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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年羹尧和隆科多的过山车人生(下)

“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这是雍正皇帝留给世人最著名的一句话,也是雍正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雍正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世人和自己,这天下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没错,雍正在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人,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他绝不是一个可以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年羹尧的飞扬跋扈、隆科多的擅作威福,雍正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随着时机的成熟,他终于动手了。

雍正对年羹尧的态度发生转变,是从年羹尧二次进京开始的。在雍正初年,年羹尧曾两次进京,第一次是在雍正元年(1723 年)春季,第二次在雍正二年(1724 年)十月至十一月。年羹尧第一次进京的时候,雍正是为了和年羹尧“商酌地方情形”,而到了第二次进京的时候,则已经是青海叛乱平息之后,此时的年羹尧已经功高震主了。

功高震主,这在历史上并不是什么好词儿,不仅不是好词儿,还是个极其危险的词儿,因为功高震主就意味着威胁到了皇权,历史上许多名臣武将都是在建功立业之后被皇帝“咔嚓”掉的,我们只要看看刘邦和朱元璋是怎么对待开国功臣的就一清二楚了。

对于凯旋的年羹尧,雍正帝表现出了极为重视的态度,为了盛情迎接“年大将军”,雍正还命礼部专门制定迎接仪访,礼部侍郎三泰由于草拟的条例不合雍正的心意,还受到了降级的处分, 可见雍正对此次接待的重视。

现在看来, 雍正这么做, 是故意给人看的, 就是要表现皇家对劳苦功高的 “年大将军”的厚待。

《尚书》中说:“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如果年羹尧是个聪明人的话,就应该及时地收敛锋芒,表示出谦恭和拘谨。然而,年羹尧并没有这么做——按照雍正制定的礼仪,年羹尧进京途中,地方官员全部都要跪接,即使是督抚大员也不例外,比如直隶总督李维钧、都统范时捷都是行的跪拜之礼,更有甚者如怀庆府同知, 穿着官服, 跪在地上向年羹尧回话。

在路上就如此派头,回到京城还了得吗?年羹尧到达京城那天, 诸王大臣们早早地在京郊之地跪迎 “年大将军” ,而年羹尧看到这样的场景,依然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似乎这些都是他年羹尧应该享有的礼数。王公贵族们上前向年羹尧致敬,年羹尧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既不下马,也不回礼,态度傲慢至极。

于是,年羹尧的傲慢之举,迅速引起了公愤,很多人都在指责年羹尧不遵礼数。事实上,这哪是不遵礼数,根本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这也让雍正皇帝很是难堪。当雍正召见年羹尧对话之时,年羹尧双腿叉开坐着,这种坐姿在古代叫作“箕坐”,就是像簸箕一样坐着,这是极为不礼貌的,史书称之为“箕坐无人臣礼”。

事实上,此时年羹尧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了。首先,年羹尧刚刚得胜而归,西北兵事也随之告一段落,此时的年羹尧虽然是大功臣,但是也失去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利用价值了,这种情况最容易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其次,此时已经是雍正二年(1724 年)冬天,雍正已经稳定了朝政,反腐工作也已经陆续展开,胤禩集团也已经摇摇欲坠,雍正完全有能力对年羹尧做出“处理”。

然而,年羹尧却沉醉在功臣的荣耀之中无法自拔,他仍然以为自己是雍正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浑然不知此时的自己已经身陷险境。之后,他更是我行我素,常常以雍正的名号宣达谕旨,这明显是作死的行为。

其实在正式清算年羹尧的罪行之前,雍正就已经多次释放出征兆式的信号,比如,雍正有意识地在分化“年党”,雍正在给年羹尧的亲信四川巡抚王景灏的奏折中批复道:“年羹尧今来陛见,甚觉乖张,朕有许多不取之处。不知其精神颓败所致,抑或功高自满而然。”在另外一封奏折中也有相似的批复:“凡尔川省属员,须尔自出藻鉴,甄别优劣,不可全听年羹尧之指挥,以定去留也。”

同样,雍正在给年羹尧的奏折中这样说道:“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 若倚功造过, 必致返恩为仇, 此从来人情常有者。 ”

