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林燕妮的时候，我正好在听陈柏霖的《我不会喜欢你》。林燕妮在初遇黄霑的时候，并不喜欢黄霑，甚至面对“不文霑”，她都不愿与之共享一桌饭菜。只是时间久了，就像是歌词里说的那样——

我想我应该应该不会爱你

……

我不喜欢你占据我所有思绪

……

如果两个人分手那天，林燕妮带着骄傲离开；如果分手那天，林燕妮也带着假装讨厌说分手；如果分手那天，知道日后他的影子常常出现在脑海中……只是现实中没有如果，有的只是，那一年，梦幻般的迪士尼演出给了黄霑一位美女。

林燕妮其人

林燕妮生于1948年，原籍是广东惠州，她家是“七喜”、“玉泉”汽水的代理，家境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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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妮的父亲是南洋华侨，祖上很可能是印尼华侨世家。印尼是荷兰在亚洲的殖民地，其父亲受到的是地道的西方教育，甚至不识中文，但会说荷兰和英国两国语言；母亲则受中国传统教育，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这位小姐嫁给父亲之后适逢解放，财产充公，来到香港后，一开始日子过得并不顺畅，还得咬牙带着燕妮和弟弟，虽然脾气并不好，但好在与丈夫风雨同舟，对子女教育良多。

林燕妮的家庭是“慈父严母”式的组合，但这个慈父并不溺爱，而是她的老师；这个严母并非让人无法亲近，而是林燕妮的朋友。林燕妮常说自己的坚强是继承自母亲，她不哭不诉苦。甚至，如果母亲说“可怜的孩子”是会令彼此尴尬的。她有弟妹三人，彼此身处不同的圈子，感情依然不错。她的其中一个弟弟，就是知名填词人林振强。林燕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公认的美女加才女，其实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并不漂亮，一岁了，还不长头发，九姨便编织一顶帽子，还在帽子两边扎了两根小辫儿。就这样，她有了头发，漂亮了很多。

即使长大之后，他们家最漂亮的女孩子也并不是她，而是小妹。她待小妹很好，在小弟一岁生日的时候，还为这个小妹梳头参加生日宴会；小妹在幼儿园跳舞，她放在小妹头顶一个红色的蝴蝶结，或者在放学后陪着妹妹扮古装来貂蝉拜月。可惜这个小妹二十几岁就得了绝症，慢慢地，她发现，追妹妹的男生们也一个个离去，让她也不免跟着戚戚然。妹妹的早夭让她宿命中多了一些萧索气息，对待爱情也多少有些悲观。她初在《明报》开专栏，专栏名叫作“粉红色的枕头”，读者们纷纷猜测是否林燕妮喜欢粉红色，并有个粉红色的枕头一直被自己珍爱。其实林燕妮称这是她此生“最美丽的误会”。原来母亲给四姐弟一人一个房间，每个人的房间都有一种颜色，自己的是白色，妹妹的房间才是粉红色，编辑打来电话，询问专栏以何为名时，她正躺在妹妹的床上，于是顺口说了这个名字。

妹妹去后的漫长岁月中，她常常感叹只能与之在梦中相逢，她忘不了这个二十几岁的大孩子，会时不时嗲声嗲气地跟她撒娇，要抱抱；医院里，每当她离开，“疼”一下妹妹的额角，妹妹定如小孩子般惬意。只是，再次听她一声姐姐，已经无缘。

她很调皮，小时候，趁母亲午睡，她与弟弟在地上创造了一个洗衣粉滑冰场，玩得酣畅淋漓，母亲醒来，她早就没了踪迹，弟弟成了替罪羊。她的朋友还有九姨、四舅、五舅、七舅、十舅，感情都不错。九姨影响了她的写作，还常常带着她去爬山郊游，教她要博爱自由，这个九姨是母亲最小的妹妹，比自己大十几岁；四舅远在美国，留学归来，神气十足。她曾经把四舅朋友的车胎弄破，被四舅给了个耳刮子；五舅是儿时的玩伴，很温和；七舅没有耐性，她说七舅“下巴长”曾被七舅追打；十舅只比自己大十岁，长大后是个舞蹈家，两人常讨论舞蹈。4岁的时候，舅舅送来一个生日蛋糕，林燕妮十分高兴，跳到台上一直表演，直到母亲心烦了，一刀切了蛋糕，林燕妮才觉得遗憾，蛋糕凭空多了一刀，便不完美了。

