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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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骆十佳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从深城开过去,最短的线路也有一千八百多公里,不停开也需要二十几个小时。骆十佳大概规划了一下路线就上路了,反正有导航,也不用太着急。
离开深城之前,骆十佳去了趟车厂。这家车厂是律所的同事介绍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只觉得整个车厂都充满着戾气,看上去也不算太正规。同事说老板很实在,不坑人,比4S店便宜很多。骆十佳试了两次,确实是那么回事,就在这修了。
和老板也不算很熟,只知道他姓韩名东,三十几岁,理平头,脸上有一道长约三厘米的疤。骆十佳每次来他都满身机油,坐在台阶上抽烟,很少见他笑,唯一一次还是他儿子在场的时候。
见骆十佳来了,韩东灭掉了烟头,上前接待:“骆小姐来了。”
骆十佳说明了来意,韩东进车子捣鼓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只做基本保养。骆十佳一听只要一小时就在车厂里等了。
韩东正专心给骆十佳整车,店里突然来了个男人,弯下腰低声在韩东耳边说了几句。韩东立刻从车里钻了出来,眉头一皱:“什么?他走了?”
来人有点无奈地说:“他说他要先去趟西安。”
“糊涂!”韩东喝了一声,“人摆明了弄他,怎么可能还在西安等着他?”
“唉……”
韩东还是一脸严肃:“我就叫他等一天,还等不得了。”
“韩哥,我估摸着沈哥可能是不想连累你,不是不想等你。”
韩东一气,脱了手套狠狠往地上一摔,招呼都没打一个,直接跟着那个男人出了车厂,留下骆十佳和店里的小工面面相觑。小工战战兢兢捡起手套,继续给骆十佳的车做保养。
骆十佳远远望了一眼韩东和那人的背影,更加觉得这车厂背景复杂。
做完保养,车况果然比之前好了许多。说起来,骆十佳开的这辆马自达CX5来历也很传奇。
她替一个客户打赢了离婚官司,并且得到了大部分的财产。这个客户拿了钱,开心得很,要给小三换辆新车。那小三的车也不过买了两年,才跑两万公里,正磨好了缸。骆十佳得知此事,十分心动就去打听了几句。那客户本就感激骆十佳,见骆十佳想要,最后以6万的价格半卖半送过户给了她。
她得了这辆车,程池并不喜欢,因为这辆车是很销魂的红色,他实在没法开。程池一直撺掇她卖掉,两人再贴钱买辆新的。开着小三的车也没有多长脸,这个提议其实骆十佳是很心动的。只是这心动真的很短暂,这事没过多久他们就分手了。
开着这车去西北确实过于招摇了,但她只有这么一辆车,也没的选。这次要不是有那人这事,骆十佳原本是准备卖掉车凑钱的。
离开深城三个多小时,走深宁高速,沿路过了好几个收费站,在南京段收费站才算停下。车辆排成了长龙,骆十佳等了许久。
百无聊赖,骆十佳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她没有摸到烟,只摸到一张硬硬的卡片。
是一张名片。
身上的外套之前穿过一次,没来得及洗,自然也忘了把口袋清空。
骆十佳盯着这张名片。上面的名字用的是粗宋字体。简单而肃穆。
沈巡。
骆十佳愣了一下。她想起这名片的来历,是周思媛材料里夹的,她前夫的联系方式。
不管真是那个人还是同名巧合,骆十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按下车窗,下意识就准备丢掉。手刚伸出去,她又收了回来。
前面的车缴完费开走了,没有更多时间留给骆十佳思考。她赶紧发动车子,油门还没踩动,骆十佳就听到砰的一声,车被一股撞击力撞得往前突进了一大步。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惯性,整个人往前一倾,头差点磕上方向盘。
骆十佳没想到在这地方也能被追尾,一时心浮气躁了起来。她压着怒气缴了费,把车停向安全区。
追她尾的是一辆黑色的吉普自由客,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车了,车上全是泥水干了以后的痕迹。骆十佳眼睛暗了暗,歪头看了一眼被他撞到的地方,保险杠被撞瘪进去,蹭掉了一块漆,上面还沾上了干泥印。骆十佳觉得自己的车就像一个穿戴整齐的活色生香大美人,被人在华服上滴了一滴酱油。倒不是多影响美观,可实在影响心情。
自由客的车主把车停在了骆十佳后面,人却没有立刻下来。骆十佳被这样怠慢自然不爽,两步走到驾驶座的方向,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一直在通话,见骆十佳来了,随手按下车窗。直到抬眼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才堪堪挂掉电话。
骆十佳轻嗤一声,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自由客的车主,正准备发作。待她看清男人的长相后,她只觉得她面前的空气都凝结了。
沈巡。
这个名字像被关押许久的猛兽突然被放出闸,明知他很危险,却无力阻拦。
多年不见,他脸上的胡楂、眼角的细纹和眼神中的疲惫,无处不显示着时光留下的痕迹。老去是一个很细微的过程,只有曾经很在意过的人,才能一眼看出不同。
骆十佳突然感到有些鼻酸。
他理着平头,褪去了青涩的五官更显男人味。身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内里的白色T恤下是一块块紧绷的喷张肌肉。多年不见,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已经有穿透一切的力量。
他不再是自以为是的骑士,她也不再是失魂落魄的灰姑娘。
没有寒暄,也没有好久不见。那人从车上下来,用一道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对着骆十佳,她想说的话也被他这么给憋了回去。他还是那样高,以前是高瘦,如今是高壮,以骆十佳一米六五的身高,站在他身边整整低了一个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检查了一下骆十佳的保险杠。不一会儿,他转过头来,语气疏离地对骆十佳说:“撞得不是太严重,稍微补一补就够了。”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公了还是私了?”
