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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离散夫妻(1)

秋俭觉得那两人肯定是玉灵和皮爷,接着又问了一下他们大概的容貌,马小蓝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道:“对了秋俭哥,定捷脖子上还戴了一块玉,特别漂亮的一块玉,灵儿姐姐告诉我,那块玉是定捷爸爸托她保管的,叫‘玉蛤蟆’!”

秋俭一听,知道肯定是玉灵和皮爷了,赶忙对志武和鼓槌道:“我们现在赶紧去火车站,万一火车开走了,不知以后会怎样呢。”

志武和鼓槌齐声道:“好,我们这就骑马过去!”

马小蓝一旁问:“秋俭哥,那我呢?”

秋俭急匆匆地和鼓槌、志武一起往外走,边走边答道:“马不够,我们先去,你自己找匹马再过去。”

马小蓝连连点头。

三人骑马赶到火车站,见火车站里人山人海,还没到大门就已经挤不进去了,但万幸的是火车还没启动,因为有很多难民爬到车顶不下来,所以一直耗到了中午。

秋俭和鼓槌、志武三人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四下寻找。因为正值冬季,人们都穿着深色棉袍,女人们也不例外,因为怕逃难时被日本兵或土匪骚扰,都不敢穿得太过于艳丽,个个都是深色的衣袄,所以放眼望去,火车站的人群一片灰黑。

秋俭只好和鼓槌、志武分开寻找,火车车厢里边都挤满了人,无论如何是挤不上去的,只能在车底下踮脚往车里眺望寻找。

最先发现玉灵的是鼓槌,但他根本没有去通知秋俭,而是暗暗记好车厢号之后,快速跑到火车站的站长办公室。

站长办公室里里外外也都是人,这些人里,有没有坐上火车找站长评理的,有提某个权贵名号来找站长解决座位的,有走失亲人前来寻找的,站长急得一脸是汗,嗓子干哑,左右答复。

鼓槌挤到站长面前,掏出一张写着字的信纸晃了晃,道:“我有急事用电话。”

那站长一看纸上的文字和印章,大惊失色,赶忙点头哈腰地带着鼓槌来到办公室里屋,指着一部电话机道:“您尽管用。”

鼓槌点点头,沉脸道:“出去!”

站长赶忙退出,关好了门。

鼓槌摇通电话,等了一下,开始对听筒那边的人说道:“我找到‘玉蛤蟆’了……对,原来压根儿就没在秋俭身上,而是在玉灵身上,害得我们跟秋俭跑山西受了半年多的罪。玉灵我看到了,就在太原发来的火车上……对,肯定是她!您赶紧派人在下一站把她抓住,然后拿到‘玉蛤蟆’,她在倒数第二节车厢……好,我马上骑马赶过去收货……好!好!对了,《孙记制鼓技要》我今天也能拿到,我已经叫他们去取了,秋俭没在家,他和我在车站。”

鼓槌说完挂上电话,匆忙走出办公室,站长赶忙上前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鼓槌看了一眼窗外乌压压的人群和乘客严重超员的火车,低声道:“赶紧把火车发出去!别管车顶上那帮人了,摔死活该!”

说完他挤了出去,又恐怕有闪失,赶忙跑到玉灵的车厢附近,躲在人群里守望着,等着火车启动。

呜——

火车冒着滚滚蒸汽已经慢慢开动了,没坐上车的人做着最后的努力,叫嚷着奋力往上攀挤。

秋俭见火车已经启动了,赶忙跑到站台上追着缓缓移动的火车焦急寻找。他被来回穿梭的人流阻挡推撞,开始还能勉强和火车同步,后来随着车速慢慢地加快,站台也到了尽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车徐徐出站,最后一脸失落地立在站台尽头。

而同一时刻,火车里的玉灵抱着定捷靠窗坐着,她见火车耗了大半天终于开动了,不禁心里一松。火车徐徐移动,她把头探出窗子深深吸了口气,冬季清冽的空气让她精神一振。她看着车下那些没能坐上火车的人,心里也替他们惋惜。因为战乱频繁,铁路这种运输命脉一直是中日双方军队争夺和摧毁的主要目标,今天发出一趟,下次再有火车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玉灵看着火车慢慢驶出了车站站台,刚要把头收回关窗,突然瞟到一个人背着大刀站立在站台尽头处,这个人的身影是那么熟悉,竟然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秋俭!玉灵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赶忙把头伸到窗外仔细观看,果然是秋俭!但火车继续徐徐加速,玉灵只能把身体最大限度地探到窗外,大声喊道:“秋俭!秋俭!”

机器声淹没了她的喊声,秋俭已经默默回身准备离开了,玉灵着急万分,继续大声喊着丈夫的名字。

秋俭一脸失落地准备离开,突然隐约听到玉灵在喊自己的名字,他以为是错觉,接着那声音在背后又轻轻传来。他赶忙回身寻找,突然发现已经渐渐远去的一节车厢的车窗处,妻子玉灵正探身向自己招手叫喊!

