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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生命中那些最痛也最美的小事

为了完成每日的工作,我必须去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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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卢兹·罗特列克

我喜欢喝酒,但酒量很差。记得在大学刚入学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与人拼酒。每次喝完必醉,于是第二天就在宿醉的痛苦中醒来,懊悔不已。然而到了下一次喝酒的时候,依然会重复同样的经历。这样的我究竟是何苦呢?现在想来,大概是为了“装成熟”吧。

人之所以需要装,是因为并不具备或者缺少某样东西。即便如此,仍然想让别人知道“我有,我很强”。作为刚入学的新生,我不希望一开始就被人贴上“不能喝酒”的标签。所以,不论是老师还是前辈递过来的酒,我总是若无其事地一饮而尽。有时候实在难受了,我不得不去洗手间把胃里面过量的酒精吐出来,再回到酒桌上继续喝。

一旦喝了酒,我就在狂躁与忧郁之间游走。时而兴致高昂地载歌载舞,时而极度消沉甚至为过街蚂蚁的性命担忧。两种状态都导致了种种不良后果,以至于我终于领悟到逞强喝酒是多么愚蠢。不能喝就说不能喝,如此自信坦荡地做自己多好啊!更何况,人不论在什么情况都应该保护自己的身体。只可惜这些道理我是在吃了不少苦头之后才领悟,而当时那个害怕被人看穿酒量差、拼命装成熟的我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不久之前,我回母校办一些事情,发现“饮酒文化”依然盛行于校园中,学生们个个以拼酒量为乐。

除了喝酒之外,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见“装”这种行为,其原因归根究底不外乎掩盖自己在某方面的缺陷或匮乏。比如有的人为了掩盖穷酸,硬要购买超出自己经济能力的进口车。比如有的人不懂装懂,反而闹了笑话。在这些时候,最清楚自己是在装的人就是本人了。

在画家中,有一些人从不掩饰自己的缺陷和弱点,甚至将它们原原本本地展露出来,最终取得了成功。还有一些人,甚至将短处变成了长处,将缺陷变成了艺术,成为美术史上熠熠发光的明星。比如从没有正式学过绘画,却凭借独特的画风成为一代名家的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晚年因关节炎而无法执笔,转而选择用剪纸进行创作,结果取得巨大成功的马蒂斯。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简直可以称为缺陷综合体的画家,他就是亨利·图卢兹·罗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1864—1901)。他出生于法国西南部地区的一个贵族家庭,自幼体弱多病,早年因为两次意外而腿部残疾,从此之后身高几乎没有增长。

在重视家门荣耀的父亲看来,罗特列克简直是自己的污点。他多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天生拥有英俊的外表、擅长运动、活跃于各种社交场所。然而,罗特列克不仅完全没有遗传他的优秀,甚至完全往相反的方向发展,除了整天窝在房间里画画什么也不干。最终,父亲甚至不愿意将财产留给这个儿子,而是将继承权全部交给了罗特列克的姐姐。

唯一支持罗特列克的人就是他的母亲了。她心里清楚,罗特列克的身体孱弱与近亲结婚有莫大的关联,而并非是孩子本人的错误。一边是体弱多病的儿子,一边是在外桃花不断的丈夫,母亲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而最能理解母亲的人,也只有罗特列克了。

罗特列克出行必须倚靠拐杖,所以他不能像别的印象派画家那样在户外写生,只能出没于酒吧、舞厅和咖啡馆等室内场所,对着妓女、舞女、服务生作画。在他看来,这些出没于声色场所的女子和自己一样,都是“有缺陷的人”。他通过描绘她们,来治愈自己内心的伤痛。在绘画中,他暂时忘记了来自父亲的鄙夷、来自周围人的冷眼,还有饱受伤害的母亲……

罗特列克虽然属于印象派画家,但他的创作不局限于油画,还包括色粉笔画、水彩画、版画、海报设计等。对于自幼残疾的他而言,也许人生本身就是一场多余的旅行吧。所以他即便在昏暗的酒馆和舞厅里也能画出精彩的作品,在悲惨的处境中也能坦然地做自己,倒也痛快。

在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人世间的各种酸甜苦辣,犹如欣赏一幅幅美丽却悲伤的电影剧照。

