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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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用细细的石子铺就,马蹄踏上去发出声声脆响。马走得很慢,时不时避开迎面过来的马车和人,坐在马上的人身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像坐船过江,别有一番感受。
韩江流听到碧儿叹了一口长气,那种从午时就出现的陌生的怅然若失又漫上了心头,像是无力,却又像是新奇。
碧儿眉心打了一个又一个结,她很是震惊。到底是因为飞天镇挨着都城和林沾了点光,还是飞天堡的缘故,这座城镇繁华得有如置身江南。回舒园的一路,她就发现了—一路上商铺林立,珠宝铺、绸缎庄一家挨着一家,各种风味的饭庄争先恐后地招揽着客人,露天戏台锣鼓喧天。镇子的中心,有一个非常大的马匹市场,出出进进的人身着各色服饰。男子的装束有些是长袍、短靴,头发随意披散,有些是长衫飘飘,梳发髻。女子多数穿裙,也有穿长袍的,腰带束得紧紧的,秀出纤细的腰肢,头上梳着无数个小辫,用一些羽毛和毛皮在头上做装饰。
“吁,吁!”韩江流拉住马缰,跳下马,理了理衣衫,张开手臂,笑了笑。他一点儿也不奇怪碧儿的问题,很多人初到飞天堡镇都会有这样的疑问,“饿坏了吧,快下来!”
“大快朵颐!”碧儿仰起脸,默念黑色匾额上的字,“这饭庄名字起得不错,放开肚皮地吃,尽兴地吃,不要钱呀!”她乐了。
“这字你也认识?”姑娘家识几个字,韩江流不意外,但“颐”字这么复杂,她也识得,就有点儿不同了。
碧儿笑吟吟地说:“我很厉害的,但不告诉你,免得你受伤。”她自如地上前,欲挽他的手臂。
韩江流把手臂别到身后,对她摇了摇头,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靠近她耳边说:“我们两人时可以这样,现在不行,我要为你的闺誉考虑,不想你被别人乱说。”
碧儿点头,而后偷偷朝他吐了吐舌。韩江流又是一阵耳红心跳。
大快朵颐饭庄生意兴隆,厅中,八成的桌子坐满了客人。忙碌的掌柜拭着汗,热情地上前招呼,“多日不见,韩少爷越发的俊雅轩昂。快,请进,小二,准备雅座。”扬着嗓音对里面叫道,又转回身,认出了走在后面的碧儿,一脸的笑立刻冰冻,横眉竖目,“这是你来的地方吗,出去,快出去。”他像拂苍蝇般,手挥个不停。
“舒二小姐今日是我请的客人。”韩江流俊脸一冷,护卫似的把碧儿罩在身侧。
掌柜的僵硬了两秒,干笑几声,“原来是韩少爷的客人呀,小人不知,那请进吧!”后面那四个字,他是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碧儿高昂着头,由韩江流引领着,走向一张比较僻静的桌子。有钱就是大爷,她借着韩江流的势,也神气了一把。
“三个清淡的小炒,一锅鸡汤,一碟酱牛肉,两碗米饭。另外,帮我打包二十个馒头。”韩江流温声对掌柜说。
掌柜瞟了眼碧儿,闪到一边,“韩少爷不来壶酒吗?”
“不了,一会儿还得和君堡主办事去。每样都给我来大份,上快一点。”
掌柜眉开眼笑,“韩少爷放心,小的一定挑最好的菜给您做,货真价实,包您吃得开心。稍等会儿,菜马上就到。您先喝杯茶,我去厨房吩咐。”
“去吧!”韩江流挥挥手,转过脸对着碧儿温雅一笑,“这些够吗?”
“够呀!飞天堡不管饭吗,你要那些馒头做夜宵?”碧儿一双清眸忙个不停,从墙壁上的山水画,转向隔壁桌上那两个穿着长衫、背褡裢的商人。
“是给你带回去填填饥的,天气还有点暖,不敢买太多,怕放不住。”韩江流让伙计上盘热水,把筷子烫了又烫,整整齐齐放在她面前。
搁在墙角的烛光不大明亮,人影绰绰间,光线筛成一张明暗交错的网,静静地洒在韩江流的背上。明明如此近,碧儿却不大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语气,碧儿听着鼻子就酸了,眼角一点点湿润开来。
“我不要!”
“不爱吃馒头?”
“不是!”
“那是嫌少!”
“二十个馒头,我可以吃好几天。可是以后呢?你只是来这里做客,马上要回和林。你走以后,我的情况不会改变,饱一时、饿一时的日子会很难过,不如就一直饿着。”他是她来这里后第一个认识的人,但她并不真的是他的责任。
韩江流默然,脸色仍是温文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我请飞天堡的赵管家多多照应你。”
“不要,这里的人有多嫌恶我,你是知道的。其实怨不得别人,我那个名义上的爹娘都那样。我不要别人假情假意的照顾。接受你的好,是因为你的真诚。不要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子。”她振振有词地对他说。
韩江流暖心地一笑,“那我可真是幸运。”
掌柜亲自端着菜过来。韩江流没怎么动筷,一个劲儿地往碧儿碗中夹。
纵然饥肠辘辘,可心中愁思百结,再美味的饭菜,也难以下咽。碧儿斯斯文文地咽着饭粒、喝着鸡汤,看得韩江流直皱眉,“这样子不等到半夜,又会饿的,多吃点!”他强硬地命令。
“女生通常只吃这么多。”她小声地反驳。
“什么女生小生,我不管,快吃。碧儿,要不,我留些银两给你,你以后自己过来买了吃?”他又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她碗中。
“今天没有你,我连饭庄都进不了,要银两有什么用!再说,我根本搞不清你们这里的物价。”
“物价?”
“就是一碗饭多少钱,不,是多少两银子……这些交易。”三岁一个代沟,七百多年,那是一条天堑!
“你抢钱呀,一碗饭还几两银子,是一文钱。”韩江流真是没话说了。碧儿有的时候聪慧得惊人,有时候笨拙得连孩童都不如。
碧儿怕再说出什么错话,连忙埋头扒饭。
“见识了飞天堡,才知什么叫富。万顷的草地、成千上万的马匹、几座铁山、铜山,这君问天莫谈这一辈子,就是活个几十辈子,钱也花不完。”邻桌一位红衣粗面的汉子抿了口酒,转过脸,口水四射地对旁边的黑衣青年男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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