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1节 儿女情长(1)

等秋俭再次醒来,蒙眬中看到周围景物十分熟悉,再仔细辨认,竟然是自己的家。不过天色已黑,桌上的蜡烛微微晃动。他觉得有些口渴,四下看了看,见玉灵趴在自己腿上睡着了。再清醒了些,肩头刀伤的疼痛感也跟着袭来。

玉灵似乎觉察到他醒了,猛地抬起头,喊道:“秋俭哥,你醒啦!”说着,美丽的大眼睛已经泪光闪闪,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秋俭勉强笑了笑:“别哭玉灵,我这不没死嘛。”

玉灵点点头:“秋俭哥,你吓死我了,傍晚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血。”

秋俭爱怜地看着玉灵,问道:“韩老板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吃了饭,跟我爸和皮爷聊天呢。”

秋俭点点头,道:“那就好。”

玉灵语气里含着哭声道:“秋俭哥,以后你再也别这样冒险了,好吗?我好害怕,万一……”

秋俭笑着打断她的话:“好了玉灵,我知道了,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玉灵点点头:“嗯,那就好。那我赶紧去给你热饭,我姐炖了只鸡,说等你醒来吃的,我这就去端。”

秋俭已经没有了力气,觉得自己确实饿了,便轻轻地点点头。

玉灵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皮爷、韩啸亭、顾秉轩、王秋棠、孙广文、韩盈袖和玉瑛一起走进屋里,玉灵右手端着一碗鸡肉,左手拿着一个馒头也跟了进来。

秋俭欠身想坐正,韩啸亭上前一步示意不必,说道:“秋俭,你感觉怎么样?”

秋俭笑笑:“韩伯伯,我没事,您放心。”

韩啸亭一脸感激:“谢谢你了秋俭,为了救我,让你受这么大的罪。”

“您别这样客气。”秋俭道,“您救过我的命,我这样做是应该的。”

韩啸亭点点头:“好孩子。”

孙广文也凑到床前:“秋俭,你的胆子真够大的,这家伙多悬呀!下午那几个混混送你回来,我一看就急了,差点儿没揍他们一顿。”

玉瑛在旁边冷笑:“就你这身子骨还想揍人,你没看见嘛,那四个混混根本就不怵。”

孙广文回头一撇嘴:“别小看我,要不是你们都拦着,我还真敢花了他们!”

“就凭你?那去天津救韩老板,你咋不跟秋俭一起去?”

孙广文语塞,讪讪一笑:“我去?我去了也是给秋俭添乱,我拿个大主意还行。”

王秋棠在一旁道:“行啦行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斗嘴,赶紧先让秋俭吃饭吧。”她爱怜地看了一眼儿子孙广文,道,“这事我家广文也着急,要没有秋俭,他肯定去救韩老板。”

孙广文连连点头:“对,没错,我妈这话说得对。等下次,你们就看我的本事吧!”

玉瑛瞪他一眼:“得了吧你,还想有下次,这一次就够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玉灵已经走到床前,喂秋俭吃饭。

秋俭确实饿了,忍着肩上伤口的疼痛,狼吞虎咽地吃着。

韩盈袖走过来道:“秋俭大哥,谢谢你救了我爸爸,我怎么报答你呢?”

秋俭咽了一口饭,笑了笑:“盈袖,这事不用报答,我应该做的。”

韩盈袖一脸感激,轻轻点点头。

韩啸亭一旁说:“不如这样吧,这段时间,盈袖就住在玉灵家,帮着她们姐俩一起照顾秋俭,等秋俭伤好了,我一定摆几桌酒席,好好谢谢秋俭,谢谢大伙儿。”

玉灵听他一说,高兴地道:“真好,我要和盈袖住一床!”

盈袖笑着看看玉灵:“好!咱们一起照顾秋俭大哥。”

秋俭连连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这伤好得快,没事。”

皮爷在后边道:“行了,你就别管了,踏踏实实养伤就行。盈袖还在上学,不要耽误学业,家里这么多人,我们照顾就行。”

孙广文一旁道:“没错,明天天一亮我就找志武,我们一起打几只兔子野鸡,给秋俭补补。”

玉瑛瞪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们一起去,一天都敢交待在外边了,等你的兔子下锅,估计得过年开春儿了!”