骆十佳抿了抿唇,努力想要表现得不失风度:“不用了。”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我有保险。”
“呵。”男人冷冷地笑了笑,表情意味深长。
原本以为这样的重逢,即便没有文艺的场面,也应该有最基本的寒暄温暖。可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十分难过。
“沈巡,现在是你撞了我的车。”骆十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强调了一遍,声音也渐渐冷下去。
沈巡别开头,不再与她对视,嘴唇轻动:“所以我现在正在和你谈赔偿。骆大状。”
骆十佳努力想从眼前的人脸上找出一点熟悉感,但她始终没有找到。再见成仇,这是她在许多年前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我已经说了不用赔。我们再聊下去,我就要收费了。”骆十佳也端起了架子。作为一个律师,平时法律咨询随便聊聊天也是1800起步,也不算说假话。
骆十佳倨傲地转身要走,却又被沈巡拦住。
“你还要怎么样?”
沈巡还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骆十佳:“我说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骆十佳终于恼羞成怒,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怒沈巡不依不饶,还是怒她成了沈巡的“别人”。她瞪了他一眼,狠狠甩开他的手,三两下快步回到车里。
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从后视镜看去,此刻沈巡双手环胸,还是一副不明情绪的模样,从后视镜里与骆十佳对视。骆十佳只觉那视线如此烫人,忍不住回避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先狠狠踩下油门,然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砰一声的巨响在两车相撞后响起。高速公路上,除了轮胎和引擎的声音,就数这一声最为突兀。
自由客手刹没拉,因为这一撞往后滑动了一米多。
沈巡站在原地,目睹了骆十佳一气呵成的动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不曾闪烁。
而“肇事者”骆十佳从车内探出脑袋,一脸不服输的表情:“这样是不是互不相欠了?”
进了南京,吃、喝、住都变得容易了。骆十佳出发的时间晚了一些,此时见天色也不早了,她便找了个小酒店住下,准备休整一夜再走。
一路都有点心烦气躁,把车开走的时候,骆十佳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巡的表情。可她还是忍不住一直在想着他。
她进房间里洗了把脸,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才起来,准备找地方去吃晚饭。
从入住到出去,前后都不到半小时,房间门缝的地板上已经被丢了好几张小卡片。
骆十佳把那些小卡片一一捡起来,认真看完后撇了撇嘴。
只有给男人的,没有给女人的。这产业还搞性别歧视。
她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同来住店的沈巡。他提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正在前台办入住手续。骆十佳站在酒店大堂的角落许久,眼睛盯着沈巡,脑子里却是空空荡荡的。直到背后的电梯叮的一声开门,才让骆十佳回到现实。她绕开前台,走了比较不起眼的方向。
“等等。”
骆十佳刚要出去,就被沈巡叫住。
“我住804。”他规矩地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骆十佳,“我看你也是深城车牌,还在深城吧?回深城了,我找个地方给你修车。”
找他?大概是不可能了吧。
她随手把他的名片塞进口袋,抿唇微笑,笑得很假。
沈巡洞察地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那样浓的眉毛,看上去显得有些凶。眼前这高大的身影逼得骆十佳不得不抬头,她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事?不是互不相欠了?”
“你的联系方式。”沈巡仍旧执著,“我回深城好找你。”
“找我做什么?”
“修车。”
骆十佳抬起头:“你到底是想给我修车,还是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沈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沉沉。
骆十佳被他的眼神刺痛,捏了捏手中的卡片,半晌才做出反应。她向前一步,随便从手中的一堆卡片里捻了一张出来,缓缓插进沈巡的夹克口袋,故作轻松地说:“也对,不管你是哪一种理由,作为老同学,我都该给你留个联系方式。”
沈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骆十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头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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