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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卫天开口时,卫清歌便明白她必须走了。临别前,她又看了薛夫人好几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卫清歌一离开宅子,卫天便也跟着出了门去。卫邙看着薛夫人不舍的样子,终究还是说道:“薛姨放心,我与清歌同在卫府,不会让她吃亏的。”

薛夫人对卫邙的印象仍是停留在十年之前。那时候,卫邙确实对清歌十分照顾。薛夫人看了看四周,见无一人在场,她偷偷将一张纸塞给卫邙,小声道:“看在你对清歌照顾有加的分儿上,我将我听到的说给你听。”

卫邙拿着叠好的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看了一眼薛夫人,心中挣扎了几番才道:“宅子里的仆人、侍女对您可好?”

薛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一切都好。你快走吧,你爹跟清歌还在等你呢。”

薛夫人话音方落,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马嘶。卫邙知道,这是父亲卫天在催自己,他将纸迅速塞进衣袖中,低声道:“我寻个合适的日子,调派一些我身边的侍女伺候您可好?这几日在您这儿小住,见宅子里的这些个下人手脚不麻利……”

门外马不住长嘶,薛夫人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担心若是此刻再不回去,卫清歌的病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遂未曾细想卫邙这番话出自何意,连连点头让他快些离开。

卫邙见薛夫人答应下来,才转身离开。待卫邙上了马车,只听车夫驾的一声,壮马扬起马蹄哒哒哒地朝东面驶去。

薛夫人倚在院门处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泪水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清歌,娘等着你一起回故里。

“邙儿何时与薛夫人关系如此好了,竟是比清歌还舍不得离开?”卫天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卫邙笑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总是要让薛夫人明白,清歌在府上有我这个好大哥,她才能在那里好生地安定下来。”卫邙眼角余光看向卫清歌,见她面色泛白,欲说出口顿了片刻,却见卫天别有意味地看向自己,便又接着道,“只有薛夫人安稳下来,清歌才能安稳下来,清歌你说是也不是?”

卫清歌转过头看向卫邙,见他淡淡微笑,似是说出那番叫她伤心的话时毫无顾忌,她攥着衣角轻声道:“是。”

卫天低声呵斥道:“胡闹,你怎说这些话让清歌伤心?薛夫人是清歌的生母,你难道不该安慰她吗?”

因卫邙是卫家长子的缘故,卫天甚少在卫清歌面前训斥卫邙,故而卫天训斥卫邙时,卫清歌有些诧异,明知卫天此番举动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道他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心里却还是有些感动。其实卫天对她来说确实是半个爹,他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让她学了些本事……可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倘若没有背后的阴谋那该又多好!卫清歌轻轻叹了一声,目光移向马车外的景色。

马车一路前行,在翌日清晨时分到了卫府。卫清歌进了府,欲向胭脂阁走去时,卫天在她身后叫住了她。卫清歌回身看向卫天,卫天见她神色疲惫,吩咐道:“回去好好休息,今明两日你不用做任何事。”

在卫天没有给卫清歌下达任务时,他会对她多有照顾。在府内,除了卫青莲与卫邙之外,府上的人对她皆客气有礼,这一切全都是卫天给的。卫清歌心中十分明白这一点,只道了一声“是”,便缓缓离开了。

卫天见卫邙亦往其住处景林阁走去,忽地在他身后开口道:“如今你长大了,心思也让我捉摸不透了。”

卫邙脚步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去看他。

卫天自顾自地说道:“曾经你喜欢清歌,我不允许。因为清歌终究不是卫家的人,也非大户人家,我辛苦培育她十年,总是要为卫家做事的。”

卫天说罢此话,卫邙转过身笑道:“爹不是早在我为卫家做第一件事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了么,怎么今儿又提起了?”

卫天眸子里有一丝怒意,面对着卫邙却没有发作出来,只低声道:“因为我没有答应你跟卫清歌的婚事,你就要毁掉我的棋吗?”

卫邙一脸的茫然,故作不解道:“既然我不能跟她在一起,难道让她彻底厌恶我也做错了么?清歌曾经对我依赖万分,使得您心中不快,如今她恨不得要离我千里远,怎又让您不快了呢?”

