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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西欧是真正的小农经济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世纪欧洲的庄园才是真正的小农经济,衣食住行甚至手工业都在庄园或者领地内完成,即使领地内存在市场,领主也可以名正言顺去收税。

克洛维常年出去征战,他经常抢到很多土地,然后把这些土地封给手下,获得土地的人也就是后来的贵族。

克洛维的子孙也想这么干。

克洛维的本行就是强盗,所以有入有出,没有问题。到了他子孙手里,就不行了,抢来的土地都分给贵族了,王室领地并不比领主多,实在是没有实力抢劫了。7世纪时,克洛维家族已经穷得叮当响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成了被抢劫的对象,抢劫他们的人,就是宫相。

宫相,大概类似于中国的大内总管、宦官,这在哪里都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何况,这些侍从不但没有净身,而且可以统率军队。

更离谱的是,法兰克宫相是一个可以世袭的职位。

事实上,这些侍从与中国宦官有着本质的区别:宦官或者说太监的权力来源于皇权,宫相的实力却来自地方庄园。也就是说,宫相是一种完全独立于王权的势力,本身就可以制约王权。

克洛维临死的时候,居然把领地分配给了四个儿子,而非遵从长子继承的传统,这无疑为宫相攫取王权提供了更加有利的条件。

在宫相查理·马特授意下,强势国王达戈贝特被自己的教子暗杀,而且死得很惨。据《查理大帝传》记载,这位国王睡觉时被长矛戳进眼窝。随后,马特始终保持着继任国王年龄不超过15岁的纪录,一旦超龄,就将其废黜。

宫相不但掌控着地方领地,甚至控制了王室庄园。此时,国王有了另一个绰号—“懒王”,也就是说,国王完全成了摆设。

有这样的实力,宫相仍旧不敢自立为王。非不想也,乃不能也。因为,在法兰克王国当国王不能仅凭刀把子,还要有教皇加冕。

西方国王不能自封,其权力来自上帝,国王必须经过教皇加冕,即“君权神授”。尽管没有君权神授,宫相却有了国王的实力,长此以往,那是一定会出事的。

造反的宫相叫做丕平(714—768年),他是马特的儿子。丕平很矮,在西欧史上也被称为“矮子丕平”。

执掌法兰克帝国10年,每次看着废物般的国王,丕平总有一种冲动,想取而代之。而且,他有将愿望变成现实的条件。

条件一:丕平之前,他的父亲马特在西班牙战胜了敌对扩张势力,马特家族的声誉在西欧基督徒中如日中天。

条件二:741年,拜占庭在对抗阿拉伯帝国的战争中一败涂地。如果阿拉伯帝国真击溃了拜占庭帝国,西欧基督徒就得改变信仰了,无论西欧居民还是教廷都需要一个强大的集权政府对抗敌对势力。

这是个好机会。

第一次觐见教皇,丕平就提出了一个具有辩证意义的问题:“徒有虚名的人做国王好,还是有实权的人做国王好?”

教皇心领神会,答:“掌权者应为王。”

心照不宣,丕平放心了。

接下来,在法兰克贵族举行的苏瓦松会议上,丕平废黜墨洛温王朝末代国王希尔德里克,并把他关进修道院。

在丕平的加冕典礼上,教皇斯提芬三世如期而至,从此,加洛林时代开始了。

作为回报,756年,丕平夺回了罗马教廷统治区,罗马城及附近一部分地区划归教皇管辖。此后,在基督世界里,任何侵占教皇土地的行为都被看成是反对上帝,这部分土地就是今天的梵蒂冈城国。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小片土地,教皇才能跟世俗权力对抗。

丕平有个儿子,叫查理曼(742—814年),又称“查理大帝”。跟查理曼比,丕平甚至算不上加洛林王朝的开创者。

查理曼从父亲手里继承了法兰克王国,把领土扩张到西欧全境,他在位45年,55次对外征战。法兰克王国成为一个东起易北河、西至大西洋沿岸、北濒北海、南临地中海的王国,占有西欧大陆的绝大部分土地,几乎囊括了当年的西罗马帝国版图。

按照东方标准,查理曼绝对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君主,开疆拓土,为获得权力和支持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很多时候,一旦社会走进这种循环,很可能就会形成不可逆转的棘轮,但是,西欧没有进入皇权专制的怪圈。

墨洛温王朝末期,罗马帝国遗留下来的货币制度几乎完全消失,货币购买甚至被物物交换替代。此时,西欧是一个地道的未开化社会,“蛮族”兵锋撕裂了罗马文明,这里不再有繁荣的商业、高度的文化,更没有国家行政管理框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封建城堡,货币的用处已经不是很大了。

农奴一生都未必能走出领主的领地,要货币干什么?