林燕妮早熟，认为自己十岁之后便不再是孩子，她开始计划自己的未来，还曾想过“女将军”、“女总统”，14岁她便出入BALL场，嫣然一副熟女模样。家庭环境想把她培养成一个淑女，事实上，她儿时的操行评语常常是丙。她在真光女校读书，这所学校是一所美国教会学校，校规很严，每日要上《圣经》早课，她却觉得用来睡觉更不浪费时间。老师也不鼓励上课提问，偏偏她问题良多，不但老师反感，连同学们也觉得她耽误了老师的进度，纷纷要她收声。于是，从中学二年级开始，她上课便化身“觉皇”，干脆睡觉。尽管如此，她还是考上了美国的柏克莱大学。于是，林燕妮17岁中学毕业后，便远去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读书，主修遗传学，获理学士学位。

在大学期间，她是校花，得到众多男生的追捧。多年后仍有旧日同学来赞她“Eunice”是校园中最漂亮的女生。一双含情的大眼睛，脸圆圆似中秋之月，有些任性多了几分天真的娇憨之气，加上学过多年芭蕾，身材好到可以看作衣服架子。金庸提到过一个细节：

有一天晚上，五六个人在林燕妮家里闲谈，谈到了芭蕾舞，林燕妮到睡房去找了一双旧的芭蕾舞鞋出来，慢慢穿到脚上，慢慢绑上带子，微笑着踮起了足尖，on point摆了半个arabesque[1]。她眼神有点茫然，是记起了当年小姑娘时代的风光吗？[2]

2

林燕妮在认识黄霑之前，已经经历过妻子和母亲的双重角色。21岁便结了婚，22岁生了儿子凯豪。她的第一任丈夫是李小龙的亲哥哥李忠琛，因此，她与李小龙很早便认识，李小龙外向，哥哥内向。李小龙的父亲是粤剧名丑，或者因为家风，李忠琛即使性格内向，也习武，是西洋拳冠军。

林燕妮将第一次婚姻总结为茫然不知所措时候的安定之作。大学毕业后，林燕妮像是花蝴蝶一样穿梭于各种各样的生活中，浮华之余，难免想要安定下来，奈何结婚之后，才发现彼此性格不合，巨大的孤独感袭来，林燕妮选择了离婚。其实，林燕妮的个性中一直有多个方面，即便是写字，据黄霑称，一点儿也不字如其人“没有一笔与其真人相似”。[3]

于是，当时为了安静结的婚，却又因为太过安静而离婚。林燕妮提及前夫，总说前夫并不喜欢她与朋友们接触，她的生活就变成上班、回娘家，自闭而又孤单，除了对写作有益，非关其他。这也是一个遗传学的学生成为作家的原因之一，快乐喧闹的时候，未必写得下，悲伤寂寞的时候，不免将倾诉欲变成文字。

或者她并不是一个好妻子，但她是个好母亲，面对这个“胖得肉都没处放”[4]的婴儿她可以将自己的戾气收起来，只愿意这个“腮帮子胀鼓得把鼻子嘴巴全遮掉”的小东西能茁壮成长。于是，这个香香软软的小东西让她焕发出母性的光辉，自己瞬间变得善良起来。生命中有很多快乐是短暂的，但是做母亲的快乐却并不短暂，可以延长一生。

在凯豪面前，她常常剖析自己，说自己是“我不要你以为母亲是圣人，你的母亲只是一个常犯错误、自私和贪心得想拥有全世界的人”。她未必会为儿子牺牲一切，但想为儿子争取一切，也不会将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儿子，但是会为了儿子在奔忙的生活中苟延残喘。然而即便拥有一颗热爱儿子的心，离婚后，她还是失去了儿子的抚养权。依照法律规定，每周她可以见儿子三次，直到孩子十五六岁，才能由儿子选择是否回到母亲身边。不能亲自把儿子带大，这成为她毕生的遗憾。

