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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深监遗恨(1)

孙凤臣和秋俭见韩啸亭中枪倒地,马上跑了过去。此时,那屋脊上的刺客已经跳下,躲在一个木柜后和围上来的军警开枪对射,整个大堂已经狼藉一片,宾客也都跑光了,赵德魁和手下一起掩护着受伤的小野康正逃向后院。

孙凤臣搂着奄奄一息的韩啸亭,大声叫着他的名字,韩啸亭胸口中枪,眼看生命就要到了尽头。

枪声持续不断,那刺客也被枪火包围,还击的次数明显见少,稍一露头就会招来数发子弹的射击。孙凤臣看到后,对秋俭大喊:“秋俭,去帮那个人,韩老板这里有我!”

秋俭关切地看了一眼韩啸亭,举起身边的一张桌子,直接砸向那几个军警。那几个军警赶忙回头向秋俭开枪,秋俭一个跳跃灵巧地躲开了。那刺客见势赶忙从后面射击,又打死两个军警。秋俭又举起一张桌子挡在自己身前直冲向剩下的军警们,那几个军警慌忙开枪,但子弹都被桌面挡住。秋俭一边拿桌子顶向手足无措的军警一边对刺客喊:“快跑!”

那刺客翻向窗户,回头对秋俭喊道:“你也快跑!”听声音竟然是个女子。

秋俭已经用桌子顶翻军警,随后踩着桌子跃起跑到那女刺客身边,猛地拉住她的手喊道:“快!跟我来!”说完两人一起跳到院里,身后传来军警们的呼喊和枪声。

秋俭拉着那女刺客一路狂奔,躲过好几个士兵和军警的拦截,一口气跑到后花园里。到了后花园,见四处都是高墙,已经无路可逃,两人焦急地停步寻找出路,但后边一群军警错乱的脚步声已经传来,并听到他们的喊声:“他们在后花园,快!去抓!”

秋俭和那女刺客又试着找了几处出口,但都是死路一条,眼看就要被活捉了,突然凉亭处有人叫道:“秋俭,先藏在这里!”

秋俭一看,竟然是肖野,他赶忙拉着女刺客跑了过去。

肖野让两人蹲下,回身抱起亭下花匠干活用的两个土筐,分别罩在秋俭和那女刺客头上,刚罩完,十来个军警和士兵端枪追入。

他们都认识肖野,赶忙问:“小野太君,您看到两个人没有?”

肖野向花园北边一指:“他们往后门跑了。”

那些军警士兵听到后,叫嚷着跑了过去。

肖野见他们全都离去,赶忙拿起秋俭和女刺客身上的箩筐,低声道:“跟我来!”说完带着二人来到花匠住的小屋,从屋后搬出一把修剪树木用的长梯,引着二人来到花园围墙边,把梯子支好后说道:“秋俭,你们快翻墙跑了吧,一会儿他们还会追回来。”

秋俭感激地向肖野点头道:“谢谢你!”

肖野低声道:“赶紧上去!”

秋俭拉着那女刺客顺着梯子爬到墙头,肖野把梯子抬起递给墙头上的秋俭,秋俭迅速把梯子顺到围墙另一面,和那女刺客一起逃脱。

他们俩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一个安全的街角,那女刺客扯掉脸上的蒙布,喘着粗气对秋俭道:“秋俭大哥,谢谢你!”

秋俭一愣,借着正月十五清冷皎洁的月光看去,那女刺客竟然是马小蓝!

韩啸亭已经到了弥留时刻,他用低弱的声音对孙凤臣道:“孙掌柜,我今晚这出《击鼓骂曹》精彩吗?”

孙凤臣看着满身是血的韩啸亭,点头道:“精彩!韩老板,您今晚这出戏演得特别精彩!绝了!绝了!”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

韩啸亭微微一笑,声音更加微弱:“好戏也要锣鼓衬,您给我做的花盆堂鼓……实在是……太好了……您刚听见没?那声音,金声玉振啊!”

孙凤臣看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那面堂鼓,点头哭道:“鼓再好,也得看谁敲!韩老板,能给您做这一面堂鼓,能认识您这样的朋友,我孙凤臣值了!”

