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风波

黄霑、华娃、林燕妮，三个人在70年代前中期彼此纠缠，最终以林燕妮与黄霑的公开恋爱告终，华娃则远走他国。

1

1970年前后，林燕妮回到香港之后并没从事遗传学的相关工作，而是进入电视台工作，在无限电视台任新闻部的编导，做过天气女郎和片集翻译。她并非不想做与遗传学相关的工作，这一科的工作一般是做研究或者在医院供职，而当她准备“大展拳脚”当个遗传学家的时候，却找不到工作。在美国没有工作，她只能返港，香港也没有类似的工作机会，她就只能放弃“学以致用”，[1]加入了香港无线电视台。她笑言自己也不知道无线电视台为何会聘用她，一则她专业不对口，记者也没当过，对她而言，这是个未解之谜。

我反倒能猜测一二，很多人在提及当年的林燕妮时，都会称其为时尚美女。1977年，佳视的《红楼梦》里她扮演秦可卿，足见她的美貌。电视台有时候聘用人员的标准很简单，就是美貌，一个漂亮小姐，加之留学归来，英文熟稔，才艺颇多，这就足够了。其实还有内幕，当时的无线电视女职员经常要出席股东的私人宴会，在这种交际场合，交际花般的林燕妮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在她入职后，也印证了这一点，她甚至可以迟到或者早退。

当然，她也不是一个纯粹的花瓶，她负责中英双语的早晚新闻，拿着800元的工资，工作也很拼命，偶尔也去别的部门兼职，有不少外快。诚然在经济开始腾飞的70年代，她并不想做一个平凡人，想在年轻时候多做点事，自然不怕辛苦。日后，当她窝在家里尽情享受慵懒的时候，反倒回忆这段时光，也感慨如今的年轻人多半是二世祖，不知吃苦为何了。

后来，因为天生丽质，也因为逢年过节，天气女郎们纷纷请假，加上她也有让节目进行下去的责任心，故自动请缨成为电视台的气象小姐。林燕妮开始并没想过观众会记得自己，但是观众对美女一向有着十足的记忆力，于是她偶尔也客串一些综艺节目。

黄霑在丽的电视台主持《青年联谊会》《金玉满堂》，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气。两人早就知道彼此，林燕妮凭借智慧与美貌让人们惋惜她做一个气象小姐可惜了。黄霑则以一副电视王子的样子出现在电视台，不乏潇洒与智慧，抛开黄霑已婚这个事实，两人倒真是一对璧人。

在黄霑看来，他与林燕妮很有缘分。1969年，黄霑获得“最佳电视节目男司仪”奖的时候，她要是能拿到“最佳女主持人”奖便更完美了。只是，她得到的是“最佳司仪及天气女郎”奖。再者，这一年，他们几乎同时为金庸的《明报》写专栏。黄霑通过友人简而清的介绍为《明报》写专栏，笔锋颇为犀利，加上“笑着骂”之后，仿佛开了任督二脉，文思泉涌，以至于稿费竟成了他固定的收入之一；林燕妮则替外出游玩的简而清暂时代写几期，本来就是写几期，结果金庸看后大为赞赏，专门为林燕妮开辟了一个专栏。她写东西也随性，并且对所写的东西并不满意，以至于人家称她为女作家，她竟然因为气恼自己好几个月不曾动笔，她认为自己不配，所以别人称起来，她便恼了。结果，两人的文章都得到好评。

2

两人自然知道对方，相识是在《幸福家庭》的会议和饭局上。《幸福家庭》请香港一些作家为他们写稿，林燕妮和黄霑在受邀之列。会议之后的饭局上，黄霑自然对心中青目的女神释放出他的热情，只是林燕妮对他敬而远之。一方面是不熟悉，另一面则因为黄霑那时候已经以大胆著称，在电视台的他也常常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看见伊人，竟初次见面便想要伸手拥抱，林燕妮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她实在不想靠近他。

她喜欢绅士，14岁便出入交际场合的她很懂分寸，也周旋在各种人之间，如鱼得水，所以即便她并不喜欢这个“大胆”的黄霑，也只是礼貌地敬而远之。未及，饭局上本来有两张桌子，林燕妮旁边空了一个位置，黄霑趁机坐了过去，称自己与林燕妮是金童玉女，大嗓门地硬要霸占美女旁边的位置，粗口更是伴随着日常习惯开讲起来。林燕妮身边有这样一位并不尊重、满口黄色笑话，还要众人不得与他抢的“條友”，登时煞风景极了。于是，林燕妮只得去了另一桌，再也没回来。黄霑日后称，初识林燕妮，她不想与自己同桌吃饭。

