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悠悠

2001年，黄霑参加陈启泰主持的亚视节目“百万富翁慈善秀”。轮到他与冯宝宝上场，第一个题目就是：“以下哪一位作家喜欢在稿纸上洒上香水？”选项有“倪匡、李碧华、林燕妮、金庸”。主持人称此题宝宝姐不用答，黄霑先是沉下来面孔，连连摇头，一副要发飙的样子。主持人称，你够胆答倪匡我跟你姓。黄霑称，我四十年没在电视台直播爆粗口，好，就讲个粗口给你听——林燕妮。

1

黄霑与林燕妮分手后，故事仍不断。黄霑迎来了他此生最为落魄的时光。可谓又老又没钱。两人分手的最直接原因是因为“婚外情”。此处称之为“婚外情”，是因为二人相恋的十四年中，经历过金庸的证婚和定婚等事件，在世人眼中早就会相守一生。

这段“婚外情”的始末，一言以蔽之，黄霑与他的秘书陈惠敏产生了感情。这让林燕妮不能接受。骄傲如她，怎会忍受所爱之人与秘书相爱，况且这位秘书还是自己介绍给爱人的。并且，多情的黄霑纵然会在外“花一花”，这种自由也被自己允许，但这次仿佛不一样，因为黄霑的脾气变得古怪，女人的直觉是相当敏感的。其中的是非曲直，在后文中另有所现，此处不赘言。

笔者多少能理解黄霑的心理，年过半百的男人，此时是各方面才情下降的时刻，又逢经济问题，他满是沮丧，正是需要温柔抚慰的时候。可是林燕妮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是断不会因为爱人的心事付出心力的。陈惠敏本就是黄霑的私人秘书，是林燕妮请来负责黄霑日常生活的，自然对黄霑处处照顾，久而久之，年轻的心倾慕才子，黄霑则对这名细心而又体贴的年轻姑娘日久生情。

两人的问题出现在1985到1986年，这段时间正是“黄与林”出现问题的时候。公司每况愈下，二人本就心情不好，加之，公司在1986年卖给了盛世，期间有段时间林燕妮与黄霑都比较清闲，黄霑兼职多，一时闲不下来，而林燕妮则耐不住寂寞。黄霑曾在文中说了某日的情形，那日林燕妮心烦，她心烦起来一点儿不掩饰，周身躁。黄霑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冷，家里天天开暖气，所以让人闷得透不过气，还是晚上“洞房”，自己表现不佳？总之，林大小姐心情不好，他又爱她爱得发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让她去旅游，她旅游归来依然对着黄霑发泄不满，黄霑又没时间陪她，她开始发狂，便缠着黄霑说点好玩的事情，黄霑于是说起当日追她之事，还在她熟睡之后，偷亲她的脸颊。从行文来看，林燕妮那时候已经处处要黄霑迁就，黄霑也有些疲于应付，但好在他爱她之心，依然有。

接下来的几年，屡有碰撞，不是林小姐临时悔婚，就是日子越来越入不敷出，黄霑顿觉日子难熬，心情也差到极点，哪里顾及林燕妮的感受呢？

心烦起来，林燕妮也抽烟。她学会抽烟是因为公司最大的广告客户是“英美烟草”，开会时，人人都抽烟，她也渐渐学会了，而且从广告角度讲，客户的东西都该试试。她还说过，公司里除了婴儿尿不湿没法试，其他东西基本上都试过。林燕妮那时候恐怕没想过，在分手多年之后，她曾想去做个尼姑，但觉在红尘中修行，好过逃避起来做尼姑，便开始“禅修”，去韩国修了整整六个星期禅。这期间竟然连镜子都没得照，反倒觉得甚好，让她平和很多，甚至称即使以后写书，也会让很多秘密尘归尘、土归土，用死亡的方式带离这个滚滚红尘。

2

毕竟，两人的争吵也是丑陋的。林燕妮绝对不是一味温柔如水的女性，反倒她的温柔带着很多小性子。黄霑有林家的钥匙，林燕妮说，他搬走以后，还多次自己开门进她的家，她于是换了锁，还叮嘱菲佣不要让黄霑进门。可是，一夜，醉酒后，黄霑又上了林家，钥匙开不了锁，菲佣却开门让他进了屋。林燕妮接到儿子凯豪的电话，说霑叔来到家里，问他妈妈哪儿去了，不说就打破他的头。凯豪谎称自己知道，但是不明白地址，要开车去接妈妈回来，逃出家之后，他打电话报警，并打给林燕妮。

林母那时跟林燕妮在一起，而凯豪的爸爸早就移民新西兰了。林母怕女儿出事，便称自己先回去看看，让林燕妮先不要回家。良久，也未见母亲回来，林燕妮怕母亲出事，便到了金庸先生家，可是她说中英文黄霑都听得懂，还是金庸聪明，他要自己家的菲佣打电话给林燕妮的菲佣，黄霑自然听不懂菲律宾话。问明情况之后，林燕妮在黄霑走后回到家，怎知家里已经满目疮痍，大门被砍破，书架横陈，地上堆着各种书籍杂物，抽屉已经全部拉开，地上躺着几把菜刀，浴缸的热水里泡着林燕妮两件新大衣，大衣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尿骚味儿……