孙广文就怵和玉瑛斗嘴,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咱就走着瞧,明天我们打不回兔子,你就吃了我。”

玉瑛刚要还嘴,顾秉轩皱眉道:“行啦,别在这里打扰秋俭休息了,咱们前屋说话,秋俭吃完东西,早些睡吧。”

秋俭点点头,张嘴又吃了口玉灵喂来的馒头。

几人在前屋又聊了一个多时辰,韩啸亭带着女儿韩盈袖告辞离去,临走留下话,等秋俭恢复身体后要在城里宴请大家,皮爷和顾秉轩客气一番后答应了。

送走客人,孙广文急急地跑回自己的屋,从柜子上取下猎枪,对着油灯仔细擦拭着。

王秋棠走了进来,见儿子正在擦枪,问道:“广文,你明天真要去打兔子呀?”

孙广文头也不抬:“没错,我和志武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打兔子是次要的,主要是借机会玩儿一趟去。这不我爸不在嘛,他要在,肯定不让我去。”

王秋棠叹口气坐下:“你爸爸回来要知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还不急坏喽。”

“没事儿,妈,这不有我呢嘛。”

“有你管什么用!天天就知道玩儿,我跟你说啊,少跟志武一起瞎闹,他没爹没娘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打架不要命,跟他学不出好来。”

孙广文一脸不以为然:“您老是看表面,志武虽然是个混不吝,可真仗义啊。您忘了去年秋天我们到马驹桥赶集,几个痞子找我碴儿,还不是志武护着我跟他们干起来了,花了他们好几个,自己也让那帮打得血葫芦似的。要没他,我小命儿早没了。”

王秋棠叹口气:“这事我记着呢,后来我也没亏待志武呀。好了,不扯远的,我的意思是,你都快二十了,得踏实了,想想自己的事,赶紧把媳妇给我娶一个回来。”

孙广文吹吹枪筒,哈哈一笑:“妈,您这是着急抱孙子了是吗?”

王秋棠瞪了儿子一眼:“你说呢?我昨晚还做了个梦,梦见个大胖小子,长得倍儿俊,追着我管我叫奶奶。我说抱抱他吧,他还跟我转影壁,嘠嘠乐着,小脸儿红扑扑的那么爱人儿,到后来把我也乐醒了。”

孙广文大笑:“哎哟,我的亲妈吔!我这还没做梦娶到媳妇呢,您做梦都抱上大胖孙子了,咱不带这样的行吗?”

王秋棠眉头一皱:“我这没跟你开玩笑啊,跟你说,正不娶腊不订,过了这个冬天,来年开了春儿我就给你提亲去。”

“提亲?跟谁提亲?”

王秋棠一乐:“我和你爸都合计好了,你觉得玉瑛怎么样?”

“玉瑛?”孙广文急了,“哎哟妈,您饶了我吧,她整个一个母老虎,打小就欺负我,不行!不行!”

王秋棠瞪了儿子一眼:“你懂什么!你顾伯伯家虽然没钱,但咱们都知根知底,而且玉瑛长得也不丑,打小又跟皮爷练武术,身子壮实,模样富态,我看了,生三两个大胖小子没问题。”

孙广文看了眼母亲:“您这话就不对,模样富态就能生好多孩子是吗?那您这么富态,怎么就生了我一个呀?”

王秋棠啐了儿子一口:“怎么跟妈说话呢,你上边好几个都没保住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不是东西的,天天让我操心着急。告诉你啊,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就玉瑛了,我说了算。结了婚,赶紧撑起咱家的买卖,也该让你爸歇着了,可说好了,开春我就去提亲。”

“妈!”孙广文把枪咣的一声扔到桌上,“告诉您啊,没戏!这都哪儿跟哪儿呀,我先告诉您,我不同意!”

王秋棠眼一瞪:“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呀?告诉你,你爸那儿已经点头了,他也觉得玉瑛不错。”

“可我不喜欢玉瑛!”

“不喜欢玉瑛?”王秋棠一愣,抬头看着儿子,“那你说,你喜欢谁?只要合适,我给你说去!”

孙广文道:“我谁也不喜欢。”

王秋棠见儿子不同意,赶紧问:“要是玉瑛不行,那就玉灵,玉灵行不行?”

“玉灵更不行。”

“为什么不行?”

“玉灵和秋俭好呢,您会不知道?”

王秋棠道:“嗯,倒听说了,这俩孩子确实挺般配。可这玉灵虽然漂亮,却不像有福气的人,还学了你顾伯伯在义和团当军师时候的一些法术。她这孩子心地好我知道,可你是没看见呀,那天她逗街坊的孩子们玩儿,手一指,竟然让咱院里的那个桌子飞了起来,绕着柿子树转了三圈,吓死我了!”

