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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宇文初拍拍他的肩头,“先去我那里清洗包扎伤口吧。”

伤口极深,一整块皮肉险些就要掉下来了,大夫缝了十多针才算完。

宇文佑吃够了苦头,熬过来了就去找宇文初道谢,半是示好半是试探地道:“多谢六哥今日替我周圆,弟弟不胜感激。这么多哥哥,只有您肯和我说实话……皇父给我留了后路,却被我搞砸了,您不能看着弟弟就这样没了活路。”

宇文初独坐在窗边打棋谱,闻言并不回头,目光专注于棋盘之上的黑白棋子,回道:“当年的事,你我心里都有数……傅丛不是善茬,皇父之所以能给你留这条后路是因为傅明珠稀罕你,她若是不稀罕你,这门亲事早就作罢了。你若真要问我后计,那我便告诉你,不管你是怎么得罪的她,要么你就千方百计求得她原谅,让她相信你的真心,答应和你成亲;要是做不到,就趁早撂开手去,不要再得罪她和傅丛,收敛你的性子,借着她退婚这事让宗亲勋贵同情你,借此活下去。”

当年的事……宇文佑不说话了。母妃还活着时,他是多么风光受宠,哪怕就是太子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想着法子拿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讨好他。傅太后更是对他好得不得了,就怕他或是母妃在皇父面前说他们一句不好,毁了太子的前程。后来母妃因了一场小小的风寒撒手人寰,皇父明面上就没有从前那么疼宠他了,但暗里仍然是很关心他的。

他们都说母妃死得不明不白,他也知道这和皇父的过度宠爱和改立皇储的流言有很大关系。立储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傅太后母子恨透了他们也是常事。他不知道傅明珠是怎么才做到让心如铁石的傅太后和傅丛答应这门亲事,而没有对他斩草除根的。现在回想来,其中汹涌的暗流真是让人心惊。

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能平安活到今日,凭借的就是傅明珠的喜爱。这门亲事一旦作罢,他的死期想必很快就要到了吧?他还这么年轻,就要这样死了吗?他真不甘心,难道要奴颜媚骨地去求傅明珠吗?宇文佑失神很久,惨然一笑,若他真的如此,只怕在傅明珠眼里更是一文不值了吧。如果他连骨头都没有了,还有什么脸面在宗亲中立足?

“六哥,若是你,会怎么做?”他很无用,事实是如此惨烈,宇文佑忍不住对自己又生出了几分厌弃之感。

宇文初终于把目光从棋盘上收回来看向他,平静地道:“我若是你,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宇文佑苦笑,这话等于白说。

“嗒”一声轻响,宇文初把一粒黑棋按下去,轻声道:“其实,傅明珠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没见过谁这样不管不顾地喜欢一个人,你是幸运的。”

也是不幸的。现在她不喜欢他了,而且来得这样突然,令他措手不及。她恨透了他,恨不得吃了他的肉,要了他的命。从前拥有的时候觉得是负担,不屑着,反感着,突然失去了倚仗,就觉得真是不习惯。宇文佑自嘲地哼笑了一声,“现在她不喜欢我了。”

宇文初看向窗外,眼神幽暗,“我这个人,大概是没亲身经历过一些事,所以气性没你那么大。我觉着,要是有一个人这样喜欢我,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宇文佑心里“咯噔”一下,狐疑地盯着宇文初,试探道:“六哥觉得她不错?”傅明珠貌美娇嫩,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只是没想到宇文初这样看似清心寡欲、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就好像挺羡慕他似的。

宇文初一笑,低头继续摆弄手中的棋子,语气平静,“你想多了,我已然有婚约了。”

已然有婚约了?若是没有婚约呢?这话听着怎么就像是很遗憾似的?想起他之前突然去给傅明珠托上下颌骨的举动,宇文佑忍不住心里发酸,“我那未过门的六嫂出身名门,又是有名的才德兼备之人,六哥才是真正让人羡慕呢。”

宇文初得到的这桩亲事颇拿得出手,长兴侯的嫡次女江珊珊,才貌双全,德行兼优。若不是敏太妃和傅太后交好,宇文初平时为人低调谦和周到,怎么也不能得到这门亲事。所以宇文佑是真的很羡慕,多少又为宇文初迟迟不肯迎娶江珊珊过门而好奇,话里话外免不得多有试探之意。

宇文初看他一眼,淡笑道:“你若喜欢,我们交换如何?”

这种事也是能交换的吗?宇文佑愕然而视,宇文初已经低下头去,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宇文佑很是无语,沉默半晌,忍不住拿了朝中的事情去试探宇文初,“六哥到玉皇观有些日子了吧?”