(引自《朱批谕旨》)这表面上是雍正在对年羹尧讲君臣之道,实际上就是雍正在向年羹尧示威,告诫年羹尧不要那么嚣张跋扈。

此外,在公开场合下,雍正也曾对诸位大臣说道:“朕岂冲幼之君,必待年羹尧为之指点?又岂年羹尧强为陈奏而有是举乎?朕自揣生平诸事不让于人,向在藩邸时诸王大臣不能为之事,朕之才力能办之,诸王大臣见不到之处,朕之智虑能及之。今居天子之位,尽其心思才力以转移风俗,岂肯安于不能?年羹尧之才,为大将军、总督则有余,安能具天子之聪明才智乎?外人制造谣言,加年羹尧以断不可受之名,一似恩威赏罚非自朕出者,妄谬悖乱,一至于此,深可痛恨!”(引自《雍正朝起居注》)以上这些都是雍正释放出的信号,如果年羹尧聪明,他早该看出雍正对自己已经不是简单的不满,但他依然我行我素,对于这些信息视而不见。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更多对于年羹尧的“投诉”,如同雪片一般飞到雍正的案牍之上,于是雍正开始明白,年羹尧是无药可救了。

雍正三年 (1725年) 的二月二日, 大清王朝发生了一个奇特的天文现象,历史上称之为“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太阳和月亮同在天上,水、金、火、木、土五颗行星连成一条直线。这一现象在古代可是大吉之兆,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祥瑞。

不过,也正因为“五星连珠”是祥瑞,历史上经常出现捏造祥瑞的事情,目的是为了服务于政治。比如,刘邦称帝即位的当年,史书记载就发生了“五星联珠”现象,但是根据现代天文学家的推演发现,真正的“五星联珠”发生在汉高帝二年,而并非史书所记载的汉高帝元年。同样的,雍正三年(1725 年)的这次“五星联珠”也系捏造,因为现代天文学推演发现,整个清代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五星联珠”。很显然,这不过是一场“逗你玩”的把戏。

按照以往的惯例, 一旦有祥瑞出现, 就意味着国泰民安和皇帝治国有方,大臣们应该向皇帝上表庆贺。年羹尧也不例外,他写了一封表来夸赞雍正皇帝,然而,一场大祸也由此而起。

这场大祸的缘起就是这封庆表,在这封表中,年羹尧用了一个成语,这个成语本应写作“朝乾夕惕”,结果年羹尧却写成了“夕惕朝乾”。有人会问,这有什么区别吗?“朝乾夕惕”和“夕惕朝乾”都出自《周易》,意思都是从早忙到晚,工作很勤勉, 用在雍正这个 “劳模” 身上是非常恰当的,因此从字面意思来理解,“朝乾夕惕”和“夕惕朝乾”是没区别的,但是,庆表不是简单的文书,里面的用词全部都应该是官方政治用语,是绝对不能乱用的,“朝乾夕惕”就是这样的政治用语,如果把“朝乾”和“夕惕”的顺序前后颠倒,字面意思是没什么区别,但论起政治含义,那就截然相反了。

“朝乾夕惕”的政治含义是君主早上对臣子进行了一番夸奖,晚上臣子就要认真学习和领悟,并警醒自己,在当晚贯彻落实皇上的嘉奖;而“夕惕朝乾” 的意思是晚上要做足功课和准备, 以便白天去应对皇帝。 如此一看,意思果然大不一样,“夕惕朝乾”分明就是说皇帝故意刁难臣子,臣子晚上不睡觉,净琢磨第二天如何来敷衍皇帝,这简直就是欺君。

如果放在平时,雍正肯定是不会当回事儿的,把它看成一个小小的笔误而已,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雍正已经对年羹尧的骄横跋扈非常不满,他正等待时机收拾年羹尧呢,如今机会来了,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于是,雍正开始“小题大做”,他愤怒地指责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其不敬之意,其谬误之处断非无心。”(引自《雍正朝起居注》)雍正几乎是吹胡子瞪眼,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以前对年羹尧的温和神情。当然,雍正也未必是真的生气,生气仅仅是雍正借机“炒作”的借口。

