母叹了一口气:“钱都卷跑了,怎么可能还在家里等着你?估计是早就计划好了的。造孽,卷钱就卷钱,怎么能让那么多人赔命?”
沈巡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再给我打几千块钱。”
“明天去给你打。”沈母声音也哽咽了,“我就说你钱带得不够,你非要逞能都留给我。我和萌萌花不了多少钱的。”
原本是够的。
沈巡默默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短发女人纤瘦的身影,陷入更深的沉默。
“我办完了事就回去。”沈巡道。
“你注意安全,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才是最重要的。”
“嗯。”
沈巡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找母亲要过钱了,最苦的时候他也是苦他自己。
这次想了那么久还是开口了,沈巡的视线落在远处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身上,心想,有些劫难可真是躲不过。
明明可以直接走的,可他还是舍不得。
昨天晚上他回了房,刚洗完澡就接到那个叫陆佳仪的女人打来的电话。同在一个酒店就是这么麻烦,按照房号能从内线打过来。
他知道她是什么目的,内心涌起了一丝不耐烦,直接拒绝了。却不想陆佳仪不肯放弃,直接到他房里来了。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陆佳仪神情暧昧,眼中有不同于白天的媚色,“我有点睡不惯这边的床,要不我们说说话吧?”说着,她直接坐在了他的床上。
“你走吧,别让我赶你。”沈巡口气冷冷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一点暧昧的空间都没有给她。
陆佳仪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瘪,一时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的,立刻垮下脸来:“你什么意思?”
沈巡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对陆小姐不感兴趣。看来你这五千块钱我是没本事挣。”
陆佳仪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恼羞成怒,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可惜了,你感兴趣的那一位今晚肯定不会来,她被我整了一晚上,早就去睡了。”
沈巡皱眉:“什么意思?”
一直顺遂的富家女哪里能承受被人这样羞辱,自然不会客气,刻薄地反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那个骆小姐不一般。你们俩也真够装的,明明就是搞到一起了,还装得没关系似的,故意不住一个房!矫情!”
沈巡握了握拳,压着怒气。他竟然忍不了一个陌生人诋毁她。
很多年前,她用那样绝望的语气对他说,她成不了最好的女孩。
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是他心里最好的女孩,是他的骨和血,是他卑微的念想,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一缕缥缈的风。
“滚出去。”沈巡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
这一声压抑的低吼充满着震慑力。
陆佳仪没见过男人这样,一时被他吼得委屈劲儿上来了,再加上被他羞辱,眼泪簌地就掉下来了:“我偏不出去,你叫我出去我就出去,多没面子!”
沈巡深吸了一口气,这次语气平静了许多,但依旧冷漠。
“出去。”
两个字让陆佳仪颜面尽失。她终于不堪忍受,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陆佳仪被偷,沈巡并没有多少同情心给她。他倒是没想到,骆十佳这尊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却要多管闲事。
想到她早上说的那些话……
沈巡心底一沉,蹙着眉,不再去看她,直接回了车里。
到了西安市区,骆十佳就把陆佳仪放下了。两人算是不欢而散。骆十佳身上也就百来块钱,她没这么好心,陆佳仪也瞧不上她那点接济。
陆佳仪走了以后,骆十佳就一心一意去追沈巡的车了。沈巡车技很好,幸好她也不赖,总算还是给她追到了。
他的车停在路边,他正在路边一个水果摊买东西,看了半天,最后拿起一个果篮,又拿了一整提香蕉。老板称完以后报出了价钱。
陆佳仪的恼羞成怒让骆十佳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多少有点理亏。
她默默地走到沈巡身边,压着他要付钱的手,对那个老板说:“老办,你凯个实价,当坑外地人捏?耐俄不买咧,俄们奏咧。”
骆十佳方言一说出来,果篮便宜了十五,香蕉也瞬间少了近半斤的秤。
“你是西安人?”沈巡拎着买好的东西,低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骆十佳与他并排走着,每踏一步都觉得不真实。
这片土地是她心里的结。
骆十佳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回来过了。”
“你的家人呢?”沈巡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问完以后,他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
他顿了顿,突然停下脚步,冷冷地转过头对她说:“那正好,找你的家人帮你回深城吧。”
骆十佳知道他还在生气,被他噎了也没恼怒。她眯了眯眼睛,露出了猫一样狡黠的表情,抬起头说:“怎么,你怕我拐跑你的钱?”
她咧嘴笑着,厚颜地踮起脚凑近沈巡,对着他的耳垂吹了一口气,暧昧十足。
女人总是有一些特殊武器的。骆十佳在他耳边娇声抱怨,一字一顿,意味深长:“说了肉偿,你又不要。”
沈巡身子一僵,一把按住她的肩,阻止她再靠近。
“骆十佳,适可而止。”
骆十佳撇了撇嘴,鄙夷地看着沈巡:“玩笑都开不得了,谁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骆十佳绕开沈巡,径直站到一旁,故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沈巡呼吸一滞,半晌,沉默地盯着骆十佳。
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花心,随便,伤了很多女孩的心。
沈巡自嘲地一笑,怪不得后来被报应了。
看着眼前的“报应”,沈巡轻叹了一口气。
“吃饭吗?”
