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8节 丁香姑娘

彷徨在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丁香是有点奇特的,你单看那每一朵小花,似乎没有什么意味,小小的单瓣,太浅薄了,一眼望到底。可是,如果你远远地站着,那一大片深深浅浅的紫又格外生动,枝叶茂盛,花色丰饶,十分引人侧目。

我并不觉得丁香是哀怨的花,也许是戴望舒的诗太动人,也许是落了雨的丁香另有姿色,才会给人留下惆怅的印象。事实上,它是一种极其喜光,追逐温暖的植物。

没有哪一种花比丁香更适用于潘玉良了。

在撑着油纸伞的江南三月,潘玉良也是个结着愁怨的姑娘。

扬州烟柳,春来如画,潘玉良就出生在这里。也许是天妒红颜,她的命运十分坎坷:不到一岁时,她的父亲就过世了,扔下贫困的一大家子;两岁时,姐姐不幸病死;到了八岁,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撒手人寰,孤苦伶仃的潘玉良被舅舅收养。

这一段寄居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她必须早早懂事,做各种累活重活。但更让潘玉良无能为力的是,舅舅丝毫不顾念亲情,将她哄着卖给了妓院。十四岁,在芜湖县城那家叫怡春院的地方,她开始了雏妓生涯。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在怡春院四年,因为拒绝接客,潘玉良逃跑了十次。每次被抓回来,她总是要遭受一顿暴打。知道逃不了,她改变主意,一次次地试图上吊,并不惜毁掉自己的容貌。潘玉良这前半生的机遇俨然是红颜薄命的范本,无亲无依,流落风尘。她的一生似乎已经完了,和多少籍籍无名的青楼女子一样,人老珠黄,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幸好命运另有安排,幸好这株含苞待放的丁香追逐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潘玉良在妓院长到十七岁,因为姿容清秀,渐渐地有了声名。这一年,她认识了来芜湖上任的海关监督潘赞化。潘赞化大她十二岁,家中早有妻室儿女。他赞赏潘玉良天资聪慧,当地官员为了讨好他,多次将潘玉良送上门。潘赞化顾及名声,也不愿委屈潘玉良,几番思量之后,给她赎了身,堂堂正正地娶她做二房,证婚人是陈独秀。

潘玉良从此开始了不一样的人生。潘赞化不仅在生活上体贴多情,对她呵护备至,难得的是他鼓励潘玉良学习,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在这期间,他发现了潘玉良在美术上的天赋,便兴高采烈地为她聘请美术老师。

1918年,潘玉良考上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潘赞化毫不犹豫地送她去就读。很快,潘玉良就崭露头角,她的一幅裸体自画像让全校哗然,当时传为异闻,褒贬不一。校长刘海粟看出她的天赋,鼓励她去法国学西画。潘玉良征求潘赞化的意见,他听从了她的意愿,将她送上了去巴黎的加拿大皇后号邮轮。

九年的异乡漂泊,潘玉良辗转于国立里昂美专、巴黎国立美专、罗马国立美专,与中国同学徐悲鸿、邱代明等在凯旋门、塞纳河畔留下了足迹和身影。此时,国内政局不稳,潘赞化失去了海关监督之职,经济紧张,加上国内外通讯时断时续,潘玉良一度收不到任何家信和津贴,她常常是饿着肚子上课。

1927年,潘玉良终于坐上回国的邮轮。两个月后,她在上海举办了“中国第一个女西画家画展”。二百多件展品震动了画坛,《申报》甚至特意发了专题报道,徐悲鸿更是出面邀约她去中大艺术系执教。此后,潘玉良陆续办了五次美展,技法越来越成熟,收获一致赞美。但同时,围绕她身份而引发的质疑和攻讦也渐渐甚嚣尘上。1936年,潘玉良展出了作品《人力壮士》,结果被人恶意攻击,声称这是“妓女对嫖客的颂歌”。

“小妾”“雏妓”,这些标签背后牵扯着那些不堪的往事,讳莫如深,她永远无法摆脱。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潘赞化的原配赶到上海。她对着潘玉良指手画脚,让她给自己下跪。“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要以为做了留洋的博士,就能无视我这个大夫人。”面对正房太太的趾高气扬和潘赞化的为难,潘玉良有苦难言,对着大夫人双膝跪了下去。

留洋归来的教授、名满天下的画家,在蒙昧未开的国内,却要遭受流言和非议,遭受世俗的捆绑和约束。不只是潘玉良,潘赞化也不愿看她如此为难,他再次送她坐上了加拿大皇后邮轮。这一走,她再也没能踏上故土。

潘玉良在瑞士、意大利、希腊和比利时等多国巡回画展,获得了一枚比利时皇家艺术学院的艺术圣诞奖章;当“中国画家潘玉良夫人美术作品展览会”在巴黎多尔塞画廊开幕时,展品被订购一空;1959年,潘玉良获得了巴黎大学颁发的多尔利奖。

作为一个艺术家,她无疑是成功的,声名显赫,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不过,我想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浮名,她在意的是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梦着自己的梦,并且不停止追梦的步伐。

众所周知,民国时期的油画家本来就少,女画家更是屈指可数。潘玉良和方碧君、关紫兰、蔡威廉、丘堤和孙多慈并称“民国六大新女性画家”。在这六人中,只有潘玉良出生最贫寒、经历最波折,其他5位大多是出自名门望族、书香人家的窈窕淑女,富贵如娇花。但这些并不重要,时至今日,潘玉良仍是这些女画家中名望最高的一位,她的艺术才华越来越被世界认可。这朵哀怨的丁香大放光彩,终于叫世人领略了它别样的美。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