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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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
水野良子和从纽约出差过来的信用评级委员会主席彼特•萨瑟兰、FIG最高负责人的帕特里克•纽曼、担任FIG高级分析师的美国女士、驻日代表的美国人、同声传译的女士等一行七人,访问了位于大手町的日本大型本土银行。这家银行是此次预定降级的银行之一。
因为已经宣布了对其负面观察(NegativeWatch),所以问询处的、企划部的年轻男性银行职员表情都很僵硬。
“啊,水野女士,您请这边走。”
到了20层后,刚一下电梯,企划部的男士很有礼貌地告知了会议室的地点。
“说什么水野女士……”
灰色的西装里包裹着高挑身材的水野良子,她苦笑着。
当她在扶桑证券做股票分析师来拜访这家银行的时候,被人嘲笑,被人用感觉像是从鼻子发出的声音说“哼,来的是个女的啊”,出来接待的最多也就一两个人,头衔也就是次长,再好也不过就是部长了。信用评级业界的盟主——马歇尔公司,它的招牌的灵验度很明显啊。
“那个,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高级分析师莎拉说道。她是良子在纽约总公司进修时的指导员,是一位三十六七岁的美国女性。
“那这样,由我带您去吧。”
良子率先站起来向外走。
进到洗手间以后,金发、长方脸的莎拉站在穿衣镜前,从手提包中掏出了小粉饼盒。因为双眼有些向上吊着,鼻子又很高,这张脸给人的印象是似乎有些苛刻。
“昨晚,根本就睡不着啊……一来到亚洲国家,昼夜就颠倒了,很要命呢。啊……肌肤已经变得粗糙了,真是的。”
一边嘟哝着,一边用粉扑儿在脸颊上扑粉。
良子也并排站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用梳子唰唰地拢了拢短发。
“可是,这家银行吧,在芝加哥有一家非银行金融机构(Nonbank)的子公司,如果问问那家子公司的资产状况,你觉得怎么样呢?”
良子边收起了梳子,边问道。提到的非银行机构的子公司已经开始飞机的租赁、杠杆收购(LeveragedBuyout,LBO)等业务了。
“嗯,那不是挺好的嘛……你呀,要一个劲儿地问问题哦。我可对日本银行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的啊。”
比男人还能干的莎拉,把一只脚搭在了垃圾箱上,检查着丝袜有没有绽线。
“啊,还有那个,我可就只告诉你哦,在这种时候提出的问题有三个要领呢……一、自己这边没有弄清楚的事情,让对方弄清楚了的话是绝对不行的;二、要问一些会让对方不知不觉中说漏嘴的问题;三、要问可以向上司展示自己的问题。来吧,一起加油吧!”
莎拉收起了小粉饼盒,“嘭”地拍了下资料包。
这是一间从窗户可以眺望到皇宫的绿色景致的视野良好的会议室。会议室里,长长的桌子排列成了口字型,大约有二十来位企划部、国际部的主管和银行职员,正背朝走廊等候着。董事、部长、次长级别的人士沿桌落坐,在他们的后面是科长级别以下的从事实际业务操作的银行职员们,很有政府审议会的架势。
不大工夫,负责企划部门的副行长,率领着随员走了过来。他那夹杂着白发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深色的西服,看似很绅士的样子,可是架着黑框眼镜的双眼中,绽放着在发迹的争斗中一直战到最后、丝毫也不疏忽的光芒,颧骨高耸的长方脸就像马脸似的。
与其对峙的靠窗一侧,“马歇尔的良心”彼特•萨瑟兰坐在了中央。他灰色的头发略微地烫了个波浪,是位体格健壮的六十多岁的美国男士。
交换名片和简单的寒暄之后,企划部的职员向全体人员分发事先准备好的英文资料。这些资料是关于银行的经营计划、盈利动向、流动性、资产负债管理等等。
“Letusfirstexplainthesituationofourbank.”(那么,首先请让我简单地说明一下本银行目前的状况)
秃顶、圆脸、戴着银框眼镜的董事企划部部长看着资料开始用英语发言。
