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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还敢说,还敢说!”舒夫人的巨掌眼看就要落下来,碧儿挣扎着站起,尖叫着在园子里逃窜,一会儿花丛边,一会儿大树后。舒夫人抖着两条胖腿在后面追。

君仰山咬着牙,扶着舒富贵站起身,感到身子每一处都是火辣辣的痛,“罢了,让夫人别打二小姐,她不是存心的。”他强忍着痛,无奈地苦笑,这二小姐可真是名不虚传的祸害精。

“不,教训下是应该的。君大少,你进屋躺下歇会儿再走?”舒富贵狠瞪了碧儿几眼,赔着笑小心地问。

“还是免了,免了。”君仰山一拐一拐地走向马,不顾疼痛,倒抽着凉气,由家仆扶上马,快快地跑出舒园。这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沈妈无奈地握住碧儿的手,拿出一瓶闻着辛辣辣的什么药,替她抹在手臂上。夫人下手真重,几下就把二小姐的手臂打得青紫一片。

“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绳索要断,谁知道那个什么君大少正好从那里经过,我也摔得不轻,她问都没问一声,扑上来就打我。”碧儿拭着泪,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净是委屈。

“二小姐,你真的不该生在舒家。”抹完药,沈妈心疼地放下碧儿的衣袖,用毛巾沾了水替她擦着脸。“老爷和夫人打算好了,红松山那块地给大小姐做陪嫁,大小姐日后一定能嫁个好人家,他们也会跟着享福。你呢,唉,一定是随便塞给哪一家,只怕是从茅坑跳到火坑。”

“什么意思,我要嫁人了吗?”碧儿问道。

“你十七了,一两年还不嫁人?”沈妈嘀咕着,摇摇头,“但是,二小姐,你也不要担心,不管你嫁到哪儿,我都会跟过去伺候你的。”

“沈妈,谢谢你!”碧儿一时忘记疼痛,伸出双臂,真心地环住沈妈,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

“好了,去绣花吧,我还有一堆事做呢!专心点,不要把丝线扯得到处都是,夫人会骂的。”

碧儿眼瞪得溜圆,她连纽扣都没钉过,绣花这种高难度的工艺,不是要她的命吗?

“我已经帮你把绣匾绷好了,样子也画了,你照着绣,别着急。”

碧儿圈住沈妈的脖子,乖巧又体贴,“沈妈,要不我们换工,打扫、锄草、洗衣,我替你做。这绣花……还是你来,好不好?”

沈妈的音量突地提高了,“二小姐不小了,该学点女红,不要总这样懒!难道以后给相公、孩子缝个衫子、做双鞋,你都得请别人呀?”

“我……我嫁个有钱人,那些事自然不必亲自动手。”碧儿挺起胸膛,很豪气地昂着头。

沈妈气到无语,“二小姐,不怕惹你伤心,你现在名声很响,稍有点家产的人家是不敢娶你的。”

“那我嫁个富甲天下的。”碧儿大言不惭。

“好,好,我等你带着我去享福!小祖宗,你好好地回房去坐着,不要再闯祸了。”沈妈推着她,跨过一个圆形的小院门。残窗破柱间,有一间稍齐整的厢房。推门,把她“扔”了进去,沈妈“啪”的一声带上了门。

不意外了,这是她的闺房,寒酸得“碜牙”,没有电视里见过的香案、桌几、古琴、烛台、锦幔、牙床,简简单单的,就几样旧器物:一张旧床、一张旧桌旧椅、一张旧柜,连盆花也没有。跟旅舍差不多,空担了“闺房”这么诱惑人的名儿。

旧柜里放着四季的衣服,没几件,颜色都非常可怕,土黄、绛紫、皂、青……真怀疑这些有可能是那个胖娘亲嫌小后丢给她的,不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喜欢穿这些颜色呢?

碧儿一屁股坐在床上,瞅见桌上有个圆圆的用竹子绷着的白绢,大概是沈妈口中的绣匾。上面用白线浅浅绣了个牡丹花的样子,各色丝线放在一边,她伸手拿过来,把玩着。

黄昏的余晖从西窗中穿进来,一室的凄怆。秋天了,夜黑得快。早晚温差大,太阳一落山,温度骤降,轻薄的夹袍根本挡不住一室的秋凉。

环抱着双臂开门出去。西方,半片天空被晚霞染红了,云彩艳丽明媚。碧儿默默地站着,想:此刻,林书白和方宛青都该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她一直知道,尽管方宛青对她要求严苛,可是很爱很爱她。林仁兄嘴是贫,常惹她生气,但那只是他疼她的一种方式。还有爸爸林书白,多想多想再听他温声喊一声:妹!

