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时候，黄霑会突然想起一首苏格拉童谣《long long ago》，他那“起伏不定”的心境也随之哀而不伤起来。他曾在非洲古老旅社的草坪上吹奏过这首歌，也曾跟伊人在钢琴前一起弹奏过这首歌，而后抱着她痛哭，往事如尘，涌上心头。这首歌赵薇在《情深深雨蒙蒙》里唱过以至为内地观众所熟悉，“你可记得/三月暮/初相遇/往事难忘……不能忘”，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总有一些故事，“系我一生心”[1]。

他自称作词曲的“处男作”给了华娃，他的第一段婚姻也给了华娃。至于初恋，并不属于华娃，那个初恋早在小学五年级，那诚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青梅竹马

电影《倩女幽魂》里，书生不谙世事。电影《不文女学堂》里，不谙世事的少女已经尝试色情。古典、现代，青涩、情色，是黄霑恋爱时节最好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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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五年级，黄霑开始了他的初恋，据他讲，初恋极青涩且在萌芽中早早凋落。那个她比他低很多班，初见伊人便有在云中之感，这女孩——

一头松松的长发，明亮眼睛，和唇边可爱得难以形容的一颗小黑痣，真是人间仙女。

有仙女在校，黄霑也成了早起的鸟儿，只为了多看伊人几眼。初恋时候的诚心或者真的能打动爱神，黄霑很快有了跟伊人亲密接触的机会。圣诞节的舞会上，他得以与自己的女神同台献艺，只是他的舞伴不是她。或者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没有感觉再看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黄霑称自己的舞伴丑得“无以复加”。两年之后，黄霑到了喇沙书院学习，对伊人的思念并未减轻，于是，在初春的夜晚，他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信。在他自认十分“罗曼蒂克”的情话攻势下，真的等来了回信，见到回信，他心中大受鼓舞，于是急匆匆提出约会请求，还未等佳人回复便登门求见，以至于失败而终。

初恋宣告失败，却可以从黄霑对此事的叙述中看出他的得意与怀念。当行年渐长，那个仙女早已不是仙女，那段往事也早已被尘封，唯一新鲜的是初恋般的悸动，因为那时候，至少还年轻。笔者认为，这个初恋或者为黄霑恋上林燕妮埋下了某种伏笔，比如唇边的小黑痣亦安稳地落在林美人那里。

初恋般朦胧的感情是常有的，不是所有的暧昧不明都能变成情深义重，也不是所有的情深义重都能变成白头偕老。还好，黄霑与华娃，在音乐里完成了人生的初见。

华娃是歌星夏丹和刘韵的妹妹，天生一副好嗓子，一双大眼睛，眉宇间带着些许英气。黄霑13岁时，这个11岁的小妹妹走进了他的生活。老照片上，与梁老师一同出游，华娃身材瘦削，带着墨镜，而黄霑等几个男生仿佛刚刚游了泳，皆穿着泳裤，坐在前排。华娃少年便成名，中学时候参加香港电视台公开举办的歌唱比赛，获得了冠军，一度成为歌星代唱，小调、阿哥哥都是她的“菜”。坊间流传，一次，黄霑去当鼓手，正好是给华娃伴奏，两人因此相识。

懵懂时候的两个少年并不懂爱情，可是冥冥中，两人又在慢慢靠近，仿佛是宿命安排的那个“一心人”，要与你执手偕老。十几岁少男少女之间的感情多半像是玩伴，终究有那么一天，昔日的邻家妹妹出落得如花似玉，而且她的嗓音是那般甜美，可以给自己的音乐作品带来不少建议，也能将自己做出的词曲发挥到极致。如果美丽的容颜仅仅是吸引的开始，那么，在音乐上的沟通则让两颗心灵靠近。两人不同校，但华娃的同学间一直流传着一段佳话，就是夕阳西下，有个抱着吉他的少年郎会出现在她的窗口，歌声从他的大嗓门中传出来，像是一只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上，将自己的心也拉进了他甜蜜的歌声里。于是，在白裙长发的青葱岁月里，爱情向他们走来。有一张黄霑和华娃在1960年的照片，这张照片是黄霑和华娃与梁宝耳先生的合照，上面的华娃眉目清秀，略带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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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霑待女人好，又肯花心思。黄霑每次见狄娜定是一束玫瑰花，有次时间晚花店都关了门，他竟要向狄娜道歉。白韵琴自称当年黄霑为追求她，写了几十封情书，还证实：“他逗得女生好开心，他可以一日放五封信在你门口，每次打开门有不同人向着这个女生唱歌。好浪漫！”他对音乐也多有研究，常常去邵氏录音，也有一个原因是追华娃。两人真正在一起的那年，黄霑19岁，他算是大学里的风云人物，各种活动都少了不他的踪影。如果谈恋爱也是赶时髦，那他也有女友，但笔者相信，跟华娃恋爱，绝非“赶时髦”那样薄情。