“本银行在从4月份开始实施的新经营计划当中,提出将国际业务和证券业务占据全体收益的比例,分别提高25%和15%。我认为就金融的国际化、自由化不断发展的近况来说,向新的盈利领域投入力量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企划部部长陈述道,资产状况很健全,手里现金的流动性也没有问题。尽管这个年度(日本财政年度为当年4月1日至次年3月31日)的决算里面,一揽子偿还了去年9月份收购加利福尼亚州的地方银行时支付的商业信誉费用87亿日元,但是综合净利润为838亿日元,位居本土银行中继三菱银行之后的第二位。
“……在国内融资领域里,实行了收取以不动产为中心的担保这一方针,在保全上是没有问题的。关于针对融资的保全状况,如同资料第八页写的那样。另外,关于流动性的问题,我们有全国范围的分行网,存款基础极其地坚固……”
企划部部长偶尔会从银框眼镜的深处,向马歇尔公司的八个人投去锐利的眼神。脸上似乎写着,别对我说要对现在正是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大展宏图的本银行下调信用级别之类的废话。
仅仅是这两年的时间,在国际市场上本土银行的地位急剧上升。在为英法海底隧道建设进行的50亿英镑(约1.2兆日元)融资当中,长银、三和、东银、产银这四家银行加入了干事团,在美国地方债券的担保业务中所占的份额,本土银行占有50%~60%,远远超过了美资银行所占有的30%。另一方面,日本银行提供不计盈亏的“哈拉奇丽换汇”(HarakiriSwap,又称自杀式换汇),也引起了市场的反感。
“……本银行,在国际业务和证券业务上,也采取了适当的手段来管理风险,虽说是新领域,但是您所批评的承担了过大的风险这一点,我相信是不恰当的。还有,对于以前贵公司等所指出的自有资本低,处理此事的方法是……”
彼特•萨瑟兰一只手贴在脸颊上,时而记着笔记,时而点点头地听着陈述。
终于,企划部部长的说明结束了,“本银行的解释如上所述。如果您有疑问的话,请尽管提出来。”
说着,视线扫向马歇尔公司的八个人。
“Thankyouforyourexplanation.I’dliketoaskfirst……”(谢谢您的解说。首先,我想问您……)
萨瑟兰用温和、嘶哑的嗓音开始说道。
“关于充实自有资本的方案,我想要听听更加具体的内容。”
坐在马歇尔公司这边,负责同声传译的女士翻译成日文以后,副行长点点头,冲着企划部部长使了个眼色,企划部部长向一个下属递了个眼色。
“眼神接力赛……真是本土银行的做法啊。”
良子在心中苦笑道。
最高层自己不回答,而交给部下解决,这给人留下了负面的印象。
“本银行现在正计划以时价发行股票来增加资本和发行外币可兑换债券。每种发行1000亿日元左右,预计总计会筹集到2000亿日元的资金。”
好像是企划部次长级别的、四十多岁的男士用日语解释道。
马歇尔公司的美国人,通过戴在头上的头戴式耳机听着女翻译员译过来的英语。
“因为外币可兑换债券的1000亿日元是债务,所以说可以用来增加当前的自有资本的,就只有以时价发行股票的那1000亿日元了。”
FIG的最高负责人帕特里克说道:“仅仅是1000亿日元的话,我认为是不是太不充足了啊,您觉得如何呢?”
本来,那1000亿日元本身,也是因为被马歇尔公司的负面观察搞得惊慌失措,才仓惶筹措出来的。
“本银行拥有庞大的股票的未实现收益。如果把这部分加在一起算的话,资本充足率将超过8%,即使是与大型的美国银行相比较,其水准也是毫不逊色的。”
马脸、戴着黑框眼镜的副行长说道。
这家银行今年(1987年)年度决算的有价证券未实现收益,有2.5269兆日元。但是,如果不把这笔账目加在一起算的话,资本充足率只有3%左右。
“股票的未实现收益,全看行情,是有可能成为零或者负数的。所以,我认为依靠这个经营是很危险的,您认为怎么样呢?”
“确实是,理论上也许是那样的吧,可……”
副行长自大的眼神转向了帕特里克。
“如果您看看日本经济成长的状况的话,股价位于很理所当然的水准,不,是不是可以说还处于很低廉的价格呢?我认为日经平均指数在今年内,即使达到3点也不奇怪。股价上涨了的话,也会促进可兑换债券的兑换。”
他目中无人地、充满自信地笑着说道。看上去好像是匹马在笑似的。
日经平均股价,两年前是12000点左右。可是那之后,急剧上升,现在已经涨至24000点上下的水准。
“副行长,您认为股价会永远持续攀升吗?”