卫天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却又找不到可以对卫邙发怒的理由。卫邙所说确实不错,他不希望卫邙与卫清歌关系亲近,同时又不希望卫邙与卫清歌之间疏远。倘若卫清歌心里还有卫邙存在,那势必会成为卫天捏住卫清歌的又一弱点。

卫天思忖了片刻道:“你该知道,清歌是要进宫选秀的,她日后必是妃子,你若招她厌恶,待有朝一日她反击报复,你该怎么办?”

卫邙毫不在意地道:“她就算再有能耐,不是还有爹在吗?”卫邙看向卫天又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您总不能让她依赖我的同时,又希望我能对她毫无感情。我已是将清歌当作卫家的棋子来看待,既是棋子,我又怎能对她像从前那般好呢?”

足智多谋的卫天在卫邙说完此话后,竟是半天没有再说话,再三权衡后,心底认同了卫邙的决定。

卫邙再不看卫天脸上变化莫测的神情,自顾自地朝着景林阁走去。待回了景林阁后,他将薛夫人临别前塞给他的纸拿出来,在摇曳的烛火下细细地看了又看。

纸上只写了三言两语,却让他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看着看着,卫邙忽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只听一声轰响,桌子竟然裂成了两半。卫邙在屋子里踱着步子,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卫邙阴着面色道:“进来。”

那人身穿青色绸缎罗衣,踏进门来看见被劈开的桌子,颇为紧张地问道:“爷,可是出事了?”

卫邙见来人是心腹赵猛,便将纸拿给赵猛看,赵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将纸放在烛火下点燃,小心地问道:“爷,会不会是薛夫人暗中挑拨离间?青莲小姐与西荷小姐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您有所不利。毕竟您才是卫家未来的掌舵人。”

赵猛脑海中映现出薛夫人娟秀的字迹—卫青莲竟然与卫西荷二人私下勾结,欲对卫邙下手。兹事体大,他不敢轻信薛夫人。

卫邙摇了摇头道:“知道青莲为何处处与清歌作对,却对西荷十分友好吗?”

“难道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卫大人的女儿么?”赵猛问道。

卫邙冷笑了两声道:“若真是这样,那为何对我也万分提防?”卫邙见赵猛半天答不上来,继续道,“因为卫西荷虽是个没脑子的,却也是卫家三小姐。她卫青莲做不了的事,在背后怂恿卫西荷便也能达到她的目的。薛姨虽离卫府遥远,可她住的宅子里人员复杂,竟有卫青莲的人在。”

赵猛面色微变,低声问道:“她意欲何为?”

卫邙眯着眸子,良久叹道:“应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控制清歌。”

赵猛疑道:“前几日,清歌小姐将青莲小姐打伤,怎不见青莲小姐在宅子里有所动作?”

“清歌此时正是为爹重用之际,青莲不便动手。倘若他日清歌在府上失了势,青莲定会成倍讨还。”卫邙面色沉重地道。

“那爷的意思……”赵猛问道。

“将月婧派去薛姨身边,适当时候保护薛姨。”月婧是卫青莲身边的贴身侍女,实际上却暗中为卫邙效力。卫邙此次陪清歌探母,见薛夫人宅子里危机四伏,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仆人侍女,却皆是卫天及卫青莲身边的人。薛夫人整日在他们的监视下生活,虽她自身并不知有人在暗中窥探,却不会过得多自在。如今薛夫人冒险将消息透给了自己,日后万一被卫青莲与卫西荷知道,此二人怕是会狗急跳墙对薛夫人不利。薛夫人是卫清歌心中唯一的牵挂,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卫清歌定是活不下去了。想及此,他闭上了眸子,沉沉地叹了一声。

赵猛跟在卫邙身边已有五载,从未见过卫邙这般疲惫的模样,想到卫邙对卫清歌的心思,当下明白过来为何要派月婧前去。月婧武艺在他之上,又玲珑聪明。派她去,既能不被卫青莲起了疑心,又能让薛夫人身边有了自己的人。

赵猛想到卫清歌近日来对卫邙满眼的厌恶,他忍不住叹道:“就算爷做得再多,清歌小姐她也……”

“住口!”不待赵猛将话说完,卫邙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赵猛见卫邙满脸的怒气,暗知自己说错了话,他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出去吧,我累了。”赵猛跟随卫邙同生共死,卫邙早已拿他当兄弟看待,如今说了重话,心里也过意不去,缓了缓声道。

赵猛应了声“是”,见卫邙靠在床边尽是疲惫之色,退出了门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卫邙一人后,他又将铃铛手链拿出来细细地看,足足半个时辰,才将手链又收了起来,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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