骆十佳见他肯和自己说话了,自然不再端什么架子。这几年骆十佳别的没学会,“识时务”三个字学得明明白白的。她两步跳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吃!当然要吃!”
沈巡带骆十佳去吃的大盘鸡,终于不是面了,骆十佳实在感动,拿起筷子就是一顿大快朵颐。至于沈巡,一贯地牛嚼牡丹。他这个人吃饭的时候沉默又无趣,基本零沟通,为了吃饭而吃饭。骆十佳也有点不懂,曾经那么多花招的男人,是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是周思媛改变了他吗?
沈巡不知道骆十佳心里想的一切,只是低头吃饭。他吃得快,吃完以后就专心致志地低头看手机。
他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骆十佳吃完饭擦完嘴,喊了他半天他都没应。
骆十佳一时好奇,蹑手蹑脚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巡本能地抬头,手上一顿,也没来得及锁住手机屏幕。骆十佳看见了沈巡手机屏保上那张照片。
一个短发的小女孩,身上穿着浅蓝色的校服,笑靥如花。尖尖的小脸蛋,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睛大大的,像两颗黑葡萄,像足了周思媛。只是没有周思媛那种风尘媚态,让人看了就喜欢。
“你女儿?”骆十佳凑近了一些,问道。
沈巡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有些僵硬。他顺手按了锁屏键,随即点头:“嗯。”
“挺可爱的。”
“嗯。”
骆十佳看了看沈巡,明知故问道:“你老婆呢?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吗?”
“离婚了。”
沈巡瞥了骆十佳一眼,骆十佳有点心虚地抿了抿唇。
“哦。”骆十佳对此不置可否,只循序渐进地问道,“孩子判给你了?”
沈巡眯了眯眼睛,狐疑地看着她。
其实骆十佳也没那么有责任心,可职业病还是克制不住。她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无法和那些当父母的人感同身受。以往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案子,她从来都是冷静地分析利弊,将孩子也如同财产一样分割。
“其实我觉得你还年轻,没必要非得纠结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我觉得你想找个女人,真心不难。”
沈巡眸色黯了黯,落在骆十佳身上的视线如同一道激光束,令她身上的皮肤好像达到了熔点,又焦灼又疼痛。
“我只是随口一说。”骆十佳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沈巡冷眼相待:“我不需要女人。”
骆十佳摸了摸下巴,自知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继续了。
吃完饭,沈巡付完账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没有当着骆十佳的面接。骆十佳也挺自觉,站在另一个方向等他。
他这个电话接了挺长时间,有十几分钟。
很少见他和谁能聊这么久,尤其是他挂断电话再回来时的表情,眼角眉梢似乎多了一丝人气,这倒是挺稀罕。
“你去找个酒店住,我去火车站接个人,回头和你会合。”沈巡简单交代。
他走向那辆黑色自由客,正准备拉车门,刚抬起的手却被骆十佳拦住。沈巡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没钱。”骆十佳咬了咬唇才嗫嚅道,“你去接谁?”
经提醒沈巡才想起骆十佳的情况,赶紧从钱包里拿钱给她。
“你去接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骆十佳仍旧咬着唇,他脸上的那点欣喜实在让她忍不住。
骆十佳的声音被风送入沈巡的耳朵,他只觉得那声音带着吴侬软意,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沈巡正在拿钱的手顿了顿,明明也没发生什么,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男的。”他把钱包又放了回去,“你直接跟我车吧,反正你也没事。”
骆十佳鼓着脸有点别扭:“谁说我没事?”
“去还是不去?”
“那还是去一下吧。”骆十佳说完就回到自己车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沈巡的车。
沈巡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笑。
西安站与四周古城的风格一致。建筑均仿唐风。和所有的火车站一样,迎来送往的人们、热情的商贩、匆匆的旅人是永恒不变的风景。
广播不断地播报着车次的出发和到达,播报的女声分外甜美,骆十佳听着那些地名,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真奇妙,国家这样大,原来还有这么多地方她都没有去过。
小时候骆十佳很喜欢铁轨,老屋背后就是一条铁路。没有母亲耐心的抚慰,也没有父亲关切的宠溺,列车路过与铁轨合奏出来的声音是骆十佳唯一的安眠曲,只有枕着那声音她才能甜甜入睡。后来她长大了,仍喜欢坐火车,她喜欢那声音,也喜欢窗外一路的风景。程池不懂她的喜好,工作以后他就没什么耐心了,去哪里都要坐飞机。她偶尔买了车票,他都会抱怨连连。
骆十佳沉默地陪伴着沈巡,百无聊赖地一时用脚画着地砖的形状,一时又用眼睛四处打量。
“沈巡!”浑厚的男声操着一口深城方言喊着沈巡的名字。
骆十佳下意识地回头,就见沈巡几步走了上去,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眼中有真心的笑意。那人手上拎着简单的行李,与沈巡一顿粗鲁寒暄。末了才走下台阶,骆十佳这才看清楚来人。
“骆律师?”
“韩老板?”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随后又一起回过头去,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巡。
这世界,原来这样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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