“哎呀!我的傻妈耶!那是玉灵变戏法呢,您不懂!再说我顾伯伯也跟我爸爸说过,世上没有鬼怪,义和团那会儿刀枪不如、撒豆成兵的本事其实都是障眼法,洋人叫魔术,说白了,就是稳定军心的大戏法。”

王秋棠不信:“再是戏法,那也够吓人的!”说到这儿她回过闷儿来,“哎不对!我这跟你商量和玉瑛的婚事呢,你跟我扯哪儿去了!”

孙广文急了:“妈!说出大天儿来我也不娶玉瑛!”

王秋棠懒得和儿子费口舌,只好先安抚:“行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等你爸爸回来吧,听你爸怎么说。”

“就算我爸回来,我也不娶玉瑛!”孙广文依然固执。

王秋棠又瞪了儿子一眼:“我上辈子欠你的!咱俩说啥也没用,等你爸回来再说吧,你明天和志武打猎留点儿神,别走火伤到自己。”

见秋俭睡去,玉灵到鼓坊给皮爷送去一床新做的棉被。刚走到大门前,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鼓坊的木工伙计鼓槌。这鼓槌是鼓坊有名的混子,因为父母在一次鼓坊火灾里救火而亡,所以孙凤臣怜他孤苦,对他百般忍让,但鼓坊的其他伙计都厌烦他。

玉灵知道鼓槌喜欢自己,也曾经半开玩笑地表达过,但玉灵碍于面子,没有出言驳斥过。

她回身问:“有事吗鼓槌?”

鼓槌嘿嘿笑着来到她身边,问:“又给秋俭送饭去?”

“对,你叫我有事吗?没事我赶紧去了。”

鼓槌连忙道:“有事!当然有事!”

“你说。”

“哦……”鼓槌从怀里掏出一瓶香水,冲玉灵一晃,“我去天津送货,给你买了瓶法兰西的香水,倍儿香,茉莉花味儿的,你肯定喜欢,不信你闻。”说完就要打开盖子。

玉灵一躲:“谢谢你,我不要。”

鼓槌连忙道:“是我大老远给你买的,贵着呢,你就收下吧。你不要我可扔了啊。”

玉灵微微一笑:“扔不扔随你,我得走了,要不鸡汤凉了。”

鼓槌有点恼火了,道:“我就不知道秋俭哪里好,一个叫花子出身,给不了你田,给不了你地的,你想想,他穷得连间房子都没有,你跟他好什么劲啊!”

玉灵冷笑,转头就走。

鼓槌赶忙跟上道:“玉灵,我一直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别和秋俭好了,跟我一起吧!”

玉灵面色一沉,冷言道:“你再纠缠我,我可喊人了!我告诉你鼓槌,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喜欢你,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你!”说完急步离开。

鼓槌恨恨地看着玉灵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香水,嘀咕道:“那咱们就走着瞧!我得不到你,别人也甭想!”说完狠狠地把香水摔到地上,转身离去。

屋子安静异常,橘亮的煤油灯灯光晃动着,玉灵守护在秋俭的床前,托着腮,看着睡熟的秋俭,听着他轻声的呼吸。

秋俭再一次醒来,看到玉灵还在,眉头皱了皱:“玉灵,你怎么还不去睡?”

玉灵微微一笑,目光晶莹:“我怕你半夜发起烧来,跟我爸说了,留在这里看着你。”

秋俭一笑:“我没事的玉灵,这么大,你见过我发烧吗?”

“可这回你伤得这样严重,万一……”

“真的没有万一,我身体棒着呢。天太晚了,你赶紧回屋睡觉吧,听话玉灵。”

玉灵笑了笑:“我不困,你醒了,我陪你聊会儿天。”

秋俭点点头,眼里闪出一丝柔软的光。他抬头看了眼窗户,突然说道:“玉灵,有月亮。”

果然,洁白的窗纸洒射着一片银光。

玉灵点点头:“当然,刚过中秋节嘛,月亮特别亮。”

“那你打开窗子,我看看。”

“这哪儿行?太凉。”

秋俭笑笑:“没事的,我想看看。”

玉灵点点头,起身掀起窗户,用支棍支好,一下,一片银色的月光照射进屋里,洒在床上和屋里。同时,一股秋天潮凉的夜气也扑面而入,让人精神一爽。

秋俭深深吸了口气:“好舒服呀!”

