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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明珠走到居处,轻车熟路地绕开值夜的人走进屋去,取下幕笠招呼留守的几个丫头,“我回来了。”

“要不要来点夜宵?”傅明正从屋角的阴暗处抬起头来,冲着她毒蛇似的笑,“外面月色不错吧?”

“月色不错,夜宵就免了。”明珠只是惊诧片刻就稳住了,四处都寻不到几个丫头,就含着笑问傅明正,“素梅几个可真是的,明知四哥在这里还跑得不见了影踪,竟敢这样怠慢您,等下我扒了她们的皮。”

傅明正轻叹道:“别怪她们不给你示警了,我进来就告诉她们,谁不听话就禀告夫人卖出去,因此她们都很听话。你要不要试一试母亲的耐性?”

她娘对她耐性好,不代表对她身边这些“没伺候好”她的丫头耐性也好。明珠气呼呼地把幕笠扔在桌上,瞪着傅明正,“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样对我?”

傅明正对她的瞪视和坏脸色根本不在意,神情自若地举起一只手对着灯光细细地看,淡然道:“宇文初和你说什么了?”

知道自己的行踪都落在傅明正眼里了,明珠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呵呵干笑,“没说什么。”

傅明正瞧她一眼,讥讽道:“看你笑得春情荡漾,想必是得了允诺。他什么时候退了长兴侯家的那门亲事,再去向父亲求娶你?”

明珠没忍住,抓起一旁的田黄石摆件朝他砸过去,骂道:“我是你妹妹,你怎能用那个词来形容我?”有的人真是天生就招人恨,越熟悉越亲近就越招人恨。她忍气吞声地讨好了傅明正一天,再和他分享了某些心事,结果就得了“春情荡漾”这么一个形容词,比“你去死”还要让人堵心。

傅明正手疾眼快地接住摆件,继续讥讽道:“真是相府的千金,不知人间疾苦,这么贵重的东西也能随便拿了当成石头砸人,怪不得宇文佑看不上你,实在是骄纵败家得过分了。”

分明是戳人心窝子的话,被他这样阴阳怪气地一说,就多了几分调侃的意思在里面。明珠继续耍横,“要你管!我又没砸你的,我砸的是我的嫁妆。”

“嫁妆?嫁都嫁不掉了,你还有什么嫁妆!养老的棺材本还差不多!”傅明正语不惊人死不休,“宇文初没有和你谈成亲的事,难道他是想要吃干抹净白占便宜?”

明珠真是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这货大概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正常表达对别人的关心。但她想要做到未雨绸缪,保护家族不要走向绝境,光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因此她不得不和傅明正分享某些秘密。

明珠轻咳一声,示意素兰,“你到外面守着。”

素兰行过礼,默默走了出去。

傅明正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明珠把那张图纸拿出来,摊平了放在桌上,示意他过来看。傅明正并不是一个草包,相反,他非常博识,因此只是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那是一件什么东西,便抬起头来看向明珠,“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明珠知道他看明白了,很是得意地指指自己的脑子,“你晓得的,我这个人虽然一无是处,却也不是吃白饭的,不管是什么东西,瞅过一眼就能大致记下来。现在你知道半剪的用处了吧?”

傅明正的神色严肃起来,探究地看着明珠,想从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点“她是在开玩笑”的痕迹,然而他失望了,明珠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种期待的神色,似乎很担心他会不把这件事当回事。

“所以宇文初知道这件事了?”傅明正看到明珠瞬间垮下来的脸,知道自己猜对了。

“四哥真是英明神武。”明珠夸张地朝傅明正竖起大拇指,然后靠近了他,低声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悄无声息地杀人灭口?”

在他的印象里从来不知疾苦、不长脑子的傻子突然间变成了明白人,还是个狠心的明白人……傅明正抖了抖,掩饰不住惊讶。他把明珠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确定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便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要不是我认得你就是傅明珠,真要怀疑你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明珠色厉内荏地瞪他,“你才被妖魔鬼怪附体了呢。”

“杀人灭口不难,但如果那个人是一位亲王,就会很难。”傅明正并不和她多作口舌之争,而是兴致勃勃地分析起杀人灭口的各项风险和利弊来,“或者说,动手不是很难,难的是后续的扫尾工作,特别是宇文初这样的。他的母妃与太皇太后、太后的关系都非常要好,他本人口碑也不错,在宗室和朝臣中颇受欢迎。若是他突然就死了,必须得有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不然我们就会很狼狈很被动,也许还不得不付出很大的代价。倒是宇文佑,没爹没娘又招人恨的,我颇有法子可以一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偶尔还情不自禁地舔舔薄薄的嘴唇,令明珠油然生出一种“他做惯了这种事,并且很享受杀人这件事”的错觉。心里想的往往和实际是两回事,明珠虽然做过“刺杀宇文佑”的事,却从未如此明白地和人讨论过这种事。再想起家里流传的那些关于傅明正手段变态、天生爱折磨人的流言,她的笑容不禁有些僵硬,“愿闻其详。”