秋俭一愣,透过团团飘散的蒸汽,仔细一看,果然是玉灵!

他赶忙大喊一声:“玉灵!”然后发疯一样跳下站台,顺着铁路路基拼命地追赶已经飞速行进的火车。

火车发着隆隆巨响开得越来越快,玉灵看着秋俭在车下努力追着火车,急得眼泪流出,大声喊着丈夫的名字。

秋俭脚下是铁轨边崎岖不平的土基和积雪,还有成片散落的铁轨基石石子,他根本用不上力道,只能不停趔趄着狂奔,最后脚下一绊,猛地摔倒在地。他不顾双手被石子硌破,迅速爬起继续追赶,但火车越开越远,自己根本追不上了。突然,他看到玉灵把一个婴儿抱着举到车厢窗外,大声对自己喊:“秋俭!看!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他叫定捷!定捷!”

秋俭已经追赶不上了,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随着火车远去,心里一阵难过,一下就精疲力竭地倒在铁轨旁的路基上。他泪眼模糊,看着火车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最后,只能隐隐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回荡在远方铁轨延伸处的天空。

秋俭和鼓槌、志武骑马走后,马小蓝也赶忙出门去找志武的军队借马,但她刚锁上门准备离开时,突然一支枪口顶到她的脑袋,一人在身后狠狠地沉声道:“把门打开,进去!”

马小蓝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一下就听出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袁大疤瘌!

她打开门锁之后被狠狠推回住处,脚下一趔趄倒在地上。她抬头看去,袁大疤瘌和影子飞正奸笑着看着自己。

马小蓝被捆绑住并被堵住嘴,袁大疤瘌和影子飞在屋里到处翻找,最后听到影子飞在秋俭的卧室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找到了,在这儿!”

袁大疤瘌赶忙跑进去,接着听他骂道:“奶奶的!终于拿到手了,这回终于能回北京了!”

接着两人走出来,影子飞手里拿着秋俭的包袱,袁大疤瘌手里拿着那本《孙记制鼓技要》。

影子飞看了眼马小蓝,问:“袁大哥,这女人怎么办?要不一刀捅死算了。”

袁大疤瘌色眯眯地看了眼马小蓝:“捅死岂不是便宜她了?先弄回咱们的住处,我今晚跟她入洞房。”

影子飞无奈道:“你老是不长记性,回回说要跟她入洞房,回回都差点被她弄死!”

袁大疤瘌眼一瞪:“少废话,咱们辛辛苦苦从北京到山西跟了他们半年多,这回终于找到这本书了,还不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赶紧找辆马车去,咱们动作得快点,万一秋俭他们回来就坏了。”

两人把马小蓝带到镇边一个偏僻的小屋里,屋里一片狼藉,放着一个炭火盆,空气里都是烟酒的臭味,一个土炕上堆着两床脏兮兮的被子,一看就是临时而居的住所。

袁大疤瘌把马小蓝嘴里的布取出,拍拍她的脸蛋道:“小蓝,乖乖听话,别乱叫,晚上袁哥哥让你好好享受一下。”

马小蓝“呸”了一声道:“姓袁的,赶紧把我放开!”

袁大疤瘌哈哈大笑:“放开?想得美!放开你,你跑了怎么办?”

袁大疤瘌和影子飞点燃炭盆,靠在炕上一起翻看《孙记制鼓技要》,见上边除了字之外都是一些难懂的符号,便把它扔到一边。

袁大疤瘌道:“我们费死了劲就等来这一本天书,值吗?要不是因为它,我能跑这儿受这洋罪?肯定在北京我那小院儿享福呢。”

影子飞叹口气:“咱哥俩是越混越次啊!”他坐起身,“来!先喝点儿,那王八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袁大疤瘌点点头,起来和影子飞就着几个咸鸡蛋喝酒。马小蓝见他们只顾聊天没注意自己,便四下寻找解困的方法,最后她发现,在自己不远处的水缸旁边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破刀子,看来是劈柴用的,便慢慢往那边挪动。当她刚把刀子拿到手的时候,影子飞突然一指她,喊道:“你要干什么?”

马小蓝迅速把刀子掖在自己的棉衣里,道:“我渴。”

袁大疤瘌嘿嘿笑道:“渴?那我嘴对嘴喂你口水吧!”说完拿起桌上的一把茶壶,色眯眯地走向马小蓝。

马小蓝挣扎道:“袁大疤瘌,你这个畜生,别过来!”

袁大疤瘌哈哈大笑:“我畜生的时候你还没见到呢,晚上让你好好领教。”

正说着,突然门开了,鼓槌急匆匆地进来,一看,问道:“你们干吗呢?”

马小蓝一看是鼓槌,赶忙大声喊道:“鼓槌,快跑!他们是坏人!”

鼓槌一愣,然后呵呵一笑:“没觉得他们坏啊,他们要是坏人,那我也就是坏人啦!”

袁大疤瘌和影子飞一起哈哈大笑,影子飞问:“你他妈怎么耽搁这么久?”

鼓槌拿过袁大疤瘌手里的茶壶喝了一口水:“火车一直没开,我怕秋俭看到玉灵,就等着来着,技要呢?”

影子飞一指土炕:“那儿呢,我们刚才看了,天书似的啥也看不懂。”

鼓槌赶紧跑过去拿起来翻了翻,合上敲了一下道:“妈的,找得它好苦!秋俭看得实在太紧,我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马小蓝这才知道,原来鼓槌也是坏人,她大声叫道:“鼓槌,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我这半年多做的饭原来是喂狗了!”

鼓槌冷笑:“嗯,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谢你了。”

他把《孙记制鼓技要》包裹好,收在自己的包袱里,对袁大疤瘌两人说:“我还得去趟凤集,玉灵坐的火车在那里有一站,我已经叫人在那站抓她了,但我还是不放心,因为有皮爷在呢。我必须亲自去抓她,你们把马小蓝杀了,赶快回北京吧。”

影子飞看了袁大疤瘌一眼,笑着道:“那你把技要给我们不就得了,我们带回去给赵德魁,这功劳可是大家的,你自己装起来,有点说不过去吧?”

袁大疤瘌暗暗佩服影子飞想得周全,他也一直看不上鼓槌,觉得他自从跟了赵德魁后,已经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所以附和道:“影子飞说得对,技要既然找到了,要走一起走。你自己装起来带走,我们也不放心啊。再说了,就算拿回去给赵德魁,他也是送到小野大佐那里,现在小野大佐就在山西柳林调防,连他儿子小野敬一也跟着来了,我们不如直接把技要给他送去。”

鼓槌摇摇头:“那不行,赵师长待咱们不薄,咱们不能背着他这么干。”

“那咱三人一起拿着技要,别你一人带着,你要去凤集抓玉灵,我们也跟着。”

鼓槌见袁大疤瘌和影子飞绑在了一起,自己肯定斗不过他们,只好道:“也行,那咱们赶紧把马小蓝杀了,连夜就去凤集,我怕夜长梦多,因为皮爷那老东西是个厉害角色。”

影子飞点头:“好,那咱这就走……”说完他拔出腰里的匕首走向马小蓝。

袁大疤瘌一看,赶忙拦住:“别别别,马小蓝是我的,我要做回新郎再要她的命,要不太可惜了。你们先走,我明早去凤集找你们。”

鼓槌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马小蓝,道:“好吧,玩完她就直接杀了,别留后患。”

袁大疤瘌哈哈大笑,色眯眯地看了一眼马小蓝:“那多费事,我直接玩死她不就结了。”

鼓槌和影子飞见他这样,一起叹口气,出门离去。

夕阳如血,寒冷的西风呼啸而过,吹得人身心俱凉。秋俭和志武一脸落寞地在车站待了很久,静静无语。两人坐在站台边上,看着站台下的铁轨像两条红线一样,闪着微光,笔直地伸向远方。

没有坐上火车的难民已经逐渐散去,天也慢慢暗了下来,马小蓝和鼓槌也不见人影。

两人默默骑着马往回走,秋俭道:“志武,我要去下一站找他们,这就回家拿包裹,再和小蓝说一声,今晚就走。”

志武叹口气:“下一站是凤集,难民应该也少不了,我怕你找不到他们。”

秋俭摇摇头:“不会的,刚才玉灵已经看见我了,她肯定会在凤集下车,然后往回走来找我,我骑马沿着铁路去迎她。”

“可这一去好几百里,万一……”

秋俭目光坚定:“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两人回到住处,进屋以后就呆住了,只见屋里被翻得凌乱不堪,马小蓝也不知去向,秋俭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鼓槌也没有了踪影。更让秋俭焦急的是,自己包袱里的《孙记制鼓技要》不见了。

他又和志武到处寻找了一番,但因为天已经黑了,根本就不见人影。

两人正要回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枪声,紧接着,七八枚迫击炮弹在不远处分散着炸开,硝烟立刻腾空而起。刚刚入睡的百姓和难民大喊着都跑了出来,一时间,步枪声和机关枪声也交织着响成一片,炮弹炸开引燃的火光一下就映红了天空。

一个士兵骑马赶来,喊道:“营长,日本鬼子偷袭来了,我们已经在镇口设置了火力阻击线,但他们有迫击炮,我们顶不了多久!”

志武道:“好,你赶紧回去,带一队人突围出去,让驻扎在孟家集的三排抄敌人后路,最后听号声撤退!”

“是!”那士兵骑马奔去!

志武掏出手枪,对秋俭道:“秋俭,你赶紧去找玉灵,日本人突袭来了,真要打起来,你就走不了了!”

秋俭道:“可小蓝和鼓槌还不知去了哪里。”

志武喊道:“你不要管了,赶紧去吧,我找他们。”

秋俭道:“志武,注意安全,这是玉瑛让我告诉你的。”

志武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你也一样。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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