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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可怕的星期二

1914年8月底,在法国北部的色当却没有理由不去上学。在初次的微小胜利之后,法国对阿尔萨斯—洛林[1]地区的攻占还是失败了;并且恰恰相反,德国军队长驱直入法国疆土,德国飞机也出现在色当。虽然此只是派遣了侦察飞机,但这些飞机都被制造得很轻巧,以便投掷炸弹,它们成为新作战方法的先锋。伊夫·孔伽在他的日记里胜利者般地注明德国飞机的每一次发射,但同时,他也担心这种敌对的“鸽派”[2]—在比利时和法国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会渗透到家园。

然后就迎来了1914年8月25日。“星期二,可怕的星期二!由此开始了一段悲剧的历史,一段悲哀、黑暗的历史,这段历史由一个男孩记录下来,他的内心承载着对祖国故乡的热爱和尊敬,同样也承载着最残暴和不公正之人的仇恨。”10岁的伊夫·孔伽在他的日记里如此介绍道。他经常和他的小锡兵玩耍,或许他们会直接前进到柏林抓住皇帝监禁起来;或许他们会帮助陷入困境的俄罗斯盟友—或者会再次打响拿破仑的辉煌战役。喧嚣的背景中,特拉(Tere)的声音穿透遐思—特拉是伊夫对妈妈的称呼。“伊夫,快点,把你的士兵放到一边,德国人来了!”

现实状况是:重炮火力全开—不止重型火炮,还有机关枪和其他火力装备。他的祖父问他,整个城市是否爆炸了,对他祖父来说,1870年战争已经达到极限了。郊区正在燃烧。德国骑兵转入街道,直接从伊夫家的房子旁通过,一辆装有炸药的汽车跟随着他们。这时传来一句严厉的命令,这个不懂德语的男孩听起来是:“aarrarrrncharr!”(应为“Achtung”,意为:注意)毫无疑问,这是野蛮人入侵,他们甚至连吐字清晰都做不到。他们突遇到了新的抵抗。在伊夫的眼前闯入一队骑兵,两匹马倒地而亡—就在他的窗前;一些德国人被击中。将侵略者击退有了新的希望。

然后伊夫听见枪托的敲击声。德国人为搜寻溃散的法国军队已经搜遍所有的房子。然后是一声射击—还有哀嚎。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巡逻,不向居民发出警告,他们用枪打死了邻居的狗。德国军官用法语咆哮着:“Silence!”—安静!然后对着他家大门重重地敲击。他们来了!直到最后孔伽一家也难以相信,德国人攻占了他们的城市。他们像几乎所有色当的居民一样耐心等待。现在他们不得不面对已经被占领的痛苦现实,正如伊夫的描写:“残忍的人、窃贼、凶手、纵火犯。”“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居然还活着。”第二天,他揉着眼睛:“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但是我们必须习惯这样,色当到处都是德国人。”

一些德国人驻扎在孔伽家中。有天早上,陆军上尉纳穆尼克(Nemnick)让把鸡杀了烤熟,分成四块;他每次有序地吃掉其中一块。非自愿民宿主人地窖里的勃艮第红葡萄酒使得这顿大餐对他来说恰到好处。上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居民中受欢迎只是一个幻觉。他把占领的卧室分开,与他的两部下一起住—伊夫觉得这是因为他担心别人想谋害他。

对伊夫来说,学校里一直以来那么抽象的历史突然就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他将德国人的这次侵袭与1400年前匈奴袭卷欧洲做了对比。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言语上毫不掩饰他愤

慨的程度:“我们的地窖,遗弃的房屋,松树和核桃树,电线杆和金钱,都被他们掠夺了。他们要求战争贡奉,既要人也要动物,就像很久以前的罗马人和亚述人一样。我现在在这几页上写出真相,威廉(皇帝)应该后面就会把它钉住。”伊夫肯定的是,他再也不会在生活中经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占领色当之后,德国军队继续向目的地巴黎行进。这表面上看起来不可阻挡的行军引起了法国首都和周边居民的恐慌。13岁的玛赛尔·雷偌(Marcelle Lerouge)来自位于巴黎郊区的布瓦科隆布(Bois-Colombe),她非常担心家园被野蛮的德国人占领。

直到最近玛赛尔都觉得战争是英雄的事情,更确切地说,战争是证明“伟大国家”相对于另一些欧洲民族的优越性。她的父亲来自洛林的某个地区,是1870—1871年战争以后法国依然保留的地区。他已经52岁了,年纪太大不适宜搬到田野居住,但玛赛尔的两个叔叔和一个表弟想要立刻就隐居起来,他们迫不及待地希望能够从德国手中收回阿尔萨斯和洛林地区。

和布瓦科隆布的大多数公民一样,雷偌家在窗户上也有一面三色旗随风飘荡。父亲出于爱国主义冲动悬挂了两张大地图(其中一个是莱茵河河道),他的独生女玛赛尔会在上面标小旗子来理解这场战争:蓝色白色红色表示自己的军队,黑色表示敌人。但他们没有时间庆祝胜利,这个家庭必须顶着巨大的困难将祖母从洛林区的昂塞维尔救出来。而现在,9月初,逃命还在继续。现在一家人已经离开了布瓦科隆布,来到了在巴黎的外祖父母家。但两天后这座城市似乎也不那么稳定了。9月4日人们离开巴黎—总的来说需要一天的混乱和两个不眠之夜才能到达240公里之外的卡昂(Caen)[3]。