傅明正一眼就看透了她的不自在,恶劣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想过上百种弄死宇文佑的法子,不过可行的只有一两种。其中最好的,莫过于抓住他谋反的证据,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只要一下,就可以把他钉死了。”

昏黄的灯光,和四哥一起躲在室内低声交流怎么了无痕迹并一击得手地弄死别人……明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历这样的场景,她不自觉地跟着傅明正压低了声音,“宇文佑暂时不能死,不然我刚悔婚他就死了,颇有司马昭之心的意思,对家里没好处。倒是宇文初,我真是很想封了他的口。我有感觉,这人铁定不是个好东西,指不定最阴险毒辣的就是他。”

“不过是一张残图而已。”傅明正虽然知道这图纸上的床弩非常厉害,却还不能意识到这东西对于傅氏的将来,甚至于他本人前途命运的重要性,“他要就给他好了。”

这东西现在还只是一张残图,过几年却会被那位不知名人士画出全图来,也许那个人已经在画这张图了,只是她还不知道而已。如果这图流传出去提醒了那个人,让这东西提前出世怎么办?她若稍有懈怠,就会尽失先机。

“不行!”明珠急得喊了出来,看见傅明正探究的神情,又按捺住性子,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四哥你早前也说过了,我们家日子过得不容易,兴许整个宇文家,都是痛恨着我们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家里上下几百口人,难道咱们就不该有些自保的手段?”

傅明正不再说话,只管死盯着她看。那眼神颇有种洞穿人心的凌厉之感。

明珠咬着牙,坐直了,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些,“难道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很有道理。”傅明正收回目光,“把你和宇文初之间所有的交集都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

明珠就从那天夜里在凌空回廊的偶遇和交火说起,一直说到今天晚上的私会,自然而然地略过了宇文初挑起她的面纱那一段,没心没肺地哈哈笑道:“他威胁我要这样那样的,刚开始我还当了真,真的觉得不好了,可是后来我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反过去威胁他说,我要去告诉太皇太后,我看上他了,那只绣鞋就是我和他两情相悦的证据……”

“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只有你才这样没脸没皮的,还以为自己很行。你要不是傅氏的女儿,早就被人浸了猪笼。”傅明正鄙夷地骂过了她,抛出一个冷冽的事实,“这东西既然过了宇文初的手,但凡他不是个蠢人,就会提前留下摹本,不然你想就这样轻松带走原本是不可能的。他的打草惊蛇之举也就别有意味,因此你杀人灭口的想法是不会成功的。若我未猜错,他身边一定里三层外三层地准备了许多好手,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你要知道,你是傅氏的女儿,你手里拿着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就相当于是傅氏拿了这么一件重要的东西。”

明珠算是明白宇文初在这件事里所扮演的阴险角色了,免不了好学地问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傅明正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怎么想的?大概以为我们私藏利器,是想要谋反了吧。”

为什么不呢?傅氏离那张龙椅只有一步之遥。明珠撑着下颌想得入了神,过几年小皇帝会长大,会越来越不受控制,会越来越恨太皇太后和傅氏一族,与其任人宰割,为什么不把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不然,除非皇位上的人换了其他人坐,这个人还必须得是和傅氏亲厚的,否则就是一成不变的死局。

“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回京,天大的事儿都等见了父亲再说。你睡吧。”傅明正把那张图卷起来,问明珠,“还记得吗?”

明珠点点头,傅明正就把那张图纸凑到灯上烧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正要叫人进来收拾,就听明珠很轻很轻地问道:“如果,我是说,不知道当公主的滋味是怎么样的?”

傅明正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半晌,轻声笑了起来,“你果然是被妖魔鬼怪附体了,这样的胡话,以后不许再乱说。古往今来那么多权臣外戚,造反的有几个?成功的又有几个?父亲曾说过,宇文家气数未尽。”

明珠沉默下来。当年父兄被逼到最后也没有造反,只有统兵的二哥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起兵,却被那横空出世的床弩无情地杀得血肉横飞,她寻了很久也不能凑齐他的遗体。既然宇文家气数未尽,那就只剩下换个人做皇帝这一条路可走了。

第二天清早,在崔氏和傅明正的亲自指挥下,丫头婆子小心翼翼地把明珠抬到了车上。真是用抬的,因为明珠被宇文初给弄成重伤了嘛。

明珠安安心心地躺在车上,吃着果子,享受着素兰的按摩,还记挂着半剪这个别扭孩子,“他跟上了吗?使人盯好了,该哄就哄,该吓就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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