警察于是找到菲佣，称不应该随便给人开门。林燕妮也决定不告黄霑，即使官司赢了，几把菜刀、两件大衣，外加杂物、门，还不够付律师费呢！录口供的时候，林母称黄霑说了七个字，自己听不懂，原来是句广东粗口，她当然听不懂。

后来，黄霑又来过几次，都是想重归于好，林燕妮深知，他不过想有个栖身之地，等过段时间，又会重蹈覆辙。因为家里的大门已经被毁了，黄霑也不需要钥匙，直接便可以进来，林燕妮害怕，请来警察，警察换班的时候，黄霑拿着酒瓶，问林燕妮信不信他拿酒瓶砸她？可是警察在场，他便用纸巾丢，还连称纸巾伤得了人吗？女警经验尚浅，他便在女警面前吻林燕妮，搞得女警还以为二人只是吵架而已，其实很恩爱。

就这样，几番骚扰，林燕妮有时候要靠广告公司的同事打掩护才出得了门。即便这样，黄霑仿佛也过着一半天堂一半地狱的生活。在颁奖礼上他想起深情，便开口爱的宣言，或者失去了才会珍惜，那份爱的宣言，他称这爱深过自己对母亲、女儿的爱，而林燕妮却坚持不想跟他一同作秀，她不会出席。海边，他想自我了断，但是想到母亲一生受了不少苦，也忍了不少气，便不忍心抛下她，才作罢。他想自杀不止一次。有段时间黄霑心情烦躁，在法国高级餐厅一杯接着一杯喝闷酒，醉了之后便在白色台布上乱写乱画，经理过来阻止，狄龙在侧阻止经理，然后称让霑叔高兴，台布的事情他来包。也就是那段时间，黄霑常常有自杀的念头，甚至撰文《死的感觉》[1]来细数自己的麻木与痛苦，诸如“掏空”、“灵魂不知所终、”“只剩躯壳”、心“居然好像停顿了”之语。

还有一日，他心情正糟，狄龙传真一信，称请他去西贡吃海鲜。黄霑一向如有不开心，一顿大餐便能好转，于是，这次海鲜他虽没吃，但因狄龙之友情，心情大好，打消了寻死的念头。

3

林燕妮一直称，黄霑欠她一个名分。可是黄霑多次求婚，林燕妮也未曾答应，这又作何解释？我想，即使林燕妮一直以一个事业型女人的形象为人所熟知，但她也有想成为主妇的时刻。她说自己在生病的时候，很想有人照顾，那时候，觉得当一个主妇也不错。

黄霑死后，林燕妮一改往日低调，例数黄霑往日薄情。除了炮轰陈惠敏是“小三”的事实，还称现在的陈惠敏是假扮“低调”，引来一众乱骂。诚然，斯人已去，再多说什么显得并不君子，然而，林燕妮直称自己只说事实，以往常常被谎言伤害，如今不想吃哑巴亏，气急还放言自己跟白韵琴连话都没讲过，一点儿也不熟，白姐姐讲什么，她原本就懒得回应。

与林燕妮对骂的众人当中，众媒体最为关注的是白韵琴与她的骂战。据白韵琴称，当年黄霑也追过白韵琴，一日五封情信，还时常唱甜蜜歌曲给她听。林燕妮称，这怎么可能，自己跟黄霑在一起时，白姐姐不知身在何处。还称，黄霑是才子，写几封信给女孩子很正常，可能信是她代写的。但黄霑的确在电视节目中，宣称自己追白姐姐不遂，过生日时候，才得到白姐姐首肯，能一亲佳人芳泽。

话说回来，黄霑在节目中调戏女星已经成惯例，与冯宝宝参加“百万富翁慈善秀”，赢了奖金之后，还亲吻冯宝宝的面颊，连哥哥张国荣的豆腐，他都吃过。所以，这番追求宣言几番是真，几番是作秀，或未可知。但是白韵琴在黄霑死后，痛哭流涕却是真的，还称想自杀。

林燕妮还因此揶揄白韵琴，称她简直比死了母亲还伤心。我想白韵琴对黄霑的欣赏却是真的。当年黄霑生意失败，白姐姐的男友正好是律师，便劝黄霑申请破产，但黄霑不想做赖账小弟，便独自硬撑下来。或者，因为这一点，她也对君子黄霑充满敬意。除了替遗孀陈惠敏说话，还称黄霑虽然风流，但既然在跟林燕妮一起的时候，喜欢上别的女人一定有原因，陈惠敏对黄霑的好，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拟的。

林燕妮偶尔也会叹息，自己得到几个天上人间男人的不渝之爱，应该死掉，让他们来哀悼她。虽然她不会出席“黄霑博士追思会”，但她称会在家里看电影、听歌来缅怀故人。林燕妮始终认为，自己没欠华娃什么，感情问题是黄霑两夫妻的事情，也觉黄霑与陈惠敏结婚是正常的。1995年，与陈惠敏结婚是黄霑最好的选择。虽然林燕妮看不过陈惠敏假装“低调”，但这“低调”，她却明白，因为自己弟弟林振强死去的时候，她也想躲起来，不见人。往事，她都看淡，却没收声，无非因为女人有一点是与男人不同的，恨到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  

[1]　黄霑.《死的感觉》.《黄霑文集5·开心半世纪》.香港：明窗出版社，2004：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