她曾经问过儿子，你想不想要个妹妹，儿子并不感兴趣，因为儿子一向轻视女人，于是，她又问儿子，那要个弟弟？儿子还是摇摇头，当自己说道，只有你一个便好，儿子才默认。她与儿子之间，或者更像是朋友。

凯豪4岁，她恶作剧般地将他的头发染成金黄色，老师被吓了一跳，让她将儿子的头发染回来，于是儿子再次染发；4岁半，她带着儿子去滑雪，儿子在大被里尿了，还呵呵地睡得香甜；儿子8岁，她还是喜欢抱儿子，小家伙自然不想被她抱；小东西喜欢各种运动，打乒乓球、玩电玩，她在这些方面都白目，所以只能看着儿子，将儿子的影像刻进自己心里。

是的，有一天，那个小肉球已经不肯让你抱，所有娘娘腔的事情都不乐意做，你能贪恋的也不过是这些影像。

3

林燕妮是公认的才女。才女的标准很多，但要引人注目往往同时具备两条，才情和美貌。黄霑评价林燕妮，要是不写文章是在浪费天赋；金庸评价林燕妮，是“现代最好的散文女作家”；倪匡则接过话头称这话有误，应该去掉“女”字；记者柯长源称她的小说，“不知疯魔了多少读者”。她40岁便已经有60多部书，还是继金庸之后荣获第二届“香港艺术家联盟最佳作家奖”的作家。

林燕妮的美貌，也有目共睹。她高挑白皙，且对衣着颇有研究，上班就是服装表演，一年四季总有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搭配，很是吸引男士目光。在着装方面，她还是“财女”。家境的富裕让她在没什么人去考虑名牌意识的70年代开始将日常生活走成名牌时装秀——

冷天是重裘披风，头戴巴黎帽，长长的秀发，散在帽沿下，飘在双肩上。夏天一身轻装，半透视的白色丝衬衣，成熟女性的身材若隐若现，白皙的皮肤衬上一身白衣，又是另一番景象，涂巴黎名牌香水，往往人未现身，十尺外香气已经弥漫全室。[5]

因为林小姐的品位，她曾受邀参加香港小姐、亚洲小姐、全美华埠小姐、香港先生等活动的评判。1988年，她还曾获得“最佳衣着女性奖”和“十大魅力男女奖”。她称自己的穿衣品位都来自母亲，要让人穿衣服，盲目追赶时尚，最后只能落得“出错”。林燕妮追求完美，她做过一些杂志的封面，如《大都会》、《清秀》、《明报周刊》等。刚到TVB的时候，甚至有同事称其“如此娇嗲却仪态万方”、“她的娇媚连女性也不禁想多看一眼！”，还有男同事称“第一次见林燕妮，是在无线饭堂，隔着几张台子，我就惊为天人”，“不相信世间有哪个男人暗中不喜欢她”。[6]

可是这样的美女往往少人敢追，她称一次学校的圣诞舞会，寝室的女孩子都被请走，唯有林燕妮没被请走，她一时间落寞得很。她在文章中没提过自己是校花，可是，她的确是公认的校花。她在文章中提到，伊丽莎白·泰勒、嘉芙莲·丹露都说过自己不美丽，但是却是公认的影坛大美女。说与不说都不重要，都知道自己是“异常美丽”的。

诚然，美女如果指的是外貌，林燕妮有；如果指的是修养、仪态，林燕妮也有。更可贵的是，她从来不会认为美貌会阻碍自己的成功之路，“天下间没有女人愈丑愈能干的道理”[7]，有“脑筋”的女人自然会证明自己的才干。  

[1]　脚踩芭蕾舞鞋尖摆了个独脚站立，手前伸，另一脚一手后伸的芭蕾舞姿。

[2]　金庸.序林燕妮的《爱情小说》.自费勇.《林燕妮传奇》.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303.

[3]　黄霑.《字如其人》.《黄霑文集1·未够不文集》.香港：明窗出版社，2011：91.

[4]　林燕妮.《儿的故事》.《林燕妮香水散文系列·死在昨日》.中国青年出版社，1998：7.

[5]　李雪庐：《吕梅华助理》.《黄霑呢条友》.大山文化出版社，2014：233.

[6]　费勇.《林燕妮传奇》.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53.

[7]　费勇.《林燕妮传奇》.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