玉灵给他盖紧被角,抬头望向天上那轮高高盈空皎洁的缺月,点点头。

两人一起看着窗外的月光,呼吸平缓,听着院里秋虫低低的鸣叫声。过了很久,秋俭叹了口气:“十年了,过得好快!”

玉灵点点头,眼睛依然望着月亮:“是!十年前中秋刚过,你来到这里,那时我还是个小孩。”

“我那时也是小孩呀,还不到十岁。”秋俭笑笑。

“可那时你在我眼里,就像个大人一样了。”

“是吗?”

“嗯!”玉灵点点头,“我记得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晚上,也是这么亮的月亮,我爸爸和孙叔叔、皮爷一起在鼓坊院里喝酒,广文和我姐在院里捉迷藏。那时你为了救我,手刚被大钢刀砍伤,还吊着绷带。你刚来,不爱说话,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我也特好奇地远远看着你。”

秋俭呵呵一笑:“那是你腼腆,我那时和广文、玉瑛已经有很多话说了。”

玉灵笑笑:“也许吧。我记得那天晚上,你独自守在那面大鼓前边,不说话,愣愣地哭。”

秋俭叹口气:“是,那是孙伯伯给我魏大哥送行的大鼓,魏大哥是听着那大鼓鼓响三通后死的。”

玉灵点点头:“我知道,那晚我就在你身后,特别想去劝劝你,可又不知怎么劝你。”

秋俭眼光温柔地看看玉灵:“我知道你在我身后,一直不言不语地等我回身,心里也特别感动。因为我从小就见过太多世间炎凉,处处被欺负,直到遇到魏大哥,遇到你们,我才感受到亲人一样的关心。”

玉灵点点头:“是,秋俭哥,我们本来就是亲人嘛!”

说到这里,两人默契地对望一眼,眼光里爱意闪动,心像是紧紧连在了一起。

安顿好秋俭,玉灵回到自己屋里,姐姐玉瑛还没睡,就着油灯在缝着件衣服,见妹妹进来,她赶紧把衣服匆匆收起。

玉灵好奇地问:“姐,你怎么还不睡,缝什么衣服呢?”

“你少管!”玉瑛收起针线笸箩,起身铺着被褥,问,“秋俭哥睡了?”

“嗯,睡了。”玉灵一边回答一边绕到姐姐身后,猛地从被子底下拽出那件大褂,伸手展开问:“姐,这是谁的?肯定不是咱爸的。”

玉瑛急了,回身猛地抢过藏在背后:“死丫头,少问。”

玉灵一笑:“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玉瑛脸一红:“没有。”

“鬼信!”玉瑛大眼睛盯着姐姐,“告诉你,我可会猜心术,咱爸亲传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肯定是志……”

玉瑛脸更红了,推了妹妹一下:“不许说……”

玉灵近身搂住姐姐:“姐,你不用瞒我,我早知道是志武了。这事我真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吧,心里惦记一个人,爱一个人,不管他什么样,就算是土匪强盗,只要你爱上了他,怎么都值,这是缘分,谁也阻止不了。”

玉瑛脸色一哀:“玉灵,咱们是亲姐妹,咱们俩是最贴心的,我知道这个人没有一点长处,可自打那年他从河里救起了我,我就喜欢上了他,打心底喜欢。我真不是感恩,而且,他越是对我爱答不理,我就越喜欢,这也许有点贱,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见到他心就怦怦跳。”

玉灵紧紧搂住姐姐,玉瑛歪脸靠在妹妹肩头,眼泪已经落下,在油灯的照射下闪着光。

片刻,玉灵拍拍姐姐的后背道:“姐,他也不是对你爱答不理的嘛,我看见了,你给他做的布鞋,他穿着呢,这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玉瑛抬头,抹了抹眼泪,微笑道:“嗯,我也看见了,心里也美滋滋的。”

玉灵笑着给姐姐擦着眼泪,道:“姐,瞧你这样,跟平时两人似的,平时王熙凤似的风风火火厉害着呢,现在怎么跟林黛玉似的,说出去谁信呀。”

玉瑛哧地一笑:“最坏了你!听着啊,不许跟别人说,跟秋俭哥也不许说。”

玉灵脸一红:“知道啦,我不说就是了,可……可你干吗还单提秋俭哥…”最后声音变小,神色娇羞。

玉瑛一笑:“傻丫头,这有啥可害臊的,秋俭多好的人呀,实在、仗义,他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姐……”玉灵脸通红。

玉瑛笑:“好啦,赶紧睡觉,明天早起还得给秋俭做饭呢。”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