《红磨坊的沙龙》这件作品与他的其他作品相比,显得有些安静,似乎时间在画面上停了下来。画面中的舞女们并没有准备上台,所以看上去格外轻松,整个空间给人以萧条感。他笔下的舞女,虽然出身贫贱却自有一种高贵、性感与神秘。如此丰富的视觉表现,也许是源于他绝佳的观察力。

罗特列克几乎没有画过自画像,只留下了一张谜一样的剪影。

在《在红磨坊》这件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围坐在桌前的人。他们身后,有两个人走过。其中一人个子很高,另外一个人的个子很矮。较高的那个叫塔佩德·塞拉扬(Tapie de Celeyran),是罗特列克的堂兄弟,而个子矮的那个自然就是罗特列克自己了。建于1889年的红磨坊是一个有华丽水晶吊灯和户外庭院的美丽舞厅。对于罗特列克来说,这座位于蒙马特高地的房子简直就是天堂。白天,这里挤满了高谈阔论的画家和哲学家。晚上,这里又被叛逆青年和风月女子所占据。在这里,你可以同时领略到高贵与贫贱,雅致与粗俗,可谓是精彩纷呈。

罗特列克所创作的红磨坊海报,一直是收藏家眼里的抢手货。如果你想知道这些海报当时有多火,只要参考一下韩国涟川支石墓庆典、阳平冰鱼庆典时人们争相购买宣传海报的盛况就可略知一二了。当时,红磨坊舞台上最红的女演员名叫拉·古留。罗特列克在海报中以剪影的形式突出了她的优美舞姿和身体律动感,让人印象深刻、赞叹不已。

也许,如果没有人生路上的诸多坎坷,就没有后来的罗特列克。伤痛与挫折,总是会带来成长与经验。虽然他最后因为酒精中毒而在37岁时英年早逝,他留下的那些描绘灯红酒绿的杰出画作,却始终让人如痴如醉。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生而完美的人,更多的是虽有缺陷却不断趋于完美的人。西班牙艺术家贾维尔·马里斯卡尔(Javier Mariscal)患有先天阅读障碍,无法正确理解文字,只能靠绘画进行交流。而正是他,创造了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吉祥物“可比”。擅长描绘芭蕾舞女的画家德加(Edgar Degas)晚年视力严重下降,无法作画的他选择用雕塑来创造艺术,留下了与绘画作品一样杰出的大批雕塑。这些有缺陷的人,接受并克服了自己的缺陷,变得更坚强、优秀而从容不迫。

比起同期报考美术学院的同学,我的基础要差一些,所以第一年很自然地落榜了。在第二年的考试中,我也是几经波折才获得成功。这个世界总是不愿意轻轻松松给我想要的东西。

复读期间,我的心理压力很大。我终日除了读书就是画画,连梳妆打扮都顾不上,还长胖了许多。在一个女孩子最爱漂亮的年纪,我成天不修边幅,吃的是可以在10分钟以内消灭掉的紫菜饭团,再加上当时家里经济条件困难,我身上又多了一个“贫穷”的担子。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自信,只有深深的挫败感。

更要命的是,当时的初恋男友已经考上了大学,他每天兴致勃勃地参加各种社团活动,尽情享受大学生活的快乐,与灰头土脸的我形成了鲜明对比。眼看自己最亲近的人走着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路,我的挫败感与自卑可谓是达到了极点。最终,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分手。

之后又过了很长时间,当我再想起那段充满挫败与失落的日子时,竟然可以淡然一笑了。在20岁的年纪,我经历了复读,知道学识地位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也真实感受到了无怨无悔的努力之后也未必如愿的苦涩。这些经历都是宝贵的财富,它们一方面提醒我努力与成果未必成正比,一方面也让我更加坚信积极的心态定能带来积极的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挫败感是成功的催化剂。而要让这个催化剂真正发生作用,就需要实实在在的努力。如果比别人差,那就付出两倍、三倍的努力。因此,我对于那些有缺陷而努力奋斗的人总是无比支持。他们的缺陷没有掩盖他们的才华,甚至改变了我们今天生活的这个世界。挫败与缺憾,是这个世界上最痛也最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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