后来，二人又在各种场合有所碰面，黄霑不敢造次，大家寒暄几句，林美人始终冷言相对。一直到林燕妮在电台升到了音乐推广经理，她才不得不跟黄霑打交道。

在欧西流行曲和国语时代曲的夹缝中，粤语时代曲开始流行。70年代，粤语流行曲已经流行起来，无论是唱片还是影视剧的主题曲，都会对粤语歌曲有所涉猎。林燕妮的职位决定了她对粤语流行曲要有所研究，于是，她发现，这个黄霑很了不起。黄霑的歌词仿佛就是双鱼座的另一面，严肃且含蓄，情深而义重。加上文坛上的金庸和倪匡都赞此人，还与之为友，故在浪荡的粗口背后，黄霑的才气让林燕妮也颇为敬佩。

很快，便有了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合作。

迪士尼要在1973年到香港表演，演出分中、英文两个版本。于是，1972年，黄霑和林燕妮便开始为这次巡演工作。这个工作方案事先请人做过推荐，共有三份名单，其中的司仪人选有两个人名一直出现，就是黄霑和林燕妮。工作人员开始分别与林燕妮和黄霑接洽，黄霑自然说没问题，只是不知林燕妮作何感想，没承想，林燕妮在可以合作的备选人员中竟然也提到了黄霑。于是，二人开始为迪士尼的巡演工作，黄霑还负责将歌曲填上粤语歌词，林燕妮则负责歌舞剧英文对白的翻译。带着对彼此的倾慕，两人配合起来相当默契。这次由黄霑写的粤语歌词包括《世界真细小》、《欢笑乐园开心地》、《无绳又无扣》等，这几首歌曲被百代推出的四朵金花所演唱，这四朵金花是汪明荃、沈殿霞、王爱明及张德兰，即使多少有点盗用黄霑作品，但霑叔也仅仅一笑而过了。

3

据黄霑的好友李雪庐[2]称，1972年的春夏之交，二人已经为了迪士尼在一起工作了几个月。一次，黄霑与其一同乘车，在劳累至极，半醒半昏之际，对老友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比林燕妮还靓的人，又高又白，还懂得着装，中英文皆好，还警告好友不能跟自己抢林燕妮，要讲兄弟义气。

果然，1973年黄霑便对佳人展开紧迫盯人似的追求。1974年到1976年两年间，关于三个人的绯闻满天飞，舆论矛头更是指向黄霑是负心汉和林燕妮是狐狸精。一个男人再江郎有才，一个女人再优雅多情，一旦牵涉到婚外情便瞬间变成了四处风流和妩媚小三。事实上，林燕妮曾说自己最做不来的事情是跟其他女人抢男友，连争风吃醋也不屑做，更何况是抢丈夫？黄霑的确用巨大的玫瑰攻势俘获了伊人的心，林燕妮的办公室里日日有黄霑送的鲜花，加之这位才子不乏浪漫与情趣，二人也聊得来，在工作上配合得很是愉快，合拍的二人很快坠入爱河。有段时间林燕妮精神萎靡，便去美国寻找病因，黄霑更是陪同前往，很是细心。提及此时，林燕妮也承认，她与黄霑的感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黄霑追林燕妮，着实费了一番工夫，他自曝当年追林燕妮用了很多“桥”。林燕妮那时候很多人追，一个30岁出头的失婚少妇，魅力不减当年，香港的名门公子个个排队请求约会。黄霑称追林燕妮要用到“潘、驴、邓、小、闲”五字箴言，有这五个字便可战无不胜。但是黄霑没有潘安之貌，没有邓通有钱，又粗心又大意，一点儿也不懂得“小”心伺候女人，至于“驴”，向来好色不避人的“不文霑”称，人人怕丢面说大，而他真没有，“拍马”[3]难及，此字何意，相信众读者都明白。五个字里少了四个字，又怎能追到林燕妮呢？

他称靠“闲”和“桥”。有“闲”很重要，他可以采取大包围策略，分分钟如影随形，像个鬼附身，即使林燕妮想对黄霑没印象也难。黄霑写过周润发出道时候的一段往事。1973年，周润发在无线做艺员，林燕妮负责TVB第一届香港小姐的宣传工作，周润发扮演白马王子，之所以选择周润发，是因为他当时没事便在升降机门口，对着来往的人群打招呼，里面当然有不少是高层，最不济是采编人员，所以他很快得到了一些人的注意，林燕妮就对他印象极好。面试时候，林燕妮问他是否骑过马，他支支吾吾答道骑过，其实他当时没骑过马，到了拍摄现场也惊险万分……黄霑称自己当时紧追林燕妮，林燕妮出外景他也紧跟不舍，所以个中因由他才最熟知。除了紧迫盯人，最重要的还是一个“桥”。