金发的莎拉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质问道。
“真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啊。当然是没有永远这种事的。”
马脸的副行长丝毫没想要掩饰他的不快。
“我想说的是,现在的股价水准还是过低。而且,对于持有巨大的股票未实现收益的本银行来说,针对资本政策一事,我们还是有时间慢慢地考虑的。”
“这个回答,得打叉啊……”
作为经营者来说,过度地乐观、欠缺逻辑性的发言,是减分的。
良子瞥了一眼马歇尔公司的美国人的脸,同样地都是很扫兴的表情。
“我想请教一下关于融资的担保状况。”
良子说道。
“关于国内融资,尤其是面向中小企业的融资,采取了以不动产为中心的担保,这些我已经拜读过资料了。我们也认为这是很稳定的融资状态。”
副行长和企划部部长因为听到合意的话,就深深地点着头。
“这个也得打叉。”
看着两个人的样子,马歇尔公司的一行人只是沉默地记着笔记。
良子说的话是一个陷阱问题。轻易地回答了的话,会被视作缺乏见识。
“只不过,和股票一样,不动产的价格也会上下浮动。关于这一点,您是如何想的呢?”
已过去的7月1日,国土厅发表报告称东京都内的标准土地价格在过去的一年内上涨了85%之多,银座和新宿出现了每坪1亿日元以上的地价。马歇尔公司的观点是日本的不动产价格明显过高了。
针对良子的提问,融资部部长开口了。
“我们的看法是日本的不动产价格的上涨趋势,在今后会持续十年左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些在二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们,正好到了要购买房子的时期。”
融资部部长是一位浅黑面庞、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不动产的价格,目前确实是在上涨,不像GDP涨幅那么大,且如果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长期跨度来看的话,价格的上涨是极其缓慢的。”
融资部部长向全体人员发放准备好的资料。在A4横向书写的纸张上,1970年的GDP作为100和六大城市的市区地价指数(住宅用地)的增长,用绿色和红色的折线图表展示出来。
GDP的指数现在大约是600,市区地价指数是400左右。
确实,GDP的增长很快,而土地的价格在十七年间涨了四倍,这也是相当快的上涨趋势。
“难道以为找个貌似有理的借口,我们就会信服吗?这些人,是不是太小看这个社会了啊?”
这是目睹了大型本土银行保守型、自以为是的表现之后的心情。
“抵押不动产价格的评价是怎样进行的呢?”
马歇尔公司的男主任分析师询问道。
“原则上,每年重新评估一次抵押价值。如果抵押不足的话,会立即要求其投入资金,或者要求其归还融资。”
融资部部长说道。
“真的是每年重新评估一次吗?实际上,我的一个朋友在贵银行的分行上班,我听他说因为忙于获取存款、推销融资等,抵押不动产的评价差不多三年审核一次就算是好的了呢。”
日本的主任分析师投去不怀好意的眼神。好像是利用门路,事前就调查过了。这是一个向上司展示自己的提问的例子。
“说三年才一次……这可真是非常过分的事情啊。我真的很希望您可以告知到底是哪一家分行呢。”
融资部部长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上浮现出了空洞的笑容。
那天傍晚——
良子他们招待了萨瑟兰吃晚餐。地点是位于台东区入谷的天妇罗(是一种将蔬菜、海鲜等物裹着面粉油炸,沾着特制汤汁食用的食物)店。
店里面有一张可以十人坐的吧台桌和两张四人位客桌。店内的装修简单朴素,很干净。
原本这家店铺是在三之轮,到了第四代,也就是现在的店主这一代才把店铺转移到了这里,是一家下町(都市中的低洼地区)的老铺子了。人均消费五六千日元左右,是正合适的价格。很久以前,萨瑟兰曾经说过,从事信用评级的人应该以简朴为宗旨。所以,选了个符合这个方针的店。萨瑟兰访问韩国的银行时,曾经有过将获赠的礼物全部都自费还回去的事情。
“……thedeputypresidentwashopeless,wasn’the?”(那个副行长已经无可救药了啊,不是吗?)
坐在吧台桌前的帕特里克有些吃惊地说着,并用筷子夹起银鱼天妇罗送入口中。
“本来嘛,说是要开展国际业务呀,证券业务什么的,但是呢,又不起用外来的人才,仅仅以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为中心来做,太过勉强了。也太傲慢了吧。”
帕特里克非常不痛快地说道。
“他们必须面对的竞争对手——美国投资银行,那可是些用金融工程学武装起来的老奸巨猾的家伙们啊。”
美国的资本市场是期权理论、证券化技术操纵自如的所罗门兄弟(SalomonBrothers)、德雷克斯•伯纳姆(DrexelBurnham)等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
“真的是这样呢。不管是股价也好,不动产的价格也好,他们居然可以如此这般地乐观。”
强过男人的莎拉自斟自饮地喝着热酒。
“但是,其他的银行也是,虽然语气上多少有些不同,但是大体上说的都是一样的呢……日本人难道真的以为股票、不动产是不会下跌的吗?或者说是,我们忽略了一些什么呢?”