林妹妹,这是一个多么美丽而又动听的名字呀!此刻,碧儿才深深明白。可惜,一切都晚了。

两行泪水悄然顺着脸颊滚落,她捏着绣匾,不知不觉走出了舒园。看着远处无边的草原,她好希望现在能刮起一阵狂风,带她回家!

一丝秋风透过粗衫,一点寒意,一点思念。她坐在后门的台阶上,用绣匾捂着脸,任泪水纵流。

一匹马在她的前面停下。“碧儿小姐?”马上的人不大确定地唤了一声。

碧儿用白绢拼命拭了下泪,抬起头,“韩少爷!”她招呼,哭音很重,很讶然。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韩江流跳下马,关心地蹲在她面前。

“现在多少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点儿。韩少爷,这恍若一场噩梦,我怎么可能是这户人家的二小姐,你当初为什么不收留我呢?”她嘟着嘴,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撒娇,“你看,胖娘亲又打我了!”她委屈地挽起袖子,露出青紫的手臂。

“快放下。”韩江流忙不迭地移开目光,“姑娘家是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肌肤的,于礼不合,知道不?”

她斜了他一眼,别过脸,“一个人洁净,是灵魂洁净、心灵洁净,净做这些表面文章有什么用。嘴上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

韩江流呆立,震撼于她的话。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说出这么凛然的话?

“我知道你不俗,不拘这些小节,但世道就是这样,忍耐下吧!”

听着他的话,她有点感动,转过头,对着他坐正,“韩少爷,你可不可以帮助我离开这儿?”

“你要去哪儿?”

“我想找个事做,能养活自己的事。留在这里,迟早会饿死。”她的肚子为了配合她的话,“咕咕”地叫了两声。

韩江流轻叹一声,“碧儿小姐……”

“别叫得这么疏远,叫我‘碧儿’,或者‘妹妹’……”碧儿红了眼,皱皱小鼻头,咽下满口的涩意,“韩少爷,你叫我‘妹妹’吧,不然……我怕有一天,我会忘了我原先叫什么名字。”

韩江流温润清澈的眸光,心疼地凝视着她。

“我……我做了个梦,在梦里,我是另一户人家的女儿,我有哥哥,他叫仁兄,而我叫妹妹,他们都很疼我。我读了很多年的书,有许许多多的同学。我过得很开心……我不要做什么舒家二小姐。”说着,她埋下头,咬着唇抽泣。

“你的梦……那么清晰?”最后一抹霞光从天边消失,光线暗了下来,一切是那么的平和柔软。韩江流鼓起勇气,替碧儿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卷发。

“对。”她哽咽着肯定,“比如现在,在梦里,即使天黑了,但是灯火如海洋,照得大地亮如白昼,我和朋友们去吃大排档,去K歌,打游戏,看午夜电影……”她看到他越来越惊愕的眼神,不敢再说下去,“韩少爷,你能帮我记住我梦里的名字吗?”她恳切地仰着头问。

“你……真的太特别,头发、眼神、话语……还有你的梦,呵,我都怀疑我在做梦。好的,我记住,妹妹。”韩江流笑了,明朗又温和,像没有一丝云彩的晴朗天空,有一种包容万象的清明。

“那……做事呢?”

韩江流平视着她的小脸,“当今……女子出来做事的有三种。一是到大户人家做佣,二是替人家做女红,三是……进青楼为娼……你还想做事吗?”

“请自动删除我刚才的话。”碧儿挫败地闭了闭眼,肚中又是一阵“咕咕”的叫声。扭头看看舒园,黑漆漆的一片,不会连晚上点灯的烛火也没有吧!

“我们走!”韩江流率先站起身。

“去哪里?”她饿得头晕眼花,坐在这里,等沈妈叫她吃晚饭好了。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你……没别的事?”她想,他可能是路过这里。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韩江流笑着,解开马缰。

“谢谢!你钱带足没,我要吃多点、吃贵点,可不可以?”她欢喜地跳起来挽住他的手臂,俏皮地歪着头。

韩江流目光扫过她的手臂,俊容微微晕红,“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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