黄霑深知林燕妮心思，她是个新派女性，崇尚自由，她想跟谁约会，你不得死缠烂打，否则违逆了她的意思，一定再不肯理你。打电话给她，她若称自己已经约了人吃饭，黄霑便称可不可以开车送你，倘那位公子有车来接，黄霑便称，他来接你？怎样都好，可是我真的很乐意送你。几句话之后，便可知她哪里吃饭，几时吃饭，有无人接送等。提前先到花店，将花朵一朵朵精挑细选，买上三打精选的玫瑰花，系好丝带，提前到餐厅搞定服务人员，等到那公子跟林小姐入座，先上了餐前酒和汤，便让那个已经与黄霑成为好友的服务小哥，面带微笑，手捧一把玫瑰献上。只是献上一束花，也不署名，卡片上仅仅祝今晚愉快。虽然不署名，但林燕妮认得黄霑的字，也就心知肚明。一晚上，无论饭吃得如何，都多了一个“如芒在背”的男士和一个心里想着他的女士，那么一大束花，放在哪里都碍眼。后来，黄霑便用各种招数击退一个个公子，到后来竟然没有人敢约她。狂追九个月之后，林燕妮终于与黄霑接吻了。

4

就在黄霑开始为林燕妮付出心思的时候，面对多情的丈夫，华娃对自己的婚姻还是充满信心的。她认为林燕妮的才情的确值得众多男士倾慕，丈夫想要个红颜知己也无可厚非，加之二人感情稳定，两个儿子也十分可爱，所以她只是一如往常，悉心照顾丈夫起居，夜幕降临，家中总有一盏灯在等待丈夫归来。

只是，1975年，夏秋之际，华娃怀上了黄霑的第三个孩子。此时的黄霑不但晚归，还酗酒，脾气阴晴不定，对她和儿子爆粗口发脾气，家不成家，倒像是大龙凤剧团。黄霑半疯癫地耍完酒疯便倒头大睡，华娃只能搂着两个儿子伤心落泪。林燕妮曾经撰文《婚外情》[4]称男人怕“摊牌”多于女人，便逃避太太，总有很多原因不能告诉太太。我想，这或者就是黄霑心情烦躁以至于日日借酒消愁的原因。

三人同行的感情在黄霑的犹豫中越来越纠结。华娃怀孕，让林燕妮第一次有了被欺骗的感觉。黄霑一面信誓旦旦称自己与华娃分居多时，一方面又有华娃怀孕的铁证。那一日，林燕妮正好在办公室，又怕同事看到，她对着窗户流下了眼泪，接着打给黄霑，要他不要再纠缠她，到此为止。可黄霑并未放弃她，她便问黄霑究竟爱哪一个，结果据蔡澜称，黄霑在林燕妮这里说爱林燕妮，到了华娃那里说爱华娃，最后不得已，三人谈判，黄霑只能对华娃说自己最爱的是林燕妮。于是，华娃伤心欲绝，坚决与之离婚。

1976年春，华娃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召开记者会公开与黄霑离婚，紧接着移民，远走他乡。这自然是黄霑最为愧疚的事情——

离婚是世上最惨事，同前太太一起二十年，在她大肚时分开，午夜梦回觉得欠以前人好多，内心受到责备。我是一个懦夫，华娃同林燕妮都比我勇敢，当时是华娃不要我，反而是我想继续拖拉下去。

或者华娃是真的伤心了，可是有张家庭照片是二人离婚之后。华娃抱着儿子宇文，黄霑手中抱着女儿宇诗，其乐融融。这或者可以解释，为何1976年分开的二人，一直到1987年5月才正式办理离婚手续。黄霑也曾表示过，即便是与妻子离婚，他还是爱妻子的，这断乎不是假话，多情如他，面对多年发妻，又怎会没感情？  

[1]　柯长源.《记者谈林燕妮》.转自费勇.《林燕妮传奇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321.

[2]　李雪庐：《吕梅华助理》.《黄霑呢条友》.香港：大山文化出版社，2014：174.

[3]　黄霑.《黄霑追林燕妮靠桥》.《黄霑文集3·过瘾人过瘾事》.香港：明窗出版社，2011：80.

[4]　林燕妮.《婚外情》.《林燕妮香水散文系列·死在昨日》.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98：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