萨瑟兰边沾着咸盐慢慢地品尝着吧台桌上放着的灰树花(舞茸)和海鳗鱼的天妇罗,边说道。
“不只银行家们,日本人可能也沉迷在经济繁荣之中,看不清现实了吧。”
良子说道。
日本经济呈现出了泡沫的状态。在2月份,NTT股票刚刚全新上市,乘着资金管理的热潮,开盘价定为了160万日元。身穿意大利风格的西装,腕带瑞士手表的土地投机者们,坐着奔驰去银座的高级俱乐部;在繁华的街道上,进口汽车、大屏幕电视、名牌商品、一碗1000日元的快餐面等等,各种高档品聚敛了不少的人气。任职于扶桑证券国际承兑部的良子的丈夫,发行债券的项目多得像山一样,忙得晕头转向,常常加班至深夜,然后留宿在胶囊旅馆里。谁都认为股价和地价会永远地上涨,甚至连OL(OfficeLady,白领女性)都开始借钱购买股票或是一居室的公寓了。
“可怕的是美国也好,日本也好,二战以后一次大的暴跌都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会抱有股价、地价会永远持续上涨的幻想吧。”
观望世界经济近四十年的萨瑟兰说道。
“唉,美国的银行评为3A的也就只有一家银行而已,S&D给日本的银行评级时也大部分都只是2A。我们的评级也许有点宽松了吧。”
美国的银行之中,评为3A的只有摩根大通一家银行,花旗银行、太平洋安全银行(SecurityPacific)是2A,苦于向中南美洲发售的融资变成呆帐的美国银行是2B。
还有,S&D公司评级为3A的日本的银行只有产银和农林中央金库(农林中金),其余的都在2A级别以下。
“信用评级是评价当股票、不动产市场陷入最坏的情形时会出现的状况,就好比说下着倾盆大雨时,手里拿着的雨伞是否能够起到作用。不就是假设日本的股票、不动产市场跌至谷底时,我们试着虚心坦怀地评价日本本土银行的信用能力嘛。”
萨瑟兰用晒得黑黑的手拿起筷子,将康吉鳗天妇罗送入口中。
用芝麻油和玉米油混合煎炸的天妇罗,非常酥脆。
“话说回来,彼特,周末你打算怎么过呢?”
良子问道。萨瑟兰在日本度过周末以后,乘坐周一的航班返回纽约。
“好不容易来了趟日本,我想要试着攀登富士山呢。”
“啊,是这样啊。”
良子再次惊讶于年过六十的萨瑟兰的年轻状态。
“良子的话,应该是爬过富士山的吧?情况如何呢?”
“没有,我没爬过富士山。”
“啊!真的吗?!为什么?良子不是日本人嘛?”
他张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的良子。
“呃,是啊。我当然是日本人。”
良子有些吃惊萨瑟兰对此事居然如此震惊。
“那么,你为什么不爬富士山呢?富士山不是日本的象征吗?日本人难道不是全都会去爬富士山的吗?”
萨瑟兰一脸愕然的神情。
“不是,只是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机会,所以……”
良子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说。
“那么,就和我一块去吧。也可以叫上你的丈夫一起来。”
萨瑟兰的表情似乎是感觉自己想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主意。
星期六——
水野良子站在了富士宫口新五合目的客栈前。
头戴帽子,身穿长袖衬衫、马甲、厚厚的裤子、登山靴,后面还背着帆布背包,这些几乎全部都是良子刚刚买的新货。与良子同岁,在扶桑证券工作的丈夫也一起并排站着。
新五合目海拔2400米,可以乘坐始发于新富士车站的登山巴士到达这里,然后从这里出发开始徒步攀登。
“Ok,let’sgo!”(好的,我们出发吧!)