宇文初颔首,“大概得有五六天了。”

宇文佑身子往前倾,声音压得极低,“那您应该不知道,皇上虐杀朱太妃跟前女官的事。”幼帝年幼,性子却极暴虐,登基不过年余,死在他手下的宫人却已经有几十个了。傅太后和傅丛为了把持朝政,由着这样一个小儿占据皇位,宗室中就没几个服气的。若是能得宇文初站在他这边,他也能多几分成算。

宇文初目光流转,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语气坚定地道:“九弟见谅,我这里的规矩是不谈国事。”

宇文佑不由得悻悻。

宇文佑的心情非常不好,草草用过晚饭,便和宇文初告别,去了后头歇下。

天已经黑透了,宇文初站在窗前往下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傅明珠住的地方。

玉皇观中除了供奉道尊的大殿外,其他地方差不多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傅明珠所居的地方一片灯火通明,隔着重重的乔木竹林和山水雾气看过去,就像个小小的水晶宫似的。

敬松进来给他奉茶,和他讨论临安王宇文佑这个人,“九殿下的性子生得左了些,到底人年轻了,早些年没吃过苦头没经过历练,不懂得收敛。这般明白地把对傅相的恨意表露出来,也不怕亲事不成后,傅相转眼就夺了他的命去。”

“傅明珠有一副硬骨头,闺阁女儿中实属罕见。”宇文初答非所问,目光悠远,“只有至情至性之人,才会爱时不顾一切,恨也不顾一切。”

敬松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免不了附和道:“属下是没见过哪个贵女有她那副不要脸不要命的泼辣性子,被人卸了下巴也不怕疼,那样不要命地和九殿下拼命。您方才同九殿下讲,劝他要么不顾一切求得傅明珠心回意转,要么就放手求得宗亲同情,属下看他是不会选择后一条路的。”

宇文初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傅明珠铁了心,他要求得傅明珠回心转意,除非在她面前剖开心胸才行。”

那可能吗?不可能。敬松开始分析此事对朝中局势的影响,“如果这桩亲事不成,傅相会把女儿嫁给谁呢?太皇太后和傅相都是眼高于顶的,不会找个不如九殿下的人。因此这个人出身样貌都不能低,要有才能,性子还必须稳重可靠。算来算去,整个京城符合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最有可能的是老八。”宇文初把敬松下面的话说了出来,“老八的母族乃淮南大族萧氏,门楣高贵,族中很多饱学之士,出仕者众多。若是傅氏和萧氏能联姻,乃皆大欢喜之事。”

“我们不能坐看此事发生,傅明珠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八王。”敬松皱起眉头,凝重道,“还有一种可能,九殿下会去求助闵太后,借助皇上和闵太后之力,逼得傅丛不得不继续这桩亲事。闵太后和太皇太后婆媳不和,多半会乐见此事。这样也不错,可以让他们两边斗得更厉害。”

宇文初看着傅明珠的居处,眼里闪起幽幽星火。水晶宫里住着的是仙女,他眼前这个水晶宫里住着的却是一位愤怒的仙女。这个仙女眼里心里都只有宇文佑一个人,甚至认不得他是谁,他却想让她记住自己,因此才会一时意气地扔了她的鞋,还几次挑衅。他多半是魔怔了。

明珠瘫在床上直哼哼,素兰拿了一只剥了壳的熟鸡蛋在她肿胀青紫的脸上滚来滚去,又心疼又担忧地小声抱怨道:“姑娘真是不应该,就算是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和他硬碰硬地来。您是金贵的宝玉,他就是那不值钱的粗瓷,他最多掉块皮儿,您却受不住。”

鸡蛋滚过脸上的伤处,疼得明珠“嘶”了一声,她全身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包括发根在内,全身就没有一处不疼,疼到她连抬抬指尖的力气都没有。因此她只是无意识地哼哼着,任由素兰去唠叨。

素兰滚完鸡蛋,又取了特制的药膏给她涂在脸上,小心问道:“您好些了吗?”

明珠懒得说话,悠扬婉转地哼了一声。

素兰转身挑亮灯芯,又开始咒骂宇文佑,“姑娘不肯嫁他是正确的。何曾见过下手这样狠的人!一来就要打要杀的,还卸了您的下颌骨……这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没成亲呢,要是成了亲,再没有人瞧见,不知他要怎么办。”

也不会怎么办,就是尽情地折辱她罢了。明珠有些凄然,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结束装死状态,哑着嗓子道:“家里还没有人来吗?”

“没有。原本婢子今日要回去传您话的,没想到后头闹了这么一出。”素兰道,“不过蒋师傅已经让人传信回去了,说不定明日一早您醒过来,相爷和夫人就赶过来为您主持公道了,总不能让您白吃这个亏。”

不管是谁来,这门亲事都不可能继续下去了。正如素兰所言,还未成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宇文佑就敢下手如此之狠,那结了婚,背着人后,还不知要如何。家里人断然舍不得她吃这样的苦头。

明珠有种心满意足之后的惬意,她总算是做到了,宇文佑刚露面就引着他发火失控,称心如意地得到这个结果,也不枉她吃了那么几年苦。可是她心里真的是苦啊,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喜欢一个人,却被时光和世事给磨尽了。

正感伤着,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号哭声,“我可怜的姑娘,哪个丧心病狂的把你伤成这样,可恨老奴不在你身边,不能替你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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