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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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娜没敢在第二天继续穿她的香奈尔。香奈尔挂在酒店的衣橱里,她却总觉得那里面藏了一个男人。
男人叫做孙大圣。不高不矮,不丑不帅。
待中午,乔娜自告奋勇去买馅饼,半路上,再一次遇到孙大圣。
孙大圣的车子泊在一边,他冲乔娜招手。
“巧?”
“真巧。”
“巧啊。”
“怎么这么巧?”
“太巧了。”
“巧。”
其实并不巧。乔娜和孙大圣,皆心知肚明。
“路过?”
“恰好路过。”孙大圣衣着得体,笑容灿烂,“又来买馅饼?”
“买馅饼。”
“总吃馅饼?”
“嗯……朋友喜欢。”乔娜将几乎溜出嘴的“男”字硬生生吞回去。
“那你先忙?”孙大圣说。
“能不能问一下,你的电话。”乔娜红了脸,“是这样,回去才发现,你送我的衣服太贵重,想找个机会,还给你。”
孙大圣说:“好啊。”
他没有推辞。乔娜有些后悔。她想,也许孙大圣并非真心送她香奈尔。—他是一个绅士,绅士绝不会让漂亮的女人狼狈难堪。
孙大圣将电话告诉乔娜,便完了。他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耍些常见的小伎俩—让乔娜将电话拨过去,从而借机留下乔娜的电话号码。他的从容淡定不急不躁让他的贵族魅力和绅士风采平添几分。
上车,挥手,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那一刻乔娜几乎相信,他真的只是路过。
下午乔娜再一次打车去郊外。她想试最后一次。她希望能够在那片桃林和那条小河边找到一点有用的东西。她当然什么也没有找到。回来时,在公交车的首发站点,她遇到一个双目失明却戴着眼镜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将自己打扮成清朝男人的模样,长袍马褂,脑后梳一条油光锃亮的大辫子。
乔娜凑上前,蹲下,看算命先生的眼。她只看到了难看的眼白和肮脏的眼眵。
“请大师指点迷津。”乔娜说,“假如现在有人看上我,追我,这个人有钱又儒雅,我该如何是好?”
“主动投怀送抱。”算命先生抽抽鼻子说。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
“快刀斩乱麻。”算命先生再抽抽鼻子说。
“与他快刀斩乱麻,还是与男友快刀斩乱麻?”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么,假如我不想依靠任何男人,能不能也会有很多很多钱?”
“小事一桩!”
“哦?”乔娜来了兴致,“我需要怎样去做?”
“只要找到七个球,你的愿望马上就能够实现。”
“七个球?大师是指七龙珠吗?”
“双色球!”
乔娜恨不得将算命先生那条难看的辫子薅掉。她瞅瞅毫无戒备的算命先生,悄悄起身,刚想开溜,猛听得算命先生一声大吼:“哪—里逃?”声如洪钟,山摇地动。
扭头看,见算命先生两眼圆瞪,目光炯炯。
晚上,想着与孙大圣的有意邂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彻夜难眠还有一个原因—每隔一会儿,她就要爬起来打开衣橱,看她的香奈儿,摸她的香奈儿,闻她的香奈儿,体会并且领悟她的香奈儿。
翌日上午,乔娜没去医院。她猫在房间里,在网络上逛了一圈又一圈。她去了很多网站,查了很多资料,咨询了很多专家,其结果,她越看越害怕,越逛越紧张,越咨询越绝望,到最后,乔娜几乎相信林宇非的那段记忆,永远不可能找回。
中午,穿上香奈尔去买馅饼,却没有“邂逅”孙大圣,心里竟颇有几分失落。下午时,又追着林宇非逼问一通,直问得林宇非两手掩耳,以头撞墙,直呼“师父莫念师父莫念”。看着林宇非,想到孙大圣,低头香奈尔,抬头虎皮裙,乔娜比林宇非还要痛苦几分。
傍晚,北京贺小强给乔娜打来电话,说他历经曲折,挖地三尺,总算抠到一个颅脑科教授,问乔娜有没有兴趣见一面。乔娜心中想着孙大圣,嘴上谢着贺小强,她说太感谢你了太感谢你了,能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真的很不容易……
正是车流高峰,乔娜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等来一辆空出租车。咬咬牙,跺跺脚,掏出手机,给孙大圣拨电话。电话还没有拨出去,一辆空出租车远远驶来,乔娜伸手拦车,车子停下来,乔娜却不坐了。“对不起搭错车了。”她的话连自己也听不懂。拨通孙大圣的电话,说她赶时间,却打不到车,她听到她说谎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现在的乔娜,穿了香奈尔。
朱武能开车,孙大圣坐在副驾,乔娜坐在后面。乔娜给贺小强打个电话,然后将手机递给孙大圣。孙大圣冲电话说:“知道了,知道了,好找,好找。”将电话递还乔娜。两个人指尖轻触,乔娜被烫了一下。
孙大圣与贺小强竟然认识—虽不是朋友,却也在酒桌上见过几次,算半个熟人。既然认识,就坐一会儿,喝口茶,随便聊两句。贺小强问孙大圣近来生意如何,孙大圣说:“温饱。”贺小强说:“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大圣哥一年能赚下几千万?”孙大圣笑笑,冲贺小强抱抱拳。贺小强问乔娜:“什么时候来的北京?”乔娜说:“时间不长。”贺小强冲孙大圣挤挤眼睛:“大圣哥真厉害。”孙大圣问他:“什么意思?”贺小强说:“这么快就把这么漂亮的乔娜追到手了啊。”孙大圣看看乔娜,两个人相视而笑。
贺小强对乔娜说:“大圣哥跟你说过他的故事吗?七八年以前,他还是个穷光蛋,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是现在,他跺一跺脚,半个京城的商界都会抖三抖……”
孙大圣笑出了声。他冲贺小强作一个莫再往下说的手势,贺小强就闭紧了嘴。“你们还是快谈正事吧,我先回避一下。”孙大圣对乔娜说,“等你们谈完了,如果你打不到车,我再送你回去。”
“不必这么麻烦。”乔娜突然紧张起来,似乎生怕孙大圣离开,“我们马上就好。”
贺小强带来的教授更像一个屠夫。穿着像,长相像,表情更像。他喷着唾沫星子给乔娜讲“心因性失忆症”和“解离性失忆症”,又讲“局部性失忆”“选择性失忆”“全盘性失忆”和“连续性失忆”。乔娜几次想插话,都被他野蛮的手势阻挡回去。后来孙大圣不得不提醒他应该让乔娜说两句,他才极不情愿地停下来,擦擦嘴角的口水,问乔娜:“你认为他属于哪一种失忆?”
“选择性失忆。”
“你认为他能不能治好?”教授打量着乔娜,咽着口水。
“您认为呢?”
“不好说。”教授打一个喷嚏,“有些这样的患者,最后变成了老年痴呆。你认为他会不会变成老年痴呆?”
乔娜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回去的车上,孙大圣坐到乔娜身边。他问乔娜是谁失忆了,乔娜想了想,说:“一个朋友。”孙大圣说:“没事吧?”乔娜又想了想,说:“应该没事。”孙大圣说:“需要帮忙吗?”乔娜说:“不用了。反正几天以后,他就该出院了。”
孙大圣将乔娜送到医院门口,说:“别太累。”乔娜说:“谢谢。”孙大圣说:“明天如果有空,一起吃饭?”乔娜说:“明天再说吧。”她“嗒嗒嗒”地上着台阶,一颗心却忽上忽下。走到挂号处,回头,见孙大圣仍然站在原地,冲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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