年羹尧本想为自己申辩,但是说不出一个恰当的理由,此时的年羹尧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紧接着,雍正火速下令,将甘肃、陕西、四川三省的高官进行调换,以此清除了年羹尧在西北地区的势力集团。同时,雍正还把年羹尧头上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的头衔全部免掉,把他贬到杭州去做杭州将军。虽然杭州向来是烟柳繁华之地,环境要比西北好得多,所任的职位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年羹尧没了实权, 仅仅是个有名无实的闲职将军,成了任人宰割的光杆司令。

年羹尧到了杭州之后,很多人都写奏折参劾年羹尧,其中就有年羹尧的亲信直隶总督李维钧。李维钧连上三份奏折,给年羹尧盖了三顶帽子:“挟威势而作威福,招权纳贿,排异党同,冒滥军功,侵吞国帑,杀戮无辜,残骸良民。”(引自《永宪录》)里面的任何一条罪状,都足以让年羹尧死上一百回,当然,这些大臣之所以纷纷站出来讨伐年羹尧,多半和雍正皇帝此前利用奏疏分化“年党”的行动有关。

面对已经堆成山的弹劾奏折,年羹尧真是百口莫辩,当然,雍正也不可能给年羹尧解释的机会。没过多久,雍正就把年羹尧杭州将军的头衔也免了,他命令年羹尧以“闲散章京”的身份待在杭州,并派专人看管。如此一来,年羹尧“正省级”高官的头衔就被抹掉,成了监视居住的状态,这和囚犯没什么两样。

至于如何对年羹尧进行裁决,雍正又让各省的督抚们去讨论,这时的雍正已经不大关心年羹尧了,因为此时的年羹尧已经失去威胁,但大臣们都要看皇帝的脸色行事,于是纷纷建议处死年羹尧,这样的结果正是雍正所希望看到的,于是,对年羹尧的最后裁决也就敲定了。

雍正三年(1725 年)九月,雍正下令逮捕年羹尧,十一月押解至京,十二月,刑部给年羹尧罗列罪状, 共列出九十二项大罪, 刑部请求严正典刑。

面对这些罪状,雍正说,其中够得上判处极刑及立斩的有三十多款。不过,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也为了体恤年羹尧此前的功勋,雍正并没有对年羹尧处以极刑,而是赏赐年羹尧自尽,保留全尸。

年羹尧临死之前,上疏雍正皇帝,希望能饶他一命,雍正回道:“尔自尽后, 稍有含怨之意, 则佛书所谓永堕地狱者,所万劫亦不能消汝罪孽也。 ”

(引自《雍正朝起居注》)意思是说你(年羹尧)死了以后,如果对这样的惩罚不服气,就应该想想佛书里面所说的永堕地狱,你现在这个罪过在地狱里就是经受一万次劫难也无法赎罪。看到这样的回复,年羹尧自知必死无疑,于是用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说完了年羹尧,我们再来说隆科多。

与年羹尧相对简单的功臣身份不同,隆科多不仅仅是雍正登基的大功臣, 还是雍正皇帝的舅舅, 更是雍正儿时的玩伴,是真正的皇帝家里人, 那么,隆科多究竟是如何惹怒雍正的呢?

不同于年羹尧的嚣张跋扈,隆科多相对来说是比较收敛的,虽然隆科多也插手过朝政,但多是在其权力范围之内,而且隆科多对雍正始终是尊敬有加。和年羹尧的另外一个不同之处在于,隆科多是个极为精明的人,他在协助雍正之前就已经有过精心筹划,在雍正即位之后,他主动申请辞去步军统领之位,把这样一个时刻牵动皇帝神经的职位让出来,不仅可以避嫌,也可以让雍正对自己心存好感,这些都是寻常大臣所不曾有的见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精明之人, 最终却和年羹尧一样, 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雍正三年(1725 年)五月,雍正先是公布了年羹尧的罪行,接着便斥责隆科多,还把年羹尧和隆科多并列, 说他二人 “几陷朕于不明” 。 除此之外,雍正还指责隆科多屡屡参奏胤禩,害得胤禩落得如此下场。我们都知道,打击胤禩全是雍正一人所为,而此时雍正竟然把隆科多和胤禩联系在一起,这显然是故意给隆科多安插罪名,震慑隆科多。