同时伊夫·孔伽听到一场大战传来的隆隆炮火声。随着德国占领军队的紧张,大炮的噪声也在增加。将德国人从色当驱逐出去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只有军团的变动。但这场战斗伴随的沙沙声突出了战争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马恩河(Marne)上的战斗由1914年9月5日开始,持续了一周,这场战斗阻止了德国人向法国继续前进。德国人向北海方向行进,企图强行突破。这一举措失败了。被战斗所鼓舞的一群天真的学生在比利时居民点朗格马克(Langemarck)附近遭到英国雇佣兵的屠杀—他们中的许多人需要父母的允许才能到野外去,因为他们还未成年。他们无意义的死亡被宣传为“德国青年英勇牺牲”。协约国没有遇到任何反攻。4年的时间已经使得西部战线僵化,士兵们在战壕中挖壕沟,开始一种新的战争形式“阵地战”。

在海岸和瑞士边境之间700公里长的前线上出现了一个由深深的壕沟形成的系统,一方面防止德国人进一步推进;另一方面,从长远来看,法国人想要抓住机遇恢复失去的领土。

德国人在其在比利时和法国北部占领的部分建立独裁的占领区政权。他们强迫被征服的城市和乡镇上贡,将运输工具、动物和食物据为己有。色当这个城市要筹措相当于25万法郎的黄金—仅在一天之内支付。接着又进一步索取50万法郎—作为集体处罚,因为在色当有德国士兵遭到袭击。此外,还对单个住户以金钱和物品的形式征收钱财。为了向不满的居民强调这种要求,占领者使用“海牙战争规则”(Haager Landkriegsordnun)中被禁止的方法—因此被认为是违反战争法规的罪行,并且孔伽的家庭因此受到影响。伊夫的父亲乔治与145名其他公民一起被当成人质扣留,有时连续几个小时,有时则连续几天。

新的规定使生活变得更加艰难。禁止路上超过两个人行走。令伊夫特别愤怒的是,孩子不允许携带玩具步枪或玩具士兵:“在家里再也不能玩士兵了!”男孩用自己的方式抵抗。他决定,和他的哥哥罗伯特(Robert)嘲笑“德国佬”。当看见第一个德国人时,他们向他制服上吐唾沫。受害者惊愕地看着伊夫,既没有阻止他,也没有报复他。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士兵。与之相比,成人公民有更加微妙的方法来嘲笑可恨的德国人。这些人开始从城桥上向下面的马斯河投掷大渔网,因为他们相信藏有间谍消息的瓶子会随着河水流向下游,捞取出的物品被带到司令部。这使法兰西人想到了一个办法,在旅途中把装有纸条的瓶子放到马斯河(Maas),纸条上写着“Àbaslesboches!”(打倒德国佬!)或者生硬地用敌人的语言写着“Deutschkapout!”(德国滚出去!)。伊夫的父亲想起“merde”(狗屎)被翻译成“Dreck”(粪便)。他与儿子一起把一个瓶子放到河里去,里面写着他认为与“Scheißdeutschen!”(德国杂碎!)恰当的解释“DreckfürDeutsch!”(德国吃屎!)。

同样被德国人占领的里尔(Lille)由于在英国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遭受了炮轰。在这里法国儿童被禁止放风筝:皇家军队担心,这种方法可能会向英国人传达秘密消息,并且可以被识别出重要军事目标。

攻占就这样单调地过了几周,然后是几个月,只是偶尔被德国人的新刁难或者被协约国胜利的虚假消息打断。但对刚满11岁的伊夫来说,1915年5月,世界终于分崩离析。他的日志记录只有一句呐喊:“这是邪恶的、可悲的一天。今天见证了一个英雄的牺牲,他为他的国家殉难。”这个英雄不是父母、兄弟姐妹或亲戚—而是心爱的家庭成员:琪琪(Kiki),他们的狗。德国人为家养动物发明了一种税。孔伽的父母不想为此再筹措金钱,特别是考虑到这些款项有可能被用于生产新的武器和弹药,而这些能用来杀掉法国士兵,伊夫的抗议并没有效果。“兽医在3点30分出现。我们给狗一大块肉,它贪婪地吞食。然后,我们用绳子紧紧绑住它的下颌。当我们握它的腿时,兽医将毒药注射到它的心脏。直到我们将它下葬的时候,它的身体仍然是温暖的。”  

[1] 包括今法国上、下莱茵和摩泽尔(Moselle)省,即普法战争后法国于1871年割让给德国的法国领土。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块土地退还法国。

[2] 鸽派,形容主张采取柔性温和的态度及手段处理外交、军事等问题的人士、团体或势力。

[3] 卡昂,又译冈城。法国北部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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