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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心力交瘁让边俊大病一场,连着好几天没去上班。恰好这期间周雨微去过一次店里,得知他请了病假,马上在电话中提出要去看他。正蜷缩在床上的边俊感动得快要落泪,却又只能横下心来婉言谢绝,因为他不希望她踏足到这间散发霉味的小屋,看到他最不堪示人的悲惨一面。他知道这场病起于他对自己肮脏肉体的嫌恶,但周雨微一番温存的话语却再次激起他对未来的美好遐想。是的,他只有撑下去,撑下去,哪怕与命运死磕到底。

这天加完班已过晚上九点,形单影只的晏妮走出写字楼,望着五道口璀璨灯火下纷纷攘攘的人流,突然间产生出想去找到边俊的冲动。不过她不希望被他发觉,只求看一眼工作中的他是什么样子,顺带再推测一下他在感情方面的进展。她还记得他电脑上的聊天记录里提过一句,从他上班的地方到五道口城铁站仅需五六分钟。以这条作为参照,再凭着对他自拍照上的环境依稀尚存的印象,她很快找着了一家大体对得上号的美容美发店。她驻足在一段距离之外,隔着落地玻璃窗眺望店内。她注意到店员们穿的小礼服不是她在边俊身上看过的那款,正在怀疑自己的判断,视线陡然间落在一张从店门一闪而出的面孔上。她当然认得他是谁,而且看他衣着光鲜,收拾得非常精神,断定他是去跟那个开花店的老板娘约会。她很好奇那女人是个什么模样,同时也想为心里的疑问找到解答,便悄悄尾随在后。

边俊踽踽独行,在城铁站边转过街口,来到一家兼带舞池的酒吧。这里的光顾者多为留学于附近大学的各国老外,跟他约好见面的一位白人男青年正等在光线昏暗的一角。

白人男青年说的汉语实在蹩脚,加上从地下舞池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两人的谈话不得不时时中断。已经喝得微醉的白人男青年索性一手搂住边俊的肩膀,狎昵地将嘴贴近他耳边,另一只手则在他身上来回抚弄。边俊并不抗拒,反而以一种仿佛超然事外的冷漠眼神睥睨着对方,同时嘴型坚定地报出自己的要价。白人男青年先是谄媚地恳求一番,随即勃然变色,将边俊一把推开,还冲他咆哮了几句,可看这样依然不能让他改变心意,最后只好又自己服软。

晏妮饶有兴致地跟着边俊进了酒吧。她在吧台边找了个空座,让脸部遮没在阴影里,以便可以从容直视不远处的边俊。但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她实在难以置信,久久瞠目结舌,直到那位白人老外拉着边俊的手走向酒吧门口,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边俊根本就是同性恋!他来这儿不是跟女人约会,而是向男人卖身!这样看来,他先前跟晏妮说喜欢那位离异的花店老板娘,想跟对方结婚之类全是骗人的鬼话!而晏妮竟还傻到信以为真地为他和那女人的相好出谋划策,看来不过是充当了他诈骗后者钱财的帮凶!想到这里晏妮浑身直打冷颤,震惊、痛苦、愤怒、羞愧、悔恨一齐涌上心头。她咬着下唇斥骂一声自己,赶紧起身追了出去。

边俊是在白人男青年的住所被警察抓获的。那时他正赤身裸体趴在床上,被弄到出血的下体带给他难以忍受的阵阵痉挛和疼痛。警察命令他穿起衣服,将他带出所在的公寓楼。他看到楼门外已聚集起一圈面目模糊的围观者,随即听到当中传出一个女人低沉而果决的声音:“对,就是他!”

这声音初听十分陌生,回味一下又有点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到底出自何人。他被推上一辆警车的后座。随着车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他感到心中那个支撑着他一次次渡厄历劫,魅惑着他去开启崭新人生的美梦,在这一刻已彻底破碎。

删掉了和边俊往来的所有短信后,晏妮担心周雨微还会继续受他蒙蔽。毕竟这事也有自己的责任,不能放手不管。她在五道口周边转悠半天,终于找到一家鲜花礼品店,一进门便料定站在收银台后冲她微笑,腕上戴着一串蜜蜡佛珠的少妇就是周雨微。晏妮借口说有次去一家美容美发店,听一位男店员推荐过这里。她以为周雨微一定会有不同寻常的反应,没想到对方眼神霎时变得灰暗,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常去那里做头发的缘故,跟店员们处得比较熟。晏妮知道她已清楚事实,放下心来,走前还从店里买下了几样小装饰品。

拘押在看守所里的日子对边俊显得格外漫长。提审时他承认了多次向男人卖淫的事实,却否认自己就是同性恋。他交代说因为自己长得眉清目秀,从小便不断被同性骚扰,在他16岁就读于一所技工学校时,更是遭到一位副校长的强暴。他公开副校长的劣行,却反被定为诬告,开除学籍。从此他在家乡身败名裂,无法立足,只好漂泊外地多年,最后来到北京,靠以前学过的手艺谋得一份工作。他知道就凭自己少得可怜的薪水,永远只能停留在社会的最底层,为了挣到更多的钱,为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获得足够的自信和尊严,才不得不去出卖身体。

直到这天,当晏妮偶然在晚报上看到一张宋源彬的照片却心如止水,她才真正意识到过去的那三年她过的是种畸形和病态的生活,不能不为从中解脱出来深感庆幸。她又一次想起边俊,禁不住笑自己一度如此轻信一个骗子,竟然将对亲人和朋友都讳莫如深的内心秘密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或许她是觉得把真心话说给陌生人听反倒更安全吧。

而边俊想说却没说出来的话是:他心里其实恨透了那些跟他发生关系的男人,也恨透了他自己。就因为他本身并不真是同性恋,就因为他对跟男人做爱有种撕心裂骨的反感,就因为这跟他从小对纯真爱情的向往背道而驰,就因为这等于是让他一次次坠回最黑暗的深渊,一次次重温最恐怖的记忆。

几天后警方又找到晏妮,说是在检查边俊电脑时,发现了他不久前发给宋源彬的一封邮件。邮件里附上了几张宋源彬和晏妮聊天记录的截图,威胁宋源彬如不马上断绝跟晏妮的私情,就将这些截图转给他的妻子。警方问晏妮是否知情,说边俊并未借此向宋源彬勒索任何好处,实在不清楚他发邮件动机何在。

晏妮听得心头一沉,终于明白宋源彬跟她断交原来竟是边俊暗中起的作用。让她困惑的是,以她对边俊人品的确信,他本来完全可以借机敲诈宋源彬一笔,而不必非得沦落到出卖肉体去挣钱,但他就是没这么干。莫非边俊威胁宋源彬,真的只是为了帮她这个惟一愿意听他倾诉的陌生人?莫非他并没有骗过自己,对她说的话句句属实?莫非他真像对警察交代的那样,只是冒充同性恋去挣钱?这些问题晏妮一时无法解答,却忽然在心底对边俊生出一分感激。因为不管背后的真相是什么,边俊都是把她从人生的一段歧路上拉拽回来的那个人。

而边俊,这时的边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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