紧接着,在惩治年羹尧的过程中,雍正发现吏部官员决策不够果断,就怀疑是隆科多从中作梗,因为朝中只有隆科多有这么大的权力。于是,雍正又借题发挥,说这是“舅舅隆科多有意抚乱之故”,勒令都察院对吏部及隆科多彻查。很快, 彻查的结果完全印证了雍正皇帝之前的猜测。 于是,雍正顺势削夺了隆科多的太保头衔,把他发配到西北宁夏地区的阿兰善去修城。

与此同时,雍正还特地跟宁夏官员说,对待隆科多,你们不必行礼,不必过分尊重,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见,在雍正的心目中,隆科多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第一功臣了。

雍正四年(1726 年),中俄两国就边界等问题进行交涉,雍正认为隆科多有“办事之才,尚属可用”,因此便让隆科多戴罪立功,前往边境之地和俄国代表谈判。或许是受到雍正这一指示的影响,隆科多在和俄国代表谈判时,态度非常坚定和强硬。

但还没等隆科多戴罪立功,另一件大案就发生了,这件大案直接导致隆科多的锒铛入狱。原来,朝中有人揭发隆科多私藏玉牒,于是雍正便对隆科多的家人、奴仆进行严刑审讯, 最终查实了此事。 因此, 在雍正五年 (1727年)八月,还在谈判中的隆科多被押解回京。

也许很多人会有疑问,这私藏玉牒到底是什么罪,竟能让雍正连夜逮捕隆科多?这里所谓的“玉牒”,其实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皇室宗谱,按照当时的朝廷规矩,除了宗人府,其他人一律不得翻看,如果是因为公事要翻看,也必须经过皇帝的许可,而且要“敬捧阅看”。但不知为何,或许是有收藏的癖好吧,隆科多不仅没经皇帝允许翻看了玉牒,还把底本私藏在了家中,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当然,如果把这事放到从前,也根本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事,更何况隆科多还是皇帝的家里人,翻看、私藏一下又能如何?但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此时的隆科多已经被雍正皇帝盯上,只要你犯一丁点错误,就会被雍正抓住并治罪。

事实也是如此,隆科多被押解回北京之后,雍正就开始对“舅舅”隆科多的罪行进行清算。同年十月,雍正令王公大臣议隆科多的罪行,一共罗列了四十一项罪状。对于这四十一项罪状,雍正表示,其中的许多罪行按律都该处以极刑,但念及隆科多年迈,又尚有功劳,可免其一死,囚禁于畅春园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这相当于给隆科多判了个无期徒刑。一年之后,也就是雍正六年(1728 年)六月,隆科多因身心交困而死。

许多人论及年羹尧和隆科多的人生悲剧,往往从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角度来分析,然后把责任推到雍正身上,说雍正是卸磨杀驴、诛杀功臣。

这样分析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当我们回顾年羹尧和隆科多的败落过程时,不难发现,年羹尧和隆科多之所以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很大程度上是年羹尧和隆科多的咎由自取。

整饬吏治,清查亏空,充实国库,打击贪赃不法,这是雍正一上台就大力推行的国策。如果年羹尧和隆科多聪明的话,就应该体会到雍正的心思,并以身作则,不结党营私,不招权纳贿,不贪赃枉法。然而,年羹尧和隆科多却沉浸在功臣的荣耀之中,纠结朋党,扰乱朝纲。一个在西北花钱如流水,大肆贪赃受贿、侵吞钱粮、滥冒军功,最后被下罪抄家时,查抄的数额总计达数百万两之多;一个大肆卖官鬻爵,收受贿赂,而且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大量赃款寄存在亲友家中, 最后抄家时, 被查抄出金八百两、银四十九万七千八百两。年羹尧和隆科多二人均如此居功自傲、贪婪不法,完全违背了雍正的政治理念和政治思想,如此说来,年羹尧和隆科多的毁灭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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