没有货币,很惨。不过,对多年之后的西欧历史来说,这句话应该反过来:幸亏西欧当时没有货币。

要统治整个王国,必须削弱领主实力,也就是说,要从领主手中把土地拿走。丕平、查理曼想出的第一个办法就是铸币,赎买领主土地。755年,丕平重建铸币厂,规定每磅纯银铸币不得超过22个。

顺便说一句,这个法子实在不怎么样。在中国,可以用高价买来好地,但西欧不是中国,用钱买地,就算国王也不好使。

中世纪领主与中国地主,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两者的差别大到泾渭分明,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中国地主只有土地,西欧领主却拥有土地上的一切。

对中国地主而言,土地只是一种财富的象征,跟能办多少事、有多大权力基本没有关系。地主是皇帝的子民,佃户却不属于地主,土地所有权和统治权完全是两个概念。在中国,地主不论有多少土地,谁要是敢在自家地盘上弄个紫禁城出来,立刻就得被灭掉。

以“小农经济”自标的中国小农其实只能耕织结合,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地主压根就不可能完全自给自足。

在这个意义上,中国土地占有关系远比西欧脆弱,更值钱的,不是土地,而是权力。于是,我们有了“贫富无定式,田宅无定主”的说法。换句话说,中国古代历史上更多的是皇族、地主,与西方意义上的贵族相去甚远。

对领主而言,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土地意味着自己的一切!

国王在领主土地上只能管理领主一个人,至于农奴是从来不需要效忠国王的。封建体制下,西欧土地流动频率要远低于东方,土地兼并也不靠货币交易,更多的是联姻。也正是这种相对稳定的土地制度,保证了西欧在生产力远落后于东方的条件下积存了可怜的社会财富,为后续裂变积累了财富基础。

西欧领主,就是在自己家修一个白金汉宫,也没人能管得了,只要他修得起。

西方农奴在城堡中出生,也在城堡中死去,终生不跨藩篱一步,这不是小农经济,又是什么?

东方小农经济本身就存在于封建城市中,小农中的手工业、商业又不局限于服务某个地主,而是为整个社会服务,工商业在一定限度内发展,不会突破原有的经济系统。西欧却不可能在封建庄园中容纳这些商业萌芽,庄园范围狭小,只要手工业和商业稍有发展,就必须与庄园经济分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世纪欧洲的庄园才是真正的小农经济,衣食住行甚至手工业都在庄园或者领地内完成,即使领地内存在市场,领主也可以名正言顺去收税。

用钱买领主的土地,那怎么可能呢!

领主们对付王室的办法是,凡是流通出来的货币几乎都被重铸,当然,里面掺了很多铅和锡。

王室发现自己越来越吃亏,领主越来越有钱,自己却越来越穷。

不仅丕平铸造的货币基本没有派上用场,查理曼及其子孙后代煞费苦心铸造的足值货币基本也都风消云散了。

这种受累不讨好的情况,当然不可能长期延续。

对照今天的西方金融市场(尤其是外汇市场)与中世纪庄园,我们会发现两者何其相似:无数庄园主(投资者)各自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闭锁自身投资信息),骑士在相对公平的环境下决斗(资金搏杀),国王也不是绝对的权威(任何人都不可能在金融市场主宰一切,美联储也不能,否则就不会有1929年大危机或2008年次贷危机)。当然,庄园主有大有小,投资者也有强有弱,但决斗或者资金搏杀的规则是公平的。

时至今日,西方金融市场仍旧保留中世纪骑士的风格:失败者必须自己承认失败。要知道,在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中,是泰国、印尼等国家自己承认汇率浮动。骑士用长矛和利剑击中对手的弱点,一击致命;投资者也要选对出剑的时机和位置,否则,对方就会刺穿你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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