身穿登山装的萨瑟兰从客栈里走了出来,气宇轩昂地迈步前行。
带有帽檐的登山帽,已经有些年头了,泛着脏得不堪的色泽;茶色的登山靴上挂满了数不清的细小划痕;裤子外面裹着像是绑腿用的有图案的袜子,看似厚厚的。
三人开始踏上了布满小石子儿的登山路。道路的两旁,生长着黄色的高山植物。周围走着很多背着帆布背包的登山客。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拄着拐杖的人。
天气非常晴朗,天空中漂浮着白色的云彩。清新的空气渗透到肺里的每一个细胞。
直到设有云海庄和宝永山庄两间山中休息所的新六合目(海拔2490米),一直是坡度很小的上坡路。大家都坐在山中休息所前的木制长凳上休息着。从这个位置开始坡度变得陡起来了,登山真正地开始了。脚下,沙砾和岩石混杂在一起,很容易滑倒。
良子看了眼在旁边走着的丈夫,他满脸紧张的表情,默然无语地行进着。他在学生时期,曾经是手球队的选手,进入社会以后基本上就很少运动了。
快要到达新七合目(2780米)的时候,夫妇两个人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身形庞大的萨瑟兰,照旧步履轻松地在前面走着,怎么也想象不出他都已经年过六十了。
抵达元祖七合目(3030米)的时候,从出发开始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稍微在这儿休息一小会儿吧。呐,看看是多么优美的景致啊!”
萨瑟兰止住步伐,用手指着山麓的那边。
坡度缓慢的、绿色的原野朝着远方延展开去,半山腰漂浮着白色的云朵。在很遥远的对面,夹着伊豆半岛,左手边的相模湾,和右手边的骏河湾泛着暗淡的蔚蓝色光芒。望着如此壮观的景色,感觉在都市里积攒的疲劳、倦怠感,好像也都消逝而去了。
“不过,他可真是好体力呀。那体格!那可是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人啊……”
良子的丈夫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侧目望着萨瑟兰。
萨瑟兰把身子绷紧、挺得溜直,一脸满足似地眺望着山麓。
“彼特的厉害之处,体力已经摆在这儿了,再有就是他的沉着。”
良子一边用手绢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道。
“很沉着?”
“是的。他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平静。我觉得对于信用评级这种工作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种素质啊。”
企业的环境,理所当然的,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好的时候,就朝着积极的方向,不好的时候就朝着消极的方向,怀着这种偏颇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是萨瑟兰,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势,不论周围的人们是如何的惊慌失措,他的判断都完全不会动摇。这恐怕是因为他经过了各种各样的经历和修罗场的锻炼的缘故吧。
“要是说起他的沉着的话,你以前提起过的他和海狮游泳的事,这可是太厉害了啊。”
良子的丈夫半感叹半惊讶地说。
“就是啊。”
良子扑哧地一笑。
那是在今年的初春,她和萨瑟兰一起到美国西海岸出差时候的事。
在与日本银行的当地法人的会议结束以后,萨瑟兰的妻子也过来和他们会合,一起度过了那个周末。
三个人一边眺望着大海的景致一边散着步,这时,他们看见了在海面上有几十头海狮在游泳。
萨瑟兰突然说“我去和它们聊聊”,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季节还是早春,海水相当的冷。可是,萨瑟兰毫不在乎地向海里走去。妻子和良子都拼命地阻止他:“危险!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海水又那么冷。如果出现心脏麻痹,又或者被海浪冲走了,我们可救不了你。”但是,萨瑟兰却说:“我上学的时候是篮球选手,而且平时也一直都在锻炼,所以不会有事儿的。万一,就算是心脏麻痹,那就那样吧,也是我本来的愿望,也没有必要救助。”说着就径直地向大海深处游去了。妻子和良子就只有愕然地目送着他。
因为带着望远镜,两个人就在岸边一边担心着,一边交替用望远镜观察着他的情况。却看到萨瑟兰真的游到了海中央的海狮群里去了,还开始抚摸起海狮的头来。从望远镜中看到的他的表情,好像真的是很高兴。良子这么看着,自己好像都变得很冷了,她完全被萨瑟兰的生命力所折服。
“马歇尔•日本的员工,有很多都在其他的外企待过,还有就因为是日本人而被人轻视,或是受到了差别对待而觉得懊恼的那种经历。但是,大家全都异口同声地说‘彼特一次也没那样对待过自己,他是平等地对待大家的人’呢。”
良子说了这番话以后,她的丈夫深深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对于所有的人或物,全都没有偏见,公平对待,这算是他的作风吧……真不愧是他啊。”
凉凉的风从身边刮过,周围的天空晴朗得像透明的似的。
“来啊,咱们这就出发吧。”
萨瑟兰爽朗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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