1963年，黄霑在毕业后进入培圣中学教书，兼国文、《圣经》二科。他教国文，亦与众不同，看到胡菊人的文章好，便把全文钉在壁报板上，供学生学习。多年后“艺术家联盟”选他为“最佳作家”，让黄霑认为是实至名归。下午三时放工之后，便无事可做，他除了做业余演员，便为报纸、电台写稿件、剧本赚钱，后来到了英美广告公司，也未曾结束过写专栏。他并不缺钱，或者早日结婚生子，作为长子为家族孕育后代，是他这个阶段重要的人生目标之一，单看其父为了生子娶了三房太太便可见黄霑身上的责任之重。

他那时候已经有了懵懂的家庭观念。教书第二年，一个月的工资有1380元。一次，一个推销员进门推销《大英百科全书》，这套书价值1800元，推销员用了不到半小时便让黄霑买下此书。黄霑称，一则此书实在好看，枣红色书皮，烫金大字，二十多本摆在一起，煞是好看。加上此书宣称已经经过化学处理，不必打理，不会虫蛀。买下书后，他用的很少，但想到后来儿女可以用，这是“父荫”[2]，便从未后悔过，并在二十年之后，仍然满意。

1967年4月15日，两人拍拖了七年才走入婚姻殿堂，其中多半是家中不允，也想等事业稍微稳定再谈婚论嫁。当时的华娃追求者无数，华娃的母亲也并不看重这个少年，而黄霑的父亲也不看好他眼中的“戏子”，于是，只得一拖再拖，拖到二人年纪都已经到了必须要结婚生子的关口，两边才松口。其实，这时候结婚与黄霑要去英国进修也有关系，他辞去教师的职位后，开始在广告公司任职，任职两年之后，他终于得到去英国进修的机会，所以在这时候结婚，也算是给七年的感情一个交代。婚礼上的华娃很美，一身中式打扮，皓齿红唇，黄霑看上去有些严肃，倒是新娘满是幸福的滋味。

新婚之夜，华娃将一个红木箱子送给了黄霑，里面满是黄霑写过的情书和曲谱。伊人将平日里黄霑随意哼唱的曲调悉心记录下来，这些娟秀的字迹和自己因为爱情写下的誓言一同缠绵了黄霑的内心，他唯有一句“今生我定不负你”，此时的这句“不负”定不是谎言。

他自称跟女友清白得很，直到与华娃结婚之后，他才抱着学习的态度开始对“性”渐渐开蒙。他竟然像是高中生面对考试一样，买了一堆书来啃。谁曾想，尽管“不文霑”总跟人一副三句不离性的咸湿模样，但是在25岁之前，他却对性事一无所知，他的第一次是献给了妓女，他连称自己那次惨痛的经历，害怕、难受，紧张到几乎“不举”。

这传说中的第一次还是抽签而来，蔡澜诉说的版本是中学时代，黄霑听说红灯区有位红牌妓女，一晚上要1000元，他便与班上50名同学商议，每人捐出20元，抽签，抽到的人去请那妓女。于是，抽老千的黄霑便如愿得中，可是，妓女奇怪为何一个中学生有这么多钱，黄霑如实相告，这妓女竟然将20元退给黄霑。此事一般认为是蔡澜杜撰。

华娃与黄霑有不少合影被读者所熟知，家庭的，聚会的，集体的，每一张都让人看到了幸福……《爱的箴言》里说，将背影留给你爱的人，其实影子特别长。黄霑对华娃的誓言成为那影子的边缘，看不到尽头。时间久了，合影的意义也就变成一段记忆，情书也成了过时的情话，曲谱和娟秀的蝇头小楷一起有了虫蛀，连紧张的性事都成为一个青涩的微笑，只剩下那时候，他们曾经深深爱过。  

[1]　黄霑.《系我心的故事》.《黄霑文集5·开心半世纪》.香港：明窗出版社，2004：177.

[2]　黄霑.《廿多年》.《黄霑文集4·广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1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