韩啸亭勉强一笑:“孙……孙掌柜,我有两件事……求……求您帮忙……”

“您说!您说!”

“第一件……帮我……照顾盈袖……第二件……第二……”他意识已经模糊,声音越来越弱,孙凤臣赶紧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才听到他说道,“我死之后……您……您用我的脊皮……做……一面鼓,等到把日本人……打败……打败那天,敲响它,我听到……也能瞑目了。”

孙凤臣连连摇头:“韩老板,这怎么行?”

“孙掌柜……答应……答应我……算我……求……求您了!”韩啸亭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恳求道。

孙凤臣不得不点点头,颤声道:“好!韩老板,我答应您!您放心,您说的这两件事我一定帮您办到!”

韩啸亭听到后,嘴唇微微动了动,眼神一散,头一歪,死去了。

孙凤臣难过地放下韩啸亭的身体,慢慢站起来。这时,赵德魁举着手枪带着一队军警跑了进来,见到地上死去的韩啸亭,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接着一指孙凤臣:“来人!把孙凤臣给我抓起来!”

马小蓝带着秋俭来到一处宅院,她四下看了看,拿出钥匙打开院门,引秋俭进院并插上门闩。到了屋里,她开灯后给秋俭倒了一杯水,并帮秋俭包扎了一下伤口。

秋俭问道:“小蓝,你怎么到了这里?”

马小蓝道:“那次和你们分开后,我安顿好所有事情,就去投奔我父亲的一个结义兄弟。我那叔叔也是土匪出身,但自打去年日本人占了咱们北京以后,他便解散了手下那些人,留下几个过命的弟兄,干起了抗日锄奸团,主要在北京和天津刺杀日本人和惩办汉奸。我觉得这才是中国人应该干的事情,就留下参加了。”

秋俭点点头:“这个很危险的。”

“对,这几个月,我们经历了太多危险,也被日本人清剿过,被中国人出卖过,但我们都说好了,只要有一口气,也要跟日本人干到底!”

“那你今天到赵德魁宴会上,也是要刺杀日本人?”

马小蓝点点头:“对,我们打听到今天会有很多日本人和汉奸出席这宴会,就来这里行动,没想到会遇到你。”

秋俭接着问道:“那现在你怎么办?藏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

“我必须赶快回我们据点,今晚闹得这么厉害,明天肯定全城清查,不光是我要赶紧跑,秋俭大哥你也要一起跑,那个姓赵的一定会到处抓你的!不如你先跟我回我们据点躲躲吧!”

秋俭点头道:“好!不过我得先回趟鼓坊,交代一些事。”

马小蓝道:“那好!我们就分头行动,你办完事情后到通州永乐店火神庙来找我,我们的据点在那里。”

秋俭点头道:“好!”

秋俭连夜回了鼓坊,他先在鼓坊周围观望了一下,又按着孙凤臣所说的地址,到鼓坊牛棚后边的老石碑下取出《孙记制鼓技要》带到身上,然后趁着夜色跳墙进入自己的家。他到了院里一看,屋里还亮着灯。

秋俭轻轻敲了敲窗户:“玉灵,玉灵,是我!”

话音刚落,就看窗户上玉灵的身影站起,玉灵在里边问:“秋俭哥,是你吗?”

“是我,赶紧开门!”

玉灵把门打开,秋俭赶忙进入屋里,然后吹灭了油灯。玉灵猛地扑到他怀里,声音哽咽地道:“秋俭哥,你终于回来了!”

秋俭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轻声道:“玉灵,让你担心了。”

玉灵往秋俭怀里扎了扎:“能再见到你,能让你这样抱着,我已经很知足了。你知道吗?刚才赵德魁派了很多当兵的过来抓你,说你从监狱潜逃了,我正担心你,你就回来了。”

秋俭道:“玉灵,今晚发生了太多事,韩老板也死了,孙伯伯应该也被抓起来了。我回来看你一眼,也得先出去躲躲,要不会连累鼓坊所有人!”

