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2节 第二章

普希金只有片刻相信,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没有夺走他的希望,但是这个希望立刻又变成了绝望。他去了高加索帕斯凯维奇将军[1]的作战部队。当时那里正与土耳其[2]交战。没得到心爱姑娘母亲的答复,他企图忘却炽烈的情感,投身到激战之中,也许是去找死……最终,帕斯凯维奇不希望承担责任,命令他返回俄罗斯。在临行前,普希金拜访了将军,将军送给他一把土耳其马刀,刀身上刻有“阿尔兹鲁姆 1829年7月18日”的字样。

但是诗人拿不定主意,是否直接前往莫斯科。他在北高加索梯弗里斯[3]逗留了一些时日,直到9月底才返回莫斯科。在这里,他不祥的预感又被证实了:他遭到冈察洛夫一家的冷待。

“回来后多少痛苦在等待着我。”普希金在4月5日的信中写道,“您的沉默、您的冷淡,娜塔莉亚小姐遇到我时那种心不在焉和漫不经心的样子……我没有勇气表白爱情,于是我彻底绝望地去了彼得堡。”

普希金说,他“理解母亲的谨慎和温柔的关心”。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对他的求婚表现得非常冷静,但没有彻底拒绝。她犹豫不决。关于普希金的生活方式、好赌牌及无神论观点(这无疑与信奉上帝的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形成对立关系)的流言蜚语想必传到过她那里。

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冈察洛夫讲过,“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与普希金时常发生争执,因为普希金偶尔会对虔诚信教的行为和沙皇亚历山大·巴甫洛维奇言辞不恭。而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家就有一个供奉许多圣像的祈祷室,而且她对已故沙皇一直满怀崇敬。”

诗人政治上的不可靠也许尤其让她担心。他用揭露专制和农奴制的作品宣泄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当然,未来女婿的经济情况也不能不让她担心,因为普希金很穷。不难理解,娜塔莉亚美丽非凡,母亲也许认为,小女儿定能找上一门好亲事,嫁给一个有钱人。这样的婚姻或许能改善冈察洛夫家族的家业。

我们认为,这些原因就是诗人从高加索回来遭到冷遇的根源。而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呢?怎么解释她的“心不在焉和冷漠”呢?我们认为,她的行为是受母亲左右,母亲不准她给普希金希望。

但1830年春,他突然收到来自莫斯科的熟人带来的冈察洛夫家的问候。看见这含蓄的望其回复的邀请后,诗人像长上翅膀似地飞回了莫斯科。4月初,他再次求婚,而这次求婚成功了。

在普希金草稿本中的一页上有一则没标题、只有“从法国人那里”的题词片段。研究人员一致认为,这个片段带有自传性,并一致赞同。普希金不愿意将感情寄予旁人,他用“从法国人那里”来代替心爱姑娘的名字。

我命中注定,我将结婚……她是我爱了整整两年的人,是我寻觅已久第一个爱上的人,与其相遇被我视为无上幸福的人。我的天哪,她几乎是我的了。等待最终的答复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煎熬……如果拒绝我,我想远走异地他乡,已经想象自己坐在火轮船[4]上了……

这一刻我收到一张字条,那是给我的回信。我未婚妻的父亲亲热地叫我去他那里……毫无疑问,我的求婚被接受了。娜坚卡,我的天使,她是我的了!……所有忧郁的彷徨在这幸福的思绪面前消失了。我冲上马车,疾驰而去,这就是她的家……父母坐在客厅里。父亲张开双臂拥抱我。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他本想哭,但没哭出来,只是擤鼻涕。母亲眼睛红红的。他们叫来娜坚卡。她脸色苍白,面带羞涩地走进来。父亲出去拿回圣像……大家为我们祝福。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为什么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最终下定决心同意这门婚事呢?我们推测,普希金不在时,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宣称“我的事我自己决定”,另有尼古拉·阿法纳西耶维奇出手相助,她得以成功战胜了母亲的反对。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对他女儿的一片深情打动了父亲的心。他明白,女儿爱诗人。他尽一切可能说服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不要妨碍他们的幸福。

冈察洛夫家的熟人Н.П.奥泽罗夫写道:“可以确定的是,母亲冈察洛娃极力反对女儿的婚事,但是年轻姑娘说服了她,女儿看起来非常迷恋自己的未婚夫……”

普希金求婚时似乎觉得自己是“丑陋的黑人后代”,正如他自己所说,年轻姑娘不会喜欢他。忧虑折磨着他:年轻美人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她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嫁给他吗?她会是最好的伴侣吗?

同代人对普希金外貌的看法是矛盾的。这些看法取决于说话者本人及他与诗人的关系。一般认为普希金长相不英俊,但他脸上流露出的不寻常的高尚气质与强烈情感使他变得很帅。据他的亲戚М.В.尤泽福维奇所说,诗人美丽明亮的大眼睛“似乎折射着大自然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光彩夺目、露出白牙的笑容和卷曲的褐色头发增添了他外表的魅力。当普希金想讨女人喜欢时,他是迷人的。而且我们知道,有多少女人就是这样迷恋着诗人。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迷恋普希金有某种非同寻常之处。不仅是迷恋,而是深爱着他那美丽的心灵—她也具有一颗异乎寻常的善良之心。

毫无疑问,冈察洛娃姐妹满怀欣喜地读过《叶甫盖尼·奥涅金》(Евгение Онегин)—诗人的诗歌和散文。娜塔莎不能不骄傲,俄罗斯第一诗人正是选择了她作为妻子……娜塔莉亚·尼古拉耶夫娜对待婚姻是十分严肃的。后来她写道:

……不出嫁也许会幸福,当然,不管怎么说,这意味着逃避自己的使命。……首先出嫁不是件易事,其次不能将它看作儿戏,不能将它与自由的思想相联系……这是一种严肃的责任,应该更理智地作出选择。两个人心心相印是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这确实是建立在彼此深爱的基础上的心心相印。

诗人所有的意图和行为曾受到暗中监视,尽职地禀报尼古拉一世,并获得沙皇的恩准。普希金给卞肯多夫[5]写信并通过他和沙皇通信。为了最终战胜未来岳母的反对,他提出“不光彩地位”与政府之间关系的问题。这样做想必是违心的。在书信的结尾处,普希金请求印刷被尼古拉一世禁止出版的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Борис Годунов)。

“……在下将迎娶冈察洛娃小姐,您也许在莫斯科见过她。”我们在1830年4月6日他写给卞肯多夫的信中读到。“我征得她与她母亲的同意,为此我被告知两个反对意见,分别是我的财产状况和我对待政府的立场。至于财产,我可以回答得相当理直气壮,承蒙陛下的宏恩,给我机会靠自己的劳动,堂堂正正地生活。关于我的立场,哪怕它是错误的和可疑的,我都不会隐藏⋯⋯冈察洛娃夫人担心将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可能不幸被列入圣上黑名单的人……在下的幸福取决于抱以真诚、无限的忠实和感激之人的美言……”

卞肯多夫的回信没有耽搁,随后就到了:

尊敬的阁下:

我有幸将您本月16日给我的亲笔信呈交陛下。沙皇陛下听闻您即将娶妻的消息十分满意,并为此允许我转达他的期望。希望您在做此事之前要好好审视自己,在心灵和性格中找到给女人幸福的必备素养,尤其像冈察洛娃小姐这样相当迷人的女人。

至于您提到的被政府监视的个人处境,我只能重复对您说过好多次的话:我认为您的处境完全符合您的利益。在此处境下不可能有任何的伪装与隐藏,只要您本人没有刻意为之。阁下,沙皇陛下对您如慈父般关怀,并恩准委托我,卞肯多夫将军(他赐以信任的宪兵长官)对您予以照顾,监督您并且以自己的建议劝导您,任何时候任何警察都不会被安排监视您。作为朋友,我偶尔给您提的建议只会对您有益,并且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您将越来越确信这一点。这种关系会给您带来怎样的阴影呢?我委托阁下您将此信给所有您认为需要的人看。

至于您提到的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沙皇陛下批准由您个人负责出版这本书。

最后,请记得我对您未来的幸福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并请相信我对您的最真挚的情感。

忠实于您的А.卞肯多夫

1830年4月28日

这封信显然是对付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的主要方法。在我们看来,这封信没有撤销对普希金的监视:卞肯多夫说,以后他要“观察”诗人和“规劝”他。极直白地提及警察,主要是因为这是谎言,对诗人的监视从未被撤销。但是,沙皇的皇恩浩荡允许普希金订婚。

我们不知道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怎么领会这封信。我们认为,这封信不能使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完全相信未来的女婿不反对政府,但是“圣上”对这桩婚事的恩准打消了某些疑虑,再说,在不破坏娜塔莉亚名声的情况下,收回这话已经来不及了。然而,娜塔莉亚·伊万诺夫娜所有接下来的行为说明,婚礼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对普希金有多不友好。

[1] 伊万·费奥多洛维奇·帕斯凯维奇(1782—1856),埃里温伯爵、华沙特级公爵、俄罗斯陆军元帅。—译者注

[2] 这次旅行被普希金记述在了《阿尔兹鲁姆之行》中。

[3] 梯弗里斯是格鲁吉亚城市第比利斯的旧称。—译者注

[4] 火轮船:蒸汽轮船的旧称。

[5] 亚历山大·赫里斯托福罗维奇·卞肯多夫(Александр Христофорович Бенкендорф,1783—1844),俄国国务活动家、伯爵、沙皇尼古拉一世监视普希金的负责人。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