玉灵赶忙从秋俭怀抱里抬起头:“对,你赶紧跑吧,不要担心我们,我不想让你再被他们抓起来。”

秋俭点点头:“好,我先去外边躲躲。孙掌柜让我去山西柳林榆树镇找他的叔叔孙老鼓,让我好好学习一下做鼓的技术,那我就先奔山西,等风声过了,再回来。”

玉灵道:“我也想陪你去,我是你的妻子,我要跟在你身边。”

秋俭借着皎洁的月光,充满爱意地看着美丽的妻子,摇摇头:“玉灵,你不要跟我去,你在家好好照顾孙婶和咱妈,一起等孙掌柜回来。另外,记得把盈袖接来,她现在还不知道她父亲已经遇害了。”

玉灵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秋俭哥,我这就去给你收拾衣物,你赶紧躲出去吧,等风声过了,你回来也行,我去榆树镇找你也行。”

秋俭抱住玉灵,轻声道:“我们都要保重,为了对方。”

玉灵突然抬头道:“秋俭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为了对方保重,而是为我们三个人互相保重。”

“三个人?还有谁?”

玉灵脸一红,指着自己的肚子道:“还有他,我们的孩子。”

“啊!”秋俭一脸惊喜,“玉灵,难道你……”

“嗯。”玉灵点点头,“我好像怀孕了。”

秋俭高兴至极:“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当爸爸了!”

玉灵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要为我们三人,保重自己。”

秋俭紧紧抱住玉灵,温柔地说:“对,为了我们三人,为了我们所有的家人和朋友,保重自己。”

玉灵帮秋俭收拾好衣物,又把牛皮鞘钢刀帮丈夫绑在背后,然后依依不舍地扎在秋俭的怀里。

秋俭轻轻抚摸妻子的头,叮嘱道:“玉灵,天亮让皮爷去给韩老板收尸并好好埋葬,再让他顺路接回盈袖。完事后让他去找我的兄弟田子钧,让他帮忙搭救出孙伯伯,还有,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玉灵眼中都是离别的眼泪,只是不停点头,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丈夫。

赵德魁这两天恼火异常。自己的生日宴会被韩啸亭闹得大乱,最后还横尸当场。秋俭和那个刺客也是如空气一样消失,自己翻遍北京城也没能找到。最让他烦心的是,上司小野康正因为参加自己的宴会被刺客用枪打中肩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属于自己防卫失职,根本脱不了干系。好在小野康正没有怪罪,只让他把当晚韩啸亭所敲的花盆堂鼓送了过去,并没有别的责罚。但他还是出不了这口恶气,便把所有怒火都撒在监狱里的孙凤臣身上。

孙凤臣旧伤未愈,新伤又来,被赵德魁指派的手下打得遍体鳞伤,最后他尿血不止,几度昏厥。

赵德魁一心想逼问出《孙记制鼓技要》的下落,想赶紧献给小野康正,赎自己的罪过,但孙凤臣就是咬定牙关拒不开口,把赵德魁气得数次大发雷霆。

皮爷按秋俭的吩咐,把韩啸亭的尸身收敛,北平梨园界的艺人们悲愤异常,把日本侵占北平后的所有愤怒都借机发泄出来。他们经过韩盈袖的允许,办了一场大殡,韩啸亭被停灵七日,让全国梨园同行和戏迷凭吊。一时间,韩啸亭家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人,他们都怀着惋惜和悲愤的心情来吊唁这位京剧大师。

皮爷带着鼓坊的伙计们都来帮忙,迎送吊客。

这一天,田子钧穿着一身黑衣出现在灵堂前,他跪下为韩啸亭烧纸祷告后,对一旁跪坐守灵的韩盈袖轻轻说道:“盈袖,你不要太难过了,要保重身体。韩老板一代京剧大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韩盈袖面容憔悴,这几天已经哭得脱了人形。她见到田子钧这个数次搭救自己的人,心里突然涌出一阵悲伤,眼泪又流了出来,悲戚地微微点头。

田子钧爱怜地看着这个柔弱美丽的女孩,心里也是忧愤难抑,他抿了抿嘴唇,低声对韩盈袖道:“盈袖,为了你的父亲,好好活着,这仇,一定会报的,相信我!”

韩盈袖抬起头,看着表情凝重的田子钧,心里不知是感激还是依恋